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咯！」公雞嘹亮尖細的打鳴聲劃破漆黑的夜幕，黎明到來，開始了新的一天。
「兮兮，醒了嗎？起來了！今天是二十三，小年了！」急促的敲門聲過後，水青荷溫柔慈愛的聲音鑽進門縫，飄了進來。
田兮眼皮動了幾下，緩緩睜開，捶了兩下發疼的痛腦門，揚聲回應︰「娘，馬上就來！」說著，人已經坐起來。
「那你快點啊！」水青荷顯得很高興，交代了一聲，腳步聲越來越遠，顯然人已經走遠了。
「嘶！」揉揉酸疼的肩膀，田兮閉著眼睛，認命的從床另一頭勾過衣服，一件件穿起來。
二十三，是特殊的一天，傳說是灶王爺要上天，去領來年的糧食。這天誰家要是剩飯了，來年的糧食就會很少，所以，誰家也擔心自家的糧食不夠吃，沒人會在這天剩飯。
田兮雖然不信，不過嘛，入鄉隨俗，她也只好跟著起來燒香，敬老爺了！
「姑娘起來了！」田兮打著哈欠進門，田嫂恰好端著供品出來，笑問。
「嗯。」田兮胡亂點頭，跟在田嫂身後。
田嫂四處看看，水青荷正往房間走去，沒人注意到這邊，故意慢下幾步湊近田兮，低低道︰「院子裡沒有一絲痕跡了！」
田兮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這才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她曾經交代了田嫂等天亮以後再檢查一遍的。
「仔細看過了？」昨天晚上，田嫂給水青荷和田峰用了迷香，兩人才睡得死死的，沒有聽到半絲動靜。不過，還是要確定一下才能安心。
田嫂點頭。一大早她就仔仔細細的檢查過來，確實沒有半點遺漏。想了想，又悄聲加了一句︰「夫人也沒有異樣。」
這就好，她就怕他們察覺呢！
田兮點頭，表示知道了，這會兒才徹底放下心來。
至此，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也確實如田兮所料，那些人失蹤，給他們的主子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她只是隱隱約約的猜測，未料讓自己躲過一劫，芝蘭國進攻大祈的計劃推遲了好幾年。
到那時，早已成了另一翻局面。
「姐姐，快點來磕頭！」抬頭，就看到田峰對她猛揮手，心情跟著飛揚起來。
「來了！」揮揮手表示知道了，低聲吩咐田嫂，「這件事就過去了！」田嫂鄭重點頭，兩人一前一後的向田峰走去。
「你們做什麼呢，這麼慢！」水青荷抱怨，指指香案，「快去磕頭吧！」
田兮和田嫂磕了頭，待香燃盡，收拾了香案，供品，水青荷說是要去村裡竄門，早早出門了。
田峰怕冷，待在家裡習字。田兮閒來無事，窩在房間練武。
不知不覺，一上午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站起來看看窗外，太陽已經微微偏西，信步走了出去，心下還在奇怪怎麼沒人來叫她吃午飯。
要是以往，這個時間，應該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啊！
疑惑著，進了廚房。
「姑娘先坐一下吧，馬上就好！」田嫂看到田兮進來，笑著回頭。
田兮找了一圈，沒有看到水青荷，心下奇怪，拉過來一個凳子坐下，幫著田嫂燒火︰「田嫂，我娘呢？」
「……夫人啊，她中午不回來吃飯了，說是在那個誰……馮小麥家吃。」田嫂和面的動作一僵，停頓了片刻，才道。
「哦，這樣啊，那我們就吃麵條正好！」田兮愛吃麵條，水青荷偏偏吃了麵條拉肚子，一般時候就是田兮將就水青荷和田峰，只有特別想吃麵條的時候才會做一點解解饞。
昨天晚上剩下的有大米，足夠田峰吃了，她正好吃麵條。
