在楚昊宇和楚元敬的注視下,孫奕揚只是淡淡說道:「一個老朋友。」
看舅舅不願多說,楚昊宇雖好奇卻不曾多問,而此刻,朱狀元跑了出來,笑道:「三位,桌子已經收拾好了,請!」
隨舅舅走進麵館,看朱狀元跑前跑後甚至拿錦衣為舅舅擦凳子,楚昊宇對朱狀元問道:「胖子,你怎麼這麼慇勤?」
呵呵笑了聲,朱狀元開口說道:「胖子我自幼就聽師父將孫老的故事,一直心存仰慕,今日才得以一見,當然要獻慇勤了。」
看楚昊宇將目光望了過來,孫奕揚坐下後開口說道:「我和他師父算是狐朋狗友吧。舅舅年輕時候曾迷戀風花雪月,恰好他師父也好此道,只是沒想到他會收個這麼胖的徒弟。」
聽到孫奕揚的話,朱狀元嘿嘿笑了起來,道:「侄兒小時候雖沒有兩位公子英俊,卻也算差強人意,只是後來貪吃,長著長著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孫奕揚並沒有再打理朱狀元,而是淡淡說道:「三碗麵,滷菜各來一份。」
此刻,朱狀元笑道:「好勒,孫老稍等!」大叫聲中,朱狀元已跑向灶台。
沒過多長時間,朱狀元便端了四碟小菜過來,笑道:「三位,你們先吃著,面馬上就好。」
小菜很是簡單,鹵豆乾、五香黃豆、蘿蔔乾,還有一醬豬蹄。
點點頭,孫奕揚卻沒有動筷子,見此,即便楚昊宇很想嘗嘗,也只能強忍著。
當朱狀元端來三碗麵,孫奕揚才拿起了筷子,細細品嚐著,而楚昊宇再忍不住將四樣小菜嘗了一個遍。
味道確實不錯,絕對不比御廚差,想來這老頭是味門長者,不然,朱狀元也不會躲在這裡療傷。嘗過四道小菜,楚昊宇才將注意放在面上,品嚐起來。
味道不錯,面也順口,然而細品之下楚昊宇卻並未能發現特別之處,不由望向了舅舅孫奕揚,似有點不明白舅舅為何不嘗嘗色香味俱佳的小菜,只是看到舅舅吃飯時候的神態,楚昊宇不由愣了下。
楚昊宇不知該如何形容舅舅吃飯的神態,優似乎稱不上,說從容似乎有點過,不過吃的很認真,一口口咀嚼著,一點點品味著,極其專注。
察覺到楚昊宇的目光,孫奕揚停下筷子,張口問道:「小七,怎麼樣?」
搖搖頭,楚昊宇開口說道:「我還是覺得這小菜好吃。」
孫奕揚點點頭,卻是望向楚元敬,道:「你呢?」
這片刻工夫,楚元敬已經將一碗麵吃了下去,聽到孫奕揚的話,楚元敬搖搖頭,道:「剛吃著順口,沒品呢就吃完了。朱胖子,再給我來一碗。」
瞪了楚元敬一眼,楚昊宇張口說道:「吃貨。」
楚元敬並沒有與楚昊宇鬥嘴,拿起一塊豬蹄沖楚昊宇笑了笑,而後大口大口啃了起來。
見此,楚昊宇狠狠瞪了楚元敬一眼,而後又開始吃麵。沒有刻意品嚐,楚昊宇很快便將一碗麵吃完。
看楚昊宇吃完,孫奕揚再次問道:「怎麼樣?」
這次,楚昊宇思索片刻後開口說道:「確實不錯,不過,除了順口,我還真沒有發現特別之處。」
輕笑了聲,孫奕揚笑道:「越是平常的食物,越能顯現出微妙之處,就像我們習武之人,武功越高者,越能在平淡之中顯現神奇。」看楚昊宇陷入沉思,孫奕揚也不打攪他,就這麼靜靜坐著。
此刻,天已經黑透,而眾食客似也注意到幾人的不凡,吃過之後便起身離去,沒過多長時間,麵館僅剩孫奕揚三人。
看老者放下麵團,孫奕揚緩聲說道:「老朋友都來這麼長時間了,你也不打聲招呼?」
頓時,楚昊宇和楚元敬都將目光放在了揉面老者身上。在通紅爐火的映照下,老者的皺紋越發深陷,灰白的眼神更沒有一絲神采,似乎連火焰都不能將他照亮。
老者並沒有開口,卻是轉身走了過來,而就在此刻,孫奕揚卻是又道:「有酒沒有?」
點點頭,老者緩步走向後院,再出現時候,手中已多了一罈酒,酒罈上還有泥,想來是剛從土裡挖出來。
將酒罈放在桌子上,老頭在孫奕揚的對面坐下,而後開了口,道:「你怎麼入京了?」
