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佛山上,佛堂之中。
滿佛堂上肅立著無數的佛門大德高僧,古佛、佛陀、蓮台大菩薩、菩薩、天王、金剛、羅漢。原本不過數丈長寬的小小佛堂,被佛門大能們動用了須彌芥子的手段,硬是裝下了數以百萬計的佛門修士。
殷血歌盤坐在一座金色的九品蓮台上,他的對面同樣是一座蓮台,上面坐著佛門在萬佛山地位最崇高的古佛『梵陀羅』。這是一尊曾經追隨過佛門最古老的佛主,在太古鴻蒙戰場上走過幾遭的古佛。
當然,當年的梵陀羅只是一尊隨侍在佛主身邊的小沙彌,但是在如今漫天神佛、太古的仙聖大能都煙消雲散不知去向的時代,梵陀羅這尊有著大羅金仙巔峰,實力達到道祖級,而且資歷古老異常的古佛,自然就成了佛門的最高領袖。
生得乾癟矮小,皮膚呈青銅色,隱隱有無數蓮花瓣紋路在青銅色皮膚下若隱若現的梵陀羅愁眉苦臉的看著殷血歌,一百零八顆古銅色菩提子串成的念珠在他手上輕輕轉動著。菩提子偶爾相互碰撞,就發出猶如暮鼓晨鐘般嘹亮的轟鳴。
無數佛門大能靜靜的看著梵陀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萬佛山的護山大陣正在崩解,以一種讓佛門大能們震驚的速度崩解。無數枯黃色的猶如樹葉紋路的光紋穿透了萬佛山的護山大陣,這些光紋輕輕的顫抖著,大陣就發出清脆的『卡擦』聲,不斷的爆裂,不斷的碎開。
無窮無盡的幽冥界鬼怪得意洋洋的獰笑著,饞涎欲滴的看著萬佛山上無數驚慌奔走的佛子。
佛門大能們超度惡鬼冤魂,換取無量功德。但是佛門大能們的血肉。對於這些鬼怪而言,則是大補的靈丹妙藥。尤其對於那些遲遲不能突破的鬼尊、鬼王、魔頭、魔帝來說,一顆佛陀的心臟,或許就能讓他們突破瓶頸。實力得到飆升。
而且對於幽冥界的惡鬼們來說。空虛冷寂的幽冥界芸芸眾生,他們太渴望得到火辣熱燙的血肉滋養身軀了。佛門修士個個修煉了一身至剛純陽的佛門法力。他們的血肉不僅僅能夠讓鬼怪們法力飆升、道行大漲,單純他們血肉的鮮美,就足以讓鬼怪們瘋狂。
一旦萬佛山的護山大陣崩潰,無數鬼怪蜂擁而上。佛門在萬佛山的所有大能只有隕落。
「施主,沒有商量的餘地麼?」梵陀羅看向了門外,看向了正在崩解的萬佛山大陣。他臉上的愁苦之色越發的濃郁,他耷拉著眼皮,低聲的咕噥著:「吾等,都有無量功德,施主如此做。就不怕天譴麼?」
「天譴?」殷血歌笑了笑,他伸手向天空指了指,淡然道:「什麼是天譴?什麼是功德?你們弄清楚了這個問題,再來和我討論這些。」
隨著殷血歌的手指。萬佛山的上空突然多出了九百九十九個直徑超過萬里的巨大雲旋。每一個雲旋都是是上下三十三重,一重一重的雲旋中無數紫色的閃電急速的流動著,散發出讓人窒息的天地之威。
正在圍攻萬佛山的無數鬼怪同時跪倒在地,包括那些鬼王、魔帝都嚇得匍匐在地上不敢動彈。
這是天譴雲旋,這是天罰雷雲,這是天地之間最可怕的雷霆災劫。只有那些殺人無數、作惡多端、惹得天怒人怨的魔頭巨擘,才可能受到天譴的懲罰。
但是這裡同時出現了九百九十九個雲旋,這是哪位了不起的魔道巨頭,他是捅了老天爺的屁股還是怎麼的?居然有這麼多的天譴雲旋出現?這些天譴的威力一旦落下,圍攻萬佛山的所有鬼怪都會被劈成灰燼。
而且天譴最讓人恐怖的,最讓人詬病的地方就是——一旦天譴出現,除非被攻擊者灰飛煙滅,否則天譴絕對不會消失。也就是說,一旦天譴雲旋出現,就肯定有人隕落。
梵陀羅和眾多佛門大能同時瞪大了眼睛,震驚而驚恐的看著天空的雲旋。
這麼多的天譴雲旋啊,這裡是萬佛山,這裡都是技工行善的佛門大德,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恐怖場景出現?但是梵陀羅他們還沒能驚呼出聲,天空中紫光閃過,無數道雷柱無聲無息的碾壓了下來。
