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沒有攔著李鴻章,因為李鴻章說的確實都是實話。
戶部報上來的,如今的國庫也就是大清銀行的庫存銀兩僅有三萬兩,還是存款儲備金。這三萬兩銀子連發個年俸都是不夠的。而原計劃將於臘月二十運到的江南諸省的一千一百萬兩稅銀,如今還壓在大清銀行江寧分行的金庫內動也沒動。
現在還就真只能看李鴻章能否說動皇上,為了朝廷穩固之慮,能把兩江的稅銀給解進京來。可是路途遙遠,就算是皇上下旨讓江寧解送稅銀怕也是年前到不了的。慈禧愁眉苦臉的坐在慈寧宮中,苦思對策。
瀛台前,李鴻章被值守的幾個小太監攔住了去路。太后的旨意是不讓任何人靠近瀛台,無論李鴻章如何分辨,無何威逼也不能讓小太監讓路。直到一條小船從瀛台駛了出來。
船上的士兵上岸後,一上來就不由分說的,當著李鴻章的面,把那幾個小太監再次打到別人認不出來。然後才恭謹的請李鴻章上船:「皇上說這兩日內,總理大人必將至瀛台一行。故命我等在此迎接大人。」
「皇上英明,皇上這幾日可好?心情如何?」
雖然士兵們口中皆說皇上無礙,心情頗佳。但是李鴻章沒有親眼見到前他還是不讓心。但他一登上瀛台就放下心來,因遠遠的傳來了嬉笑的聲音。
可李鴻章不知道的是,其實現在光緒的心情真的很糟糕。
暖暖的陽光下,光緒正愁眉苦臉的看著手裡捏著一幅臭牌心情沮喪,明明這斗地主是自己「發明」的新打法,為什麼才過一天就輸的如此慘重。所幸的是打的不是錢,要不然朕還不得把瀛台給輸了出去。但是這滿臉貼面紙條也不好受呀,為了能看清牌都只能把紙條給粘到腦門上去。還要聽那兩個衰人的興高采烈,更是怒火中燒。尤其是那個叫楊東子的,都開始給紙條抹膠水了。他這是想造反呀。光緒是敢怒不敢言,那些不執勤的士兵可都圍在身邊,朕要注意形象,要注意維護皇帝的尊嚴。
桌上的牌已經出了一副炸彈了,那還要不要再炸下去?光緒苦思半晌還是下不了決心。
「快點出了皇上,您要是不要卑職就可就出完了。」楊東子指著桌上的最後一張牌洋洋得意的奸笑。
沒錯,就是奸笑。那張牌因為掉出來過,所以光緒知道那是一張小王,而大王光緒已經打出去了。光緒憤恨的登了眼楊東子,開始算牌。應該沒有炸彈了。
「四個9。」光緒打出牌去後再次瞪了眼楊東子,接著把一對小3給打了出去。
「皇上莫急呀,奴才還沒出呢。」於是光緒就看著寇連材從他一手牌中數出的四個a,接著拿出一張牌說:「皇上若是不要,奴才這可就出了。」又是一臉的奸笑。
「你……」光緒不由惱羞成怒:「剛剛你不是出過一張尖嗎?」
「奴才何時出過尖?皇上沒要耍賴。奴才這就出牌了。」
光緒臉都黑了,什麼叫老子要耍賴。3條紙條的底呀,三副炸彈就是24張兩個人就是48張呀。沒看到這裡全都是侍衛嗎?寇連材你這個該死的奴才,難道不能給朕留有面子嗎?朕這腦門子上還有能貼的下48張紙條的地方嗎?朕是皇帝要一言九鼎,要君無戲言。你們這幫侍衛能不能不要幸災樂禍呀!