自從搬到田宅，水青荷就不太出門，以前相處的不錯的幾個婦人也斷了來往，水青荷就有點孤單。田兮看在眼裡，心疼不已。後來，水青荷又慢慢的出去走動了才放下心來。有時候一出去一整天，中午也不回來吃飯，田兮覺得她高興就好，從沒說過什麼。
現在聽了田嫂的話，就笑著點頭了。
田嫂眸底閃過複雜，欲言又止。
田嫂手腳利索，不一會兒就做好了一大碗。兩指寬的寬片面，胡羅卜絲干豆角西紅柿醬炒了菜，香味撲鼻。
「真好吃啊！」田兮吃得額頭冒汗，樂茲茲的。
田嫂慈愛的看著田兮，道︰「姑娘愛吃就好！」將大米上鍋蒸了，開始準備炒菜。
哧溜哧溜吃完一大碗麵，田兮滿足的放下碗筷，朝田嫂笑︰「田嫂的廚藝又長進了！」總是那麼美味，讓人欲罷不能。
「那是姑娘好養活！」田嫂笑得見牙不見眼，心裡樂得不行。
田兮不置可否，站了起來︰「那我先回去了！」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今年家裡的生意沒做，少了好大一部分收入，她要想辦法補上才是。
「去吧去吧！」田嫂心裡有事，巴不得田兮快離開。
田兮笑笑，又交代了幾句才放心離開。
聽到腳步聲走遠了，田嫂停下手上的動作，望著田兮房間的方向出神︰「姑娘這樣好的人，真是……唉！」除了未他們歎息一聲，田嫂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砰砰砰！砰砰砰！」
田兮正在看書，大門上一陣敲門聲傳來，正要站起來去開門，已經聽到田嫂踏踏踏的跑路聲了，還夾雜著氣喘吁吁的呼喊。
「來了！來了！」
誰呀？心下好奇，田兮站起來就往外走。
「姑娘，你找誰呀？」田嫂打開門一看，是一個不認識的六七歲小姑娘，微訝。
小姑娘探頭往裡看了眼，沒看到自己要找的人，也不怕生，靈活的大眼珠子咕嚕嚕轉動著︰「我找田兮，你是誰呀？」話落，歪起腦袋盯著田嫂看。
「我呀，我是這家的人，告訴我你有什麼事？」田嫂和小姑娘對視，有意誘導她。
小姑娘想了一會兒，道︰「我是來傳話的，田兮她娘晚上不回來了，要在嬸嬸家裡睡覺。」想了想，覺得沒什麼遺漏的了，小姑娘掉頭就跑開了。
田兮過來，恰好聽到這一句，好奇的探出頭去︰「田嫂，是誰呀？」外面空蕩蕩的，小姑娘早就沒有了人影。
「不認識。」田嫂垂眸，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讓自己平靜。
又不回來了？田兮蹙眉，隨即想到水青荷沒有個朋友，老是一個人，鬆開了眉頭，算了，隨她高興吧。搖搖頭回去了。
田嫂轉身，慢騰騰的關上大門，再轉過身來已經沒有了田兮的身影。
水青荷不在，田兮幾個隨意吃了些東西，早早就上床睡覺了，反正大冬天的，也沒有什麼事，還不如鑽進被窩裡舒服。
美美的睡了一覺，第二天天剛亮，田兮就醒來了。眨眨眼，爬起來，開門出去，猛地愣在那裡。
「你們這是幹什麼？」青蘿紫籐捧著水盆站在門口，小臉青紫，顯然已經來了好久，田兮心疼她們，突然就沉了臉色。
這兩個傻瓜，怎麼這麼樣蠢！
「姑娘，我們……」青蘿咬唇，對上田兮明顯發怒的臉色，千言萬語都說不出口了，「撲通」跪在地上，眼淚一顆顆滾下來。
紫籐在她身後，頭低低的。
唉！
田兮頭疼的揉揉眉心，緩和了語氣︰「你們又沒犯錯，快起來吧！」除掉了那些人，應該沒事了吧？田兮暗自猜想。
「姑娘，請你看在我們主僕一場，不要趕我們走！求您了！」青蘿眼淚嘩啦啦的流，連尊稱都用上了。
她什麼時候說過要趕她們走了？田兮好氣又好笑，上前一步，去拉兩人起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趕你們走了，有什麼話起來好好說！」
兩人不起來，田兮就隨她們去了，站在門口和她們說話。
「你們怎麼就想著我要趕你們走了？」真是莫名其妙，好好的怎麼想到這上面去了。