萬佛山的護山大陣悄然粉碎,所有陣眼陣基同時爆炸開來,無數正在陣眼附近瘋狂往陣眼裡填充仙石的大和尚、小和尚被炸得離地飛起,卻絲毫無損的輕鬆落回了地面。
護山大陣徹底瓦解,萬佛山就這麼光溜溜的暴露在幽冥界中。
滾滾幽冥之氣不斷侵入萬佛山,陰風陣陣、鬼火森森,萬佛山上各處寺院樓閣迸射出奪目的佛光,苦苦的抵擋著幽冥界的陰風邪氣。但是最強大的護山大陣都被摧毀,這些寺院樓閣自帶的大陣最多也就能夠在幽冥界的侵襲下抵擋三五天的功夫。
「天譴?」殷血歌笑看著梵陀羅:「這才是天譴。」
「功德?」殷血歌輕輕地搖了搖頭:「在我面漆那,不要說功德。」
「什麼是功德?所謂功德,無非是天地的嘉獎,如果你所行的事情符合天地的心意,天地就有嘉獎落下,在你身上標注一份氣息。如果嘉獎足夠,你就能凝聚功德聖體,就算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凡人,你也能掌控天地之力,以功德聖體而證道。」
「如果你的所作所為,不符合天地的心意,就有天譴降落,將你抹殺。至於說你是行善積德還是作惡多端,如果你所做的事情並沒有對天地造成影響,那麼天地哪裡有心情理睬你?」
「你們佛門超度惡鬼冤魂,從中謀取無量功德。很取巧的法門,但是你們畢竟在某種意義上完善了不完整的六道輪迴的法則,讓囤積在幽冥界的冤魂能夠轉世重生,所以你們就有功德。」
「但是這點功德,並不足以讓你們獲取天地的青睞。」
沉吟片刻。殷血歌笑著將臉湊到了梵陀羅的面前:「或者,這麼說吧。天地想要和你翻臉的時候,才不管你有多少功德隨身。這些功德,天地可以不承認。甚至。徹底剝奪。」
「你,怎能代表天道意志?」梵陀羅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只覺渾身冷颼颼的,殷血歌的話,以及剛才發生的事情,讓他感到了某種極大的恐懼。
「我就是這一方天地。我為什麼不能代表天地的意志?」殷血歌輕歎了一聲,然後他輕輕的拍了拍手。
佛堂內肅立著無數的佛門大能,他們腦後都有巨大的功德光輪閃爍。但是隨著殷血歌的拍手聲,他們腦後的功德光輪突然急速消散,紫金色和蒼黃色混雜的功德明光就好像幻影一樣灰飛煙滅。
所有的佛陀、菩薩身體劇烈的哆嗦著,他們在萬佛山坐鎮無數年,超度了數以萬億計的冤魂怨鬼。積攢了無量功德。但是現在,他們的功德突然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不僅如此,這些佛陀、菩薩的身上。竟然還有黑紅色的污濁光芒浮現。
這是罪孽魔光,這是作惡多端、殺戮無算的魔頭身上才會有的罪孽魔光。這些佛陀、菩薩的身體劇烈的哆嗦著,他們不可置信的看著身邊同伴身上突然浮現的濃郁魔光。在這黑紅色的魔光襯托下,原本寶相莊嚴的佛陀、菩薩,居然顯得是如此的猙獰而妖異。
「現在,你們身上沒有半點功德,只有無邊罪愆。」殷血歌看著目瞪口呆的梵陀羅,淡然道:「現在如果有人還想要積攢功德的,只要擊殺你們一人,就能得到無量功德。」
殷血歌譏嘲的看著梵陀羅:「因為你們現在身上積累的罪愆,簡直就和屠戮了數千個星域所有生靈的魔頭相當。你們簡直是罪惡滔天啊,滿佛堂的佛門大德們,你們到底做了多少罪孽?」
「我們……」梵陀羅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們佛門的修士,多少還講究一點因果報應,明悟了輪迴之道。」殷血歌淡然道:「所以我才來和你們說道理,才準備勸說你們自行兵解輪迴轉世。換成道門和其他流派的那些仙人,我就直接下殺手,根本就懶得在他們身上浪費口水。」