「微臣李鴻章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什麼收天籟之音,這就是天籟之音。光緒大喜的站了起來:「總理大人來了。可有要事啟奏?」渾然忘記自己還帖著滿臉的紙條。
看到滿臉紙條的皇上,李鴻章也笑起來調侃兩句:「微臣並無要事。微臣方才從天津回來,特來叩見皇上。」在李鴻章看來,只是皇上心情舒暢那就意味著皇上早有對策。
光緒一聽,立馬正臉嚴肅起來:「什麼?有要事密奏?那進屋細細奏來。」說話時,光緒yu離開牌桌的心情那是一個急呀。可是一左一右兩隻手拉住了他。
「皇上,總理大人說了並無要事。打完這盤也來的及,很快的。」寇連材笑著說。
「是呀是呀。」楊東子也接過腔來:「48張紙條卑職已經粘好膠水,也很快的。」
「胡鬧。」光緒正色道:「國事當前豈容如此嬉戲。遊戲之事明日再續,今日先以國事為重。」
「微臣見皇上龍心甚樂,微臣也是開心。」
光緒一愣,李鴻章是半個事字也不提呀。「樂個屁,明明全身都是憤怒,你在朕身上哪裡看出了龍心甚樂。」光緒怒視一周,伸手拿過紙條辟里啪啦的貼滿了一臉:「寇連材你還笑,還不趕緊上兩杯茶來。還有你姓楊的,趕緊收拾乾淨。」然後光緒指著周邊的侍衛們怒道:「還有你們,沒事把這地再掃一遍,別沒事就知道幸災樂禍。」然後開始抱怨李鴻章:「你李少荃知道什麼叫做救駕於危難嗎呀?你這數十年官場沉浮都幹麼去了?都不知道你是怎麼幹上總理的?」
李鴻章笑而不答,只是跟著皇上進了主樓。看著寇連材放下茶盤退了出去,這個房間內就剩下君臣二人。
「你李少荃不顧太后旨意,進來瀛台見朕,不會是來看朕笑話的。這裡只有你我君臣二人,說吧,什麼事。」光緒也開始將臉上的紙條取了下來。
李鴻章沒有馬上說話,取過茶盤上的熱毛巾遞給皇上擦臉:「微臣想請皇上下旨參謀部,未得皇上旨意,一兵一卒不可離開現在的駐地。」
緒把毛巾放下。
「微臣所料果然不差,皇上原來早有安排。微臣再請皇上下旨兩江與東北,令二地通電全國,他們依然唯朝廷旨意為尊。」看到皇上眉頭一皺,李鴻章趕緊接著說:「兩地縱然可至太后旨意與不顧,但明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吧。不然,一但讓洋人鑽了空子,我大清就真危險了。」李鴻章歎了口氣,事到如今太后他們還不明白。無論他們坐在哪裡,這天下依然還是皇上手中。
「准。」
「微臣三請皇上下旨陸海兩軍,讓其通電說他們將依然接受朝廷調派。」
「准。」
「微臣四請皇上下旨兩江總督嚴復,將稅銀立刻解送京城。」
「不准。你李少荃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
「皇上。」李鴻章跪了下來:「如今國庫空虛,僅有白銀三萬兩而已。沒有足夠財力支持的太后,又如何維持朝廷的動作,朝廷亂則天下亂。皇上於太和殿前之時,為保朝廷平順而不願動武,難道如今卻又要眼睜睜的看著大朝廷大亂?」
光緒是寧可回屋睡覺,也不願再與這等奸邪之徒打牌。而李鴻章高高興興的離開瀛台後直奔電報房,然後轉向慈寧宮。告訴正想著去哪找錢的慈禧一個好消息:皇上已經同意從江寧稅銀中抽調六百萬兩立刻起運回京……
「啟稟太后,微臣已經和兩江總督確認過。最多五日便可以將稅銀運抵京城。」
「這有什麼可高興的,還不是扣下了五百萬兩。竟敢扣朝廷的稅銀這是大逆不道。待剛毅至兩江後定要將其押往京城斬首示眾。」
李鴻章原本還高興的心情再也沒有了。他沒有接過話,可是暗自歎氣後告退。如今的天早已不是當年,皇上的勵精圖治早已讓兩江與東北和皇上捆綁在一起。其實對於太后來說嚴復早已是亂臣賊子,若不是他從皇上那求來六百萬兩銀子太后將一個子也拿不到。可太后卻不明白,還以為這天下是同治天下。皇上再也不會和太后搞什麼同治了。皇上會為了心中的理想早晚重新站回這台上。
而對於慈禧來說,好消息是一個接著一個。首先是兩江發來將繼續尊從朝廷旨意,待新任兩江總督剛毅剛大人上任完成交接後,嚴復將赴京拜見太后。隨之而來的是東三省總督劉坤一發來的效忠電報,錦州參謀部也發來將在完成演習後遵照朝廷的旨意解散軍隊。慈禧與世鐸等眾大臣們一片歡天喜地,前途一片大好。