不是嗎？青蘿一愣，徐徐解釋︰「我們的職責是保護伺候姑娘，姑娘這兩天都將我們涼在一邊了，不是要趕我們走嗎？」聽人說過，只有沒用的人才會閒著，姑娘做什麼事情都不用她們，難道不是要趕她們走嗎？
田兮覺得無力，心下好笑，還是板起面孔訓斥︰「真是糊塗，我不是說過我們是一家人嗎，怎麼會趕你們走？這段時間不用你們，是因為竹屋有別人派來的人，為了迷惑她我故意做的！還不起來！」二十個人，應該是連鍋端了吧？不管了，遇到問題以後再說。
這？青蘿紫籐對視一眼，嘴巴張得大大的，吃驚的望著田兮。
「還不起來！」田兮瞪眼兩人，轉身回屋。
「是，姑娘！」青蘿腦袋轉得快，已經猜到一些事情，又見田兮不發火了，麻利的起來，一把扯了紫籐跟進去，放在地上的水盆，毛巾什麼的也不管了。
「坐吧！」見兩人跟進來，田兮沒有一絲意外，指指對面的椅子。兩人乖巧的坐下，田兮組織了一下語言，將事情娓娓道來。
一刻鐘以後，田兮攤攤手，喝了一口茶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就是這樣！」可是累死她了，從來就不知道講個故事，還是很短的故事就能累倒人了。
「姑娘，那，那些人呢？」紫籐吞吞口水，突然，她覺得腦子不夠用了，這是怎麼回事啊，怎麼會有人派人來田家呢？
「殺了！」田兮也不隱瞞，淡然的在脖子前比劃了一下，紫籐就瞪大了眼睛，一副震驚的樣子。
青蘿倒是鎮定多了，稍稍驚訝一下，擔憂的皺起了眉頭︰「姑娘，那些人厲害嗎？」說完，瞪大眼睛望著田兮。
知道青蘿問的是什麼意思，田兮斟酌了一下語句，道︰「厲害！」那些人，應該是專職的攤子，殺手一類的吧，要不是她耍了一點小手段，恐怕田宅上上下下，會遭滅門慘禍吧？那些人，一看就是經過了特殊的訓練，早就是冷酷無情的殺人機器了！
想想就後怕，要不是她故意設局，後果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幸好，她未雨綢繆，手上並不是無人可用，更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那些護衛，出身暗衛，都不是那些人的對手，深想一下，天下能養得出那樣的人的地方，能有幾個！
「姑娘，你打算怎麼辦？」青蘿隱隱已經猜到了那些人的來歷，就是擔心自家姑娘會捲進陰謀。
「沒有活口，暫時應該沒事！」那麼一批人憑空消失，不管背後是誰，在做決定以前都應該要好好考慮一番吧？
這就好，青蘿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是最好的處置方法，要是她，也會這樣做的。
算了，不想這沉重的事情了，快要過年了，就讓她好好過個年吧！
「這下放心了吧！」田兮眼珠一轉，促俠的對兩人眨眨眼睛。
青蘿小臉騰的紅透，站起來就往外走︰「我去廚房看看！」
「我去打水！」紫籐隨後站起來。
望著落荒而逃的兩人，田兮哈哈大笑，歪倒在椅子上，多日來的郁氣一掃而空。
片刻之後，想起水青荷，田兮站起來，去了水青荷房間。
「咦？娘回來了？」一進門看到水青荷昨天穿的外衣搭在架子上，田兮左看看，右看看，像只偷食的小老鼠似的，躡手躡腳的溜進了水青荷房間，四處打量著。
人不在？
半天都沒見水青荷發出聲響，田兮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水青荷不在屋裡，失望的往外走。突然，腳步一頓，目光凝在架子上的外衣上。
那是什麼？怎麼好像是條男用髮帶！家裡除了田雲，就是八大護衛，弟弟還小，根本就用不是這種東西。是誰的？田雲的東西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八大護衛，那就更不可能了，那是誰的？還有一種可能，不，不會，田兮下意識的不想去想那種可能！甩甩頭，強迫自己拋去那種可能。
