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紫蘇睜開了懵懵的眼,前半夜她還能撐著,可到後半夜,三、四點的時候,實在是熬不住,一頭撲在裝豬肉的竹筐裡,睡著了。
感覺臉上油膩膩的,她正想抬手去擦一把,卻發現手麻木的抬也抬不起來,「三弟,三弟……」
「二姐!」三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紫蘇才抬頭,便對上三弟烏黑的眼圈,「你也沒睡?」
三弟「嘿嘿」笑了,上前道:「我不睏,你怎麼了,二姐?」
「我手和腳麻了,你幫我扯扯。」
「嗯,」三弟應了聲,上前幫著紫蘇扯了扯胳膊又拍了拍腳,那種猶如萬針齊扎的麻痛感,使得紫蘇不禁齜牙咧嘴起來,只逗得三弟笑了個沒停。
這邊廂,同樣一宿沒睡,天亮才打了個盹的陶大娘自灶房間走進來,對紫蘇道:「外面好似有人。」
「有人?」紫蘇顧不得手腳麻木走路像踩棉花一樣沒有著力點,歪七倒八的便走了出去,只她才往外走,院子外,那個原本綣在角落裡的身影,猛的便站了起來往外走。
「陶成海!?」
陶成海腳便僵了僵,這個時候有些起得早的人家已經開始有炊煙了,他顯然不想讓人誤會,把抱在手裡的爛棉絮一卷,甕聲甕氣的道:「別出來,讓人看到說閒話。」
話落,頭也不回的便往自己家走,步子又急又大,就像是有狗在追他咬一樣。
紫蘇站在那,看著他回到自己家,又聽到陶八水挑高了的罵聲,歎了口氣,對站在身後的陶大娘道:「收拾下,我們趕緊去鎮裡吧,說不得要多走幾家。」
「哎。」
陶大娘應了一聲,有心想再說幾句,可看了紫蘇臉上的神色後,終只是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轉身進了灶間,燒火做早飯。
胡亂的吃了兩口,紫蘇便與陶大娘一人背了一個竹簍往鎮上趕。
先去了柴老闆那,因著並不是什麼開集市的日子,柴老闆雖然很喜歡,但卻也不敢買得多,只讓老闆娘稱了十斤,照照二十個銅板一斤算,便是二百個銅板。
算完錢,柴老闆看了紫蘇道:「小丫頭,你前次的那個苦櫧豆腐要是有的話再給我送些來,這個吃的客人多。」
「哎,叔,那個得山裡撿果子做,要等明年了。」紫蘇無比婉惜的道,眼見柴老闆臉上生起一抹失望,連忙道:「我家還留有一些豆腐乾,您看,要是行的話,下次我給您帶出來?」
「行,那您下次來鎮裡給帶來,我試試。」柴老闆連忙道。
紫蘇應下不提,指了簍子裡還剩下一大半的肉道:「叔,這附近可有別的店家會買?」
柴老闆頓了頓,道:「因著不是集市,再加之,各家一大早都去市場裡採辦好了,怕是一時半會兒難賣。」見紫蘇小小的臉上滿是愁苦,想了想道:「離這裡五里地的邱員外家今天給他大孫子做周,要不你去他們家試試?」
紫蘇聽得眼前一亮,連忙道:「哎,謝謝大叔。」
柴老闆笑了笑,道:「早些去吧,早去機會大些。」
紫蘇連忙幫著陶大娘將背簍背好,她自己也背上了竹簍,跟柴老闆道了別,一路打聽往邱員外家尋去。
娘倆才出了柴老闆的店,正打算找個路人問問邱員外家怎麼走,不想耳邊卻響起一聲略帶著驚喜的叫聲,「嬸,紫蘇?」
陶大娘和紫蘇齊齊回頭,便看到穿著一身藍布印花棉袍的菊花挎了個籃子朝她們走來。
「菊花?」陶大娘上下打量菊花一陣,見她臉色比上次見白了胖了些,不由便吁了口氣,輕聲道:「你怎的在這?」
「我去打醬油,遠遠看著像是大娘和紫蘇,便試著喊了一聲,果然便是你們。」菊花朝紫蘇笑了笑,看向陶大娘道:「嬸,你們來會鎮上有事?」
「三弟昨兒和紫蘇打死一頭小野豬,我們打算命它換點錢。」
「哎,是嗎?」菊花歎了一聲,歡喜的道:「那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吧?」
陶大娘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是趕集的日子,老闆只要了一點點。」
「哎,這真是!」菊花跟著歎了一聲氣,轉而抬頭對陶大娘和紫蘇說道:「那再找找別的人家吧?眼見著過冬了,換些銀錢也好給三弟四妹置兩身冬衣。」
「可不是嘛!」陶大娘附合道:「柴老闆給我們指了戶人家,那個邱員外,菊花,你知道他家在哪嗎?」
「知道啊!」菊花連忙點頭道:「鎮子裡的人都知道邱員外今天給他大孫子辦週歲酒,還別說,指不定,嬸你這些野豬肉,他們就要了。」話落,連聲催促陶大娘和紫蘇,「那你們趕緊去吧,別耽擱了。」
紫蘇正欲喊了陶大娘走,不想菊花卻開口道:「嬸,你是不是不認識啊?」
陶大娘點頭。
「哎,這樣吧,我帶你們過去。」菊花上前道:「很近的,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不用了。」紫蘇上前拉了一把陶大娘,對菊花道:「你回去吧,我們打聽打聽就行了。」
菊花聞言看了紫蘇笑道:「我沒遇上也就算了,既然遇上了,當然得幫著領領路,怎麼說也是一個村的呢。」話落,不由分說的便上前對陶大娘,「嬸,你跟我來。」
陶大娘猶疑的看向紫蘇,她之前沒感覺,現在覺出來了,紫蘇好像不怎麼喜歡跟菊花打交道,不然見人就笑瞇瞇的紫蘇,怎麼會對菊花沒幾個笑臉!還是說紫蘇還在為菊花以前的行為生氣?紫蘇不是那樣小氣的啊!