唯有李鴻章回到家中與女兒、女婿長談時說道:「這天下,很快就要變回皇上手裡了。」他沒有說原因,但他心裡明白。他從瀛台出來後只向江寧發過請其運送稅銀的電文,而且太后已經再三保證過皇上無法對外聯繫。那他們是如何能按照皇上答應過他的事情,又一模一樣的行事呢?那只能說明,皇上還有不為人知的手段,將旨意繼續傳達下去。太后早已不是皇上的對手了。
而就在此時,相比退回旅順的北洋艦隊而言,太平洋艦隊旗艦龍呤號緩緩的開進了膠州軍港。
「太后大喜呀。」才一上朝的世鐸就興奮的奏道:「太平洋艦隊司令吳德仁發來電報,太平洋艦隊將繼續效忠朝廷。同時吳德仁已經從膠州起程來京城的路上了,三天後將抵京拜見太后。」
「宣太平洋艦隊司令吳德仁晉見--」、「宣太平洋艦隊司令吳德仁晉見--」……
隨著太監們那公鴨般的嗓子一聲聲的傳了出來,身著筆挺**的海軍軍官服的吳德仁在小太監的帶領下進入皇宮,走進養心殿。
「皇上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樣,真t娘d氣派。」一隻腳都跨入養心殿的吳德仁不由的說了一句,但他忘了這不是他的太平洋艦隊司令部,所以說話的聲音卻也忘了降下來。
環顧四周繼續欣賞雄偉的大殿時,卻看到兩邊大臣們異樣的眼光才想起要行禮。所以他雙腳一碰,右手抬至帽沿,大聲的說:「報告,……」
緩了口氣再想說下一句的吳德仁,還沒來及說,一旁啪的響了一聲。吳德仁轉頭一看,一個白鬍子老頭坐在了地上。這些大臣們何時聽過如此雄壯的喊聲,更有那不由經意發出的殺氣。
「微臣徐桐參奏吳德仁,不行君臣之禮反而咆哮朝廷。請太后下旨緝拿問罪,以儆傚尤。」徐桐巍巍顫顫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出班站在吳德仁的身旁,奏道。
「什麼?」吳德仁轉身一把抓住徐桐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說句話就要問罪,老頭你找死是不是。」說完揚起拳頭就要動手。吳德仁就是因為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被排擠出清國海軍,後來去了夏威夷。李恩富一則沒有時間去管這禮儀之事,二則也希望能用他這種性格來帶出海軍同樣具有攻擊力的個性。所以他放縱了吳德仁。而轉回大清後的吳德仁,在太平洋艦隊又是說一不二。縱然有言官**他也被光緒給壓了下來,所以吳德仁就更加放肆了。
慈禧看著下面的鬧劇,眉頭都要擰到一起去了:「將軍且慢。將軍常年海上衛戍我大清海防,不知宮中禮儀也是難免。徐大人孟浪了。」
「老頭瞧見沒,這才叫氣量,學著點。」吳德仁放下了徐桐,拍了拍手。
吳德仁這句話很讓慈禧滿意,而後面簡短的奏對就更得慈禧稱心。慈禧高興的一揮手:「賞。」
看著面前的二品頂戴和黃馬褂,聽著什麼巴圖魯還有太子少保的銜,吳德仁眉頭直皺。李蓮英在一旁連忙小聲提醒吳德仁趕緊領旨謝恩。可是吳德仁卻是一個敬禮:「報告太后,賞不賞的老子不在乎。太后您看是不是先把太平洋艦隊第一個月的費用給撥下來?」吳德仁都敢當著皇上面,拍著皇上的肩膀自稱老子。太后這他還是老樣子。
太后沒有說話,大臣們全部怒視著吳德仁。吳德仁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想了半天他終於明白過來了。吳德仁立馬跪在地上,學著大臣的樣子爬在地上:「奴才奏請太后撥下太平洋艦隊第一個月的費用。」
慈禧笑了,讓他起來。他穿著的這一身哪裡學得出馬褂的模樣。雖然一個月就要撥付三百萬兩巨款,但為了安定人心,慈禧還是點頭同意了。
當晚,李鴻章宴請吳德仁。席上,無論李鴻章如何誘導,如何設套。從吳德仁口中吐出來的無一都是對太后的拳拳效忠之心。那忠心,在吳德仁口中可照日月。
等到臘月二十一,從江寧發來的稅銀到了。該撥的撥,該發得發,滿朝文武終於能過一個好年了。可真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