娘的東西，不是她能去翻的，田兮搖頭，強迫自己離開。想要邁步，腳好像突然重於千金似的，根本就抬不動！目光粘在那條髮帶上，用盡全力也無法移開。
去看看的，證實心中的想法，說不定並不是她想的那樣呢！也許，也許，那只是一條布條。田兮腦子裡兩個小人在互相拉扯，一會兒想去看看，一會兒又害怕最終證實的結果不是自己能承受得了的。
豁出去了，去看看，不管結果如何，都是求個明白的好！
想通了，田兮大步走向衣架子，將露著一點點的深藍色髮帶拉出來。
「兮兮，你找我什麼事啊？娘……」房門咯吱被推開，水青荷笑著進來，看到田兮手上的東西突然面色煞白，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如果剛才是猜測，看了水青荷的反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田兮眸光一黯，心底湧上濃濃的失望，仰起小臉對水青荷笑得燦爛︰「娘，這是什麼？我怎麼覺得好像是村裡那些大叔大伯們用的東西呢？」說著，將髮帶拿在手裡，上下左右仔仔細細的看著，一副真的很感興趣的樣子。
水青荷眸底閃過一絲慌亂，嘴唇發白，強自鎮定了一會兒，擠出一抹笑容，乾巴巴道︰「兮兮，那是沒用的東西，讓娘去扔了吧！」說著話，上前去搶田兮手上的髮帶。
田兮眼底痛苦一閃而過，握緊了小拳頭，臉上卻笑得更加明艷︰「既然沒用，就讓我來吧，何必勞駕娘呢！」右手一甩，一道藍光閃過，飄飄揚揚的深藍布屑落下。
水青荷笑容一凝，看向田兮的表情不再柔和，帶了那麼點怨恨︰「兮兮，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是嗎？」想起疼愛妻子的田老二，田兮一陣心痛，為他不值，淚水不可抑制的滑落下來，「娘，你為什麼要這樣呢？」
水青荷抿唇，澀聲道︰「兮兮！……」卻說不下去了，為什麼呢？她也想知道！
「娘，我爹剛過世我就說過，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攔著你！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呢？」眼淚流進嘴裡，鹹鹹的，澀澀的，哭過無數次，她從來不知道流淚是這樣痛苦，好像，心被一針針刺著，連綿不斷。
她不是真正的田兮，已經見慣了結婚離婚，小小的改嫁，她怎麼會接受不了！可是，她娘，在她眼裡最完美無缺的娘，為什麼要這樣？
「我想著，要將你們養大，然後……」
「然後改嫁嗎？」田兮打斷水青荷的話，狠狠抹了把眼淚，「當初我就說過，要改嫁，你就堂堂正正的改嫁，可是，你偏偏選擇了這條路！」
「我，他對我很好，我被感動了！」突然，水青荷眼眶一紅，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是誰？」她想知道，她娘是不是更加……不堪！
「是，是田二寶。」水青荷眼一閉，豁出去了！
田兮瞪大眼睛，小胸脯劇烈的起伏著，半晌，嘶聲大吼︰「娘！你和秋蘭是朋友，他和我爹也是朋友，你們，你們這樣，還要不要……」「臉」這個字，田兮終究是沒法說出口，要不是水青荷是她娘，她都想要殺人了。
田老二活著的時候，和這家人來往較多，兩家人都是很好的朋友。秋蘭長的不好看，田二寶一慣看不上她，家裡經常是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打，吵架打架幾乎已經成了家常便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