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一過,便進了正月。
因了紫蘇的那道佛跳牆,梅聖俞將盯著邱燕竹的目光轉到了她的身上。非要紫蘇將這道菜教會明月樓的廚子不可!
正月的日子過得特別快,元宵一過,眼見得就要入春,到時便要準備回大夏的事宜,紫蘇便藉著這餘下的閒時,將佛跳牆的做法教給了明月樓的廚子,又與梅聖俞坐下說了說她曾經充諾過給明月樓姑娘的話。
「即是如此,那銀兩也不必你來出了,我自會拿出。」梅聖俞略一沉吟道:「有願意走的,走便是,有想留下的便留下繼續干。」
紫蘇便笑著連說了好幾聲,不好意思。
梅聖俞呵呵一笑,看了紫蘇道:「你也別覺得不好意思,這幾年我賺得不少,再說這處宅子還是燕竹的,只望你們成親後,收我的房租能優惠點才是。」
紫蘇半響愣得說不出話,梅聖俞看著她怔怔的樣子,不由便發出好不暢快的笑。稍傾,收了笑,看向紫蘇道:「陶姑娘,恕我直言,蕭鶴玉那邊,你還是說一聲的好。」
「他怎麼樣?」紫蘇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蕭鶴玉,這段時間因為燕竹,因為邱燕竹,她的腦子就像是上了發條的鍾一樣,嘀嘀嗒嗒的轉個沒停。此刻,乍然聽到梅聖俞說起蕭鶴玉,不由便問道:「我記得他的婚期就在這個開春後吧?」
「是的。」梅聖俞點頭,但眉宇間卻又有了一抹猶疑。
紫蘇便輕聲道:「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
梅聖俞苦笑一聲,歎道:「事情到是沒什麼事,我只是擔心這小子怕不是肯老實聽話的人。」
他沒說的是,蕭家借用軍方送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過來,蕭鶴玉偷偷離家出走了,很有可能是來了夷州,蕭家的那位大老爺信中再三叮囑梅聖俞,一旦蕭鶴玉來到夷州,即刻便拿下著人看守,送回京都。
紫蘇想了想,笑了笑道:「他現在還小,做事總喜歡順著自己的性子來,等再大點就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圍著他轉的,總有讓他不得不妥協的事。」
梅聖俞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不過事情正如你所說,人只有在跌倒過才知道哪裡有坑不能走,哪裡有路可以走。現在……」他笑了笑,心道:動了心的蕭鶴玉就算是跌得頭破血流,怕是也要闖一闖了!
紫蘇到不好再多說了,必竟她與蕭鶴玉相識在前,當日面對蕭鶴玉的情意,雖拒絕了,只這拒絕卻是少了幾分剛力。怕是落在梅聖俞等人眼裡,還到是自己有意。若不曾出現邱燕竹,時間久了,便也見了分曉,偏生又遇上了邱燕竹。
心裡長長的歎了口氣,暗暗道了一句,真是一筆糊塗帳!
「無防,年少的時候總是輸得起的。」紫蘇淡淡的笑了道。
梅聖俞愕了愕,稍傾卻是點了點頭,頗為認同紫蘇的話。
夷洲的正月羅之芙蓉鎮自是有另一番不同的熱鬧。
紫蘇因著一旦離開,再來也不知是何日,整個正月不是呆在明月樓,便是帶了秀蘭和竹枝在夷州的大街小巷四處遊玩,看見喜歡的覺得合適三弟和四妹的,一鼓腦的都買了,讓秀蘭裝了廂籠,打算帶回去。
日子在游遊玩玩中一日日度過,轉眼元宵過了。元宵一過,紫蘇便開始數著日子,等三弟上門,只不想她從十六等到了三十,卻是連三弟的影兒也沒看見。怕三弟是路途上耽擱了,她便喊了陶成海來。
「你去路上迎迎,看看三弟到哪了。」
陶成海二話沒說,便趕了馬車上路。
只讓紫蘇想不到的是,陶成海迎來三弟,卻是迎到了林大人的信使。
陶成海將林大人的信使帶回梅府時,紫蘇到也沒多想,只到是林大人與梅聖俞之間的事,待得梅聖俞安置妥了信使,使人將她請了去時,她雖心頭有些忐忑,到也還不是那麼擔心。
只到了前堂,對上梅聖俞難看到不行的臉時,紫蘇心頭的不安才俞濃。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梅聖俞指了一側的椅子,示意她先坐,又喊了門外侍候的白芷奉茶。
紫蘇端了茶湯清亮的纏枝蓮花茶盞,輕輕的啜了一口,待得那口滾燙的茶滑過咽喉落入胸間時,胸口的那股竄來竄去的氣,似乎才稍稍的散了一點。
「陶姑娘!」梅聖俞沉吟著開口。
紫蘇放了手裡的茶盞,抬頭看了梅聖俞,笑了笑道:「先生可是有事?」