「走啊,嬸。」菊花回頭看著怔在原地的母女二人,目光轉了轉停在紫蘇臉上,臉上的笑僵了一僵,輕聲道:「紫蘇,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紫蘇搖頭。
「那是為什麼?」菊花不解的看了紫蘇,「你既然不生我的氣,為什麼不願搭理我?」
紫蘇便被菊花問得怔在了那,她哪是不願搭理她了,她是真心覺得菊花給她的感覺,怪異而不安,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照說菊花也是個可憐人,她沒有可能會產生這樣的感覺,但事實卻是擺在這,一見菊花,她就覺得心「咚咚」的亂跳,似乎總有什麼事要發生。
「胡說,我怎麼不願搭理你了。」紫蘇笑了笑,道:「你即說要帶路,那就快點吧,我們還要趕回家。」
「哎!」菊花也不再追問,應了聲,便對陶大娘道:「嬸,我們走吧。」
一行三人,朝邱員外家走去,一路上,菊花同陶大娘說的話並不多,偶爾陶大娘問起她的事,她也只是三言兩語的帶過,並不細說。
約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邱員外家。
青瓦白牆,三進的院子,張紅結綵,好不喜慶。
「嬸,這就是邱員外家。」菊花指了那氣宇軒昂的房子對陶大娘和紫蘇道。
「二妹,這……」
來之前信心滿滿,可是乍然對上這樣氣派的人家,陶大娘心虛了腳也軟了,求助的看向紫蘇,便是菊花也看向紫蘇,似是像在打量,她要怎樣將這些肉賣給邱員外。
紫蘇抿了抿嘴,將背上的竹簍取下,放到路邊的一棵石榴樹下,對陶大娘道:「你在這等我。」
「哎。」
紫蘇又看了菊花,「菊花你幫我看顧著些我娘,別讓她亂走。」
「放心吧,紫蘇姐。」
「哎,我不會亂走的。」
紫蘇這才扑打一番身上的衣衫,又抬手將因趕路有些亂的頭髮捋了捋,左右看了看,朝著那個站在門口石階上拱手迎客,頜下留了一縷山羊鬍的男子走了過去。
「大叔。」
邱管家正指揮著下人將來客的賀禮給上冊,陡然聽到一聲女聲,還當是聽差了,不想下一刻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大叔。」
邱管家這才回頭,看了眼一身布丁打布丁的紫蘇一眼,揮了揮手嫌惡的道:「哪來的叫花子,去、去,一邊去。」
紫蘇被被說得臉上一熱,可是沒辦法她現在啥也沒,有的就是一張厚臉皮。
「大叔,我不是要飯的。」不待邱管家開口,她便急聲道:「我是陶家村的,我和三弟打到一頭小野豬,知道大叔你們府裡辦喜事,想問問你們要不要。」
「野豬?」邱管家回頭看了紫蘇,眉頭一挑,「嗤」笑道:「你還沒筷子高,就打野豬!誰知道哪裡弄來的東西,想來邱府騙錢花,你膽子可真夠大的。」不由分說,便對一側的小廝道:「去,給我趕了出去,別什麼阿貓阿狗的都放了進來,驚著小公子,仔細你們的皮。」
便有著青衣的小廝凶神惡煞的上前,要趕紫蘇。
紫蘇自是知曉,由來閻王好說,小鬼難纏的道理,只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當成是騙子,這委實有點讓她心性難平。
「我不是騙子,真的是我們打來的野豬。」
只是小廝得了邱管家的吩咐,哪裡還會聽她申辯,一人扯了一條胳膊,便往外趕:「去,去,再嚷嚷,給你吃板子。」
「大哥,我真的不是騙子,我……」
小廝手裡一使勁,便將紫蘇給扔下了台階,摔得紫蘇屁股差點裂成了三瓣。她掙扎著想要起來,不想,身子一動,卻是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氣,跌回原地。
「你沒事吧?」
耳邊響起一聲溫文綿軟的聲音。與此同時,眼前伸出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指骨纖細修長,指甲被修剪很是乾淨清爽。
紫蘇抬頭,朝那隻手的主人看去,下一刻卻是僵在了原地。
「燕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