凝視著梵陀羅那張蒼老的面孔,殷血歌淡然道:「你們自行兵解,追隨你們的先輩的步伐,踏上那條路。你們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或許,你們的所作所為,將會為你們贏取,更加輝煌的前途。」
「但是如果是我出手,那麼,你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你們將淪落成凡人,失去所有的記憶,而且你們再也沒有機會。」殷血歌凝視著對方,淡淡的說道:「其實長生術什麼的,我並不在意你們長生極樂,我並不嫉妒你們萬劫不滅。」
「但是,地方不對。」殷血歌攤開雙手,坦誠的看著梵陀羅:「當年你們的先祖和我約定的,可不是這麼回事。你們在這一方天地中永恆不滅,導致的結果就是,你們抽取了鴻蒙世界太多的靈氣,你們甚至影響到了這一方天地自己的繁衍壯大。」
「鴻蒙,世界,樹!」梵陀羅呆呆愣愣的看著殷血歌:「你是,你是……」
殷血歌反過手去,輕輕的拍了拍幽泉的腦袋:「喏,這是幽泉,我的小侍女。她是幽冥界三生河真靈顯化,嗯,必須要承認一點,三生河想要修成人形,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幽冥界是被提前開闢的,他根本沒有發展成熟,就被強行劈開,幽泉吃了很多苦頭,才僥倖成人。」
「而我,更加艱難。」殷血歌無奈的看著梵陀羅:「我的本體更加強大,所以我的真靈想要顯化人形,就更加的困難。尤其是,神靈一族和人類一族的大戰,他們將我的胚芽都差點崩碎。」
梵陀羅緊閉嘴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佛堂內的所有佛門大能渾身裹著粘稠污穢的罪孽魔光,只覺得渾身一根根汗毛不斷豎起,手腳冰冷的傾聽著殷血歌的抱怨。
「我元氣大傷,而且修煉長生術的仙人越來越多,每一個仙人都瘋狂掠奪天地靈氣。你們掠奪的天地靈氣,可是我的血、我的肉、我賴以生存的養料。」
「永恆不滅的長生種。三五百個我可以接受,三五萬個我也無所謂,甚至是三五百億的長生種……我咬咬牙也能承受。」殷血歌面無表情的看著梵陀羅:「但是現在仙界修煉到地仙以上,長生不滅。日日夜夜瘋狂抽取天地靈氣以為己用的仙人。有多少?」
「只進不出,天地靈氣到了你們體內。就再也不會反饋給這個世界。」殷血歌無奈的歎息著:「這樣是不對的。就算我本源雄厚,身軀巨大無邊,我也禁不起你們這樣的折騰。」
「我只當,這是一個傳說。」梵陀羅終於開口了。
「我追隨在佛主身邊。做捧缽小沙彌的時候,我曾經聽佛主說過。他在靜中感悟,得無量大智慧,他說,我們走錯了路。」
「你們當然走錯了路。」殷血歌很不客氣的說道:「我和你們的先祖有約定,你們在這裡繁衍壯大,你們在這裡生兒育女。我可以答應。茫茫鴻蒙虛空,我庇護你們一路顛簸流離逃來這裡,自然也有幾分香火情。我欠了你們先祖一份人情,所以我以孱弱之軀。庇護你們逃來這裡。」
「你們要明白,你們只是租客,你們只是暫居在我體內,借助我的本體作為鴻蒙之舟,庇護你們度過茫茫無邊的鴻蒙虛空,逃來這裡。」殷血歌翻著白眼說道:「但是你們把自己當做主人,在這裡胡作非為,甚至影響到了我的性命,這是我不能容忍的。」
「如果不是人皇一脈還有幾分人性,他們願意遵循太古的盟約,幫我行末法之劫……嘿嘿。」
殷血歌的語氣變得很怪異:「我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復,因為,在我集中全部神智,準備借人皇血脈凝聚人體的時候,有人動用大神通,傷害了我的靈智。」
「屠天。」梵陀羅的額頭上有冷汗潺潺而下:「太古之戰,神靈一族被驅逐之後,有三千鴻蒙大羅道聖聯手,他們每人手掌一條天道,集中三千大道之力,屠天。」