有氣無力的聲音有點嘶啞,還有點刺耳,合著老頭的相貌,看去真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
望著老者,孫奕揚開口說道:「年紀大了,就想出來走走,看看老朋友,我們這個年紀,說不定哪天就沒了。」
這次,還不等老者開口,楚昊宇倒是大叫道:「舅舅,你怎麼能這麼說呢?」稍頓了下後,楚昊宇接著說道:「舅舅你武功那麼好,而且養生有術,現在看上去才三十多,我看舅舅你起碼能活到百歲。」
孫奕揚並沒有搭理楚昊宇,而是望著老者問道:「你賣面三十年,還沒能跨出那一步?」
老者並沒有立即回答,沉默半響後突然發出一聲歎息,道:「今生無緣了。」說話間,老頭揮手打開酒罈,倒了五杯酒,道:「坐,陪老夫喝一杯。」
聞著濃郁的酒香味,楚元敬已認出了這是什麼酒,脫口叫道:「五十年的女兒紅?我嘗嘗。」話到最後,楚元敬已將酒
杯端了起來,一口灌下,臉上露出享受神色。
孫奕揚神色平靜,眼中卻是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端起酒杯慢慢品嚐著酒滋味。
此刻,老者也將酒杯端了起來,滿是皺紋的臉龐雖然平靜,眼中亦有著難以言明的寂寞和無奈。
對於這等美酒,朱狀元兩眼早就放出光來,此刻,再忍不住坐了下去端起酒杯。一時間,一片沉默!
楚昊宇並不好酒,掃過舅舅和老者一眼,尤其是看到兩人的神色,臉上露出有趣神色,而後才端起酒杯。
確實是好酒,酒色並非常見的清且淡,而是稍微發黃且粘稠,味香而不散,入口甘美落喉淨爽,好似吞了一顆甜葡萄圓潤細膩悠長如飴的回味。酒雖好,可楚昊宇終不是好酒之人,品味片刻,珠轉動之下開始打量起幾人的表情來。
楚元敬臉上再沒有了以往的木然蠻橫,而是一臉享受模樣,以致兩眼都微微瞇起。也不知是因為笑還是在品味美酒,朱狀元本就細小的眼睛都快看不到了,那神態,都有些讓人忍俊不禁。輕笑一聲,楚昊宇卻是將目光放在了舅舅孫奕揚臉上。
孫奕揚臉色並未有太多變化,依舊是從容自若的模樣,不過,眼中卻是有著幾分留戀,似在享受美酒又似在回憶往昔歲月。察覺到楚昊宇的目光,尤其是他眼中的調皮笑意,孫奕揚眼中終浮現起一絲笑意。
沖舅舅笑了笑後,楚昊宇將目光老者身上。老頭臉色並沒有任何變化,灰白的眼眸也不見任何神采,彷彿對於他來說,剛才只是喝了一杯再普通不過的白開水。
酒雖下肚,氣氛卻不曾熱鬧起來,便是楚昊宇看舅舅和劉老頭都不啃聲,也乖乖閉上嘴巴。
很快,一罈女兒紅便見了底,此刻,孫奕揚望了劉老頭片刻,道:「酒飽飯足,也該走了,告辭。」說完後,孫奕揚起身離去,沒有一句廢話,沒有絲毫留戀。
劉老頭並沒有開口,甚至不曾抬頭,然而灰白的眼眸中卻是流露出一種難言的傷感,佝僂的身體彷彿融進黑暗裡。
跟在舅舅孫奕揚身側,看舅舅的身姿雖灑脫,楚昊宇卻能夠感受到一種傷感,甚至是落魄。
沉默片刻,楚昊宇終是忍不住了,張口問道:「舅舅,那老者是誰,還有,還有,你們倒地什麼關係,一點都不像老朋友?」
孫奕揚並沒有立即回答,緩步走在幽深的小巷中,月光拉長一條長長的影子,就似他心中的孤寂。沉寂之中,孫奕揚突然開口說道:「來時候給你說過,舅舅曾迷戀一個姑娘,是他的女兒。」
頓時,楚昊宇不由一愣,臉上寫滿震驚,而孫奕揚接著說道:「晴兒香消玉殞後,我返家閉關,他也退隱江湖不知所蹤,我也是多方打探才知道他隱身京城。」說到這裡,孫奕揚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無奈,搖頭歎道:「幾年來一直不願入京,可不曾想還是躲不掉。」
話到最後,孫奕揚搖了搖頭,而後望著楚昊宇說道:「小七,世事無常,把握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