梅聖俞點了點頭。
紫蘇便調整了身子,看向梅聖俞。
「陶姑娘……」梅聖俞猶疑著要怎麼開口時,門外響起白芷的聲音,「老爺,邱公子來了。」
梅聖俞說了聲,「有請。」
紫蘇看著梅聖俞略顯急切的神色時,心中的忐忑便變成了不安!不由便猜度,是不是邱燕竹家那邊出了什麼變故。
「燕竹見過梅叔。」邱燕竹上前行禮,又對紫蘇笑了道:「紫蘇姑娘也在?」
紫蘇對邱燕竹笑了笑,便看向梅聖俞。
梅聖俞招呼了邱燕竹入座,同樣讓丫鬟奉過茶,又略候了些時候,才開口道。
「陶姑娘,有件事還請你聽了不要著急。」
不是邱燕竹的事?!紫蘇驀的便身子一僵,看向梅聖俞,想起久個不至的三弟,臉上的神色瞬間便白了白,哆了唇道:「先生……」
梅聖俞擺了手,示意她稍安勿燥。
紫蘇強壓了心頭的慌亂,等著梅聖俞往下說。
「你三弟他出事了。」
「匡啷」一聲,紫蘇急急的站了起來,神色惶然的看了梅聖俞,「出……出事?出什麼事了?」
邱燕竹連忙也跟著站了起來,對紫蘇道:「你別急,你先聽梅叔把話說完。」
紫蘇一甩頭正要喝斥邱燕竹,待對上邱燕竹時,卻驀的想起邱燕竹路遇劫匪差點失了性命的事,難道說,三弟他也遇上劫匪了不成?這樣一想,腳都軟了,「撲通」一聲,便跌坐了下去,整個人都磕在了桌子上,她卻渾然不覺疼痛,只顫了聲看向梅聖俞。
「三弟……三弟,他怎麼了?」
「哎,」梅聖俞連心喊了邱燕竹,「你快將她扶起來,就知道,她會受不住,才特意使人去喊了你來。」
邱燕竹便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幾步上前將紫蘇半扶半抱的自地上摻了起來,讓她在椅子裡重新坐定,又拿了桌上的茶水遞到她嘴邊,輕聲道:「你別急,聽梅叔把話說完,這個時候,你亂不得。」
溫潤的聲音似泉水般滑過耳邊,紫蘇抬起懵懂的臉,看了他,想要張口說話,卻不想,因為極度的驚懼和慌亂,上下牙齒抖得她根本就開不了口。
邱燕竹見此,不由抬頭看了梅聖俞道:「梅叔,你便快些將話說全了吧,你瞧她這樣子,不聽個明白,是好不了了。」
梅聖俞點頭,便對紫蘇道:「你大病的消息傳回芙蓉鎮,不知道怎的,卻變成了你已經不行了,要死了。你娘和你弟弟妹妹原打算舉家來看你,不知道怎的,你二叔得了消息,騙了你娘的銀子不說,還將你小妹給綁了走,要賣掉。」
紫蘇一口惡氣便堵在喉嚨口,噎得她差點便翻眼倒了下去。嚇得邱燕竹一把抓了她的手,死死的按了她虎口,急聲道:「別急,別急,聽梅叔把話說完。」
「你三弟情急之下,拿弓射殺了你二叔。」
紫蘇長長的舒了口氣。
只要三弟和小妹沒事就好,至於陶二郎,死了就死吧。
邱燕竹見她臉色好了許多,便將手裡的茶盞又遞了過去,餵了紫蘇一口水。回頭對梅聖俞道:「死了就死了,這樣的潑皮無賴,不死他還死誰。」
梅聖俞聞言不由便苦笑。
若是從前死了便死了,只現如今,林大人已經調離芙蓉鎮的指揮使,現如今新來的新指揮使與他們並無多少交情。而且這新來的指揮使還是個愛錢如命的,此刻正將三弟拘在了牢裡,正等著陶大娘拿銀子去贖人。
「先生……」紫蘇猶疑的看了梅聖俞,「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梅聖俞點了點頭,將事情說了一遍。
末了,輕聲道:「林大人說這新來的指揮使是個貪財如命的,陶姑娘,你要早作打算。」
紫蘇點了點頭,慌亂的心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只要是花錢能辦成的事,那都不叫事。
邱燕竹見紫蘇的臉色好了許多,身子也不再僵硬的像塊鐵板,便輕聲道:「我讓三哥去準備行李?」
紫蘇抬頭看了他眉宇間淡淡的憂色,心頭驀然便生起一抹暖意。
點頭道:「行,你去吧。」
邱燕竹便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別怕,凡事還有我。」
「好。」
待得邱燕竹退了下去。
梅聖俞看了紫蘇道:「我會盡快找好一鐵鏢局護送你們上路,至於今年的利潤我也會一併結給你。」見紫蘇要開口,梅聖俞擺手,「你現在是用銀子的時候,不用跟我客氣。這幾年,我們雖是合作關係,但除了合作,總還是有些許感情的。」
紫蘇默了一默,稍傾起身,對梅聖俞屈膝一福,「紫蘇謝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