「殺我。」殷血歌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他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們想要磨滅我的真靈,想要宰了我。」
「我真該把你們全部都幹掉。」殷血歌凝視著渾身汗如雨下的梵陀羅,咬牙切齒的說道:「只不過,我畢竟欠了你們先祖太多人情。在我還是一顆鴻蒙樹種,還沒來得及發芽滋生的時候,我欠了人情。」
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梵陀羅光溜溜的腦門,殷血歌淡然道:「我已經逐漸恢復當年的記憶,這要多謝命運神族的那兩個小傢伙的安排,他們果然順利的將我自己的一塊胚芽送到了我手上,這讓我開始了恢復自己的記憶。」
「那些妄圖屠天的小傢伙,他們沒能屠了我,雖然重創了我,但是卻讓我有了發動末法之劫,借助人皇血脈凝聚真形的機會。」
「我現在,在這裡,我要對你們這些禿子說,自行輪迴吧。」
「你們佛門重在修心,你們還願意講道理,所以,我就和你們講道理。」
「自行輪迴,或者,你們可以追隨你們的前輩,踏上那條路。」
殷血歌冷漠的看著梵陀羅:「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如果你們沒有決定,那就真的是天譴了。」
高空中,紫光閃耀的九百九十九個天譴雲旋慢悠悠的向下壓了下來,萬佛山劇烈的震盪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無數鬼怪魔頭同時發出了驚恐的怪叫聲。
「貧僧已經有了決定。」梵陀羅雙眸中卍字佛印急速旋轉,他淡然道:「一具臭皮囊,隨時可以丟開。貧僧只是好奇,當年佛主他們去了哪裡?而您所說的,太古的約定,又是什麼?」
「這個,這說起來,就話長了。」殷血歌沉吟了片刻,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長話短說吧,我欠你們先祖,不是你們認知中的先祖,而是……比你們所謂的人類始祖更加古老的那些先祖一份人情。」殷血歌慢悠悠的說道:「那時候,我還很弱,他們讓我避開了殺生之劫,所以,他們面臨血脈斷絕的大危機時,求到了我頭上。」
「我呢,面嫩。」
殷血歌聳聳肩膀,歎了一口氣:「所以,我就,帶上了重器『萬生鼎』,庇護著你們遁入了鴻蒙虛空,逃命。」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只是一條船。當然,我的樣子奇怪了一點,但是我起到的作用,是一條船。」
「我帶著萬生鼎一路逃跑,也不知道跑了多遠、多久,等我實力足夠的時候,我就在體內衍化虛空開闢一方世界,然後激活萬生鼎中的原種,讓你們的血脈逐漸的繁衍開來。」
「神靈一族是最先出現的,因為他們是你們先祖製造的『器』,他們天生就掌控大道法則,他們生而就有巨力,所以他們是最好的護衛。我首先喚醒他們,就是因為人類會太孱弱,他們需要護衛,僅此而已。」
殷血歌娓娓說來,無數佛門大德環繞在他身邊虔心聽講。
太古的秘聞,真正的、殘酷的歷史,在他們面前逐漸掀開。
所謂的太古鴻蒙戰爭,所謂的爭奪天地霸權的戰爭,一切的真相,就這麼血淋淋的呈現。
而殷血歌在這其中的作用,一如他所言,他只是一條船而已。他依靠無比強橫、足以抵擋鴻蒙虛空無數年瘋狂衝擊的本體,庇護著人族和億萬族群遠遁鴻蒙。
他做得仁盡義至,不能再有任何苛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