圊雲州監察司的官衙,是一座通體血色的四方形院落。
邊長百里的圍牆將整個院落圍得密不透風,高百丈、厚半里的城牆上矗立著無數身材魁偉的黃巾力士。他們手裡拎著粗大的鎖鏈,拉扯著野性未消的猙獰妖獸在城牆上往來遊走,只要有修士或者仙人敢靠近到三里之內,都會受到這些黃巾力士粗暴的喝罵。
六座通體血色的飛行仙宮懸浮在監察司的上空,這些仙宮能夠容納十餘萬精銳的仙兵仙將在內起居、作戰,是仙庭制式的大型戰爭器具。圊雲州監察司有金仙級的仙將六人,這六座仙宮就是他們巡弋各方領地、追緝犯事仙人的座駕。
在監察司的核心區域,是一座四四方方,色澤猶如凝固的鮮血一樣,通體透著一股子陰風邪氣的石質大殿。這裡就是監察司的正堂所在,是圊雲州無數仙官仙吏聞風喪膽的鬼門關。
自從仙庭開闢了圊雲州以來,無數年內也不知道有多少犯事的仙官仙吏被帶進了這座大堂。但是向來只有人進去,還從來沒有外來的仙官仙吏能夠全須全尾的離開這裡。
崇元正坐在光線昏暗的大堂上,把玩著手中代表了監察司司令正職的血色玉印。數百名監察司的仙吏屏息站在大堂上,不敢發出任何的動靜。大堂兩側的各處簽押房、緝捕房內,正在辦公的眾多監察司官吏也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忙碌著手上的公務。同樣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音。
看著手上沉甸甸的血色仙印,崇元突然譏嘲的冷笑了起來。
圊雲州監察司。負責監控圊雲州八百仙府、數以千萬計的修士星球,以及那些修士星球下轄的數以十億計的大小洞天福地內無數仙人、修士的一舉一動。監察司的實力雄厚,單單直屬崇元掌控的監察司仙兵仙將總數就超過一億。
而為了監控圊雲州內的一切風吹草動,直接或者間接為監察司所用的仙人、修士和凡人,其總數要以百億來計算。就算崇元這個監察司的正職司令,他也弄不清圊雲州的地盤上,到底有多少人在為他效力。
從官銜上來說,崇元比傅三峰這位州令矮了半級。但是從實際的權柄上來說。崇元可以和傅三峰分庭抗禮,如果傅三峰真的做了某些不好的事情,被崇元掌握了把柄,他甚至有權直接緝拿傅三峰,臨時取代州令的職位。
換言之,崇元在圊雲州甚至算不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是實打實的一字並肩王。無論是影響力還是實際的權力都可以和傅三峰平起平坐。
除開自身修為比傅三峰弱了一截,崇元自詡他比傅三峰要強出太多太多了。
如此人物,在仙庭也算得上是封疆大吏的崇元,這幾天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抽臉打耳光,他的尊嚴一次又一次的被人踐踏在地。
玄天府的府令一職,原本是他師侄巖延之的。按照仙庭的潛規則。就算巖延之陣亡了,這府令一職依舊應該由他九華宗的弟子接替。但是殷血歌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幸運兒,居然攀上了至尊仙君的關係,頂替了九華宗的弟子,成為了玄天府的新任府令。
也是那殷血歌。他居然無視自己的警告,一意孤行的賴在玄天府的府令寶座上。崇元派出敖地給殷血歌下最後通牒。讓他自己主動辭職,但是敖地居然差點被殷血歌變成了龍族的第一位太監。
忍耐不住火氣的崇元只能親自出手對付殷血歌,但是他的師侄火鹿子居然被殷血歌當面斬殺。九華宗的地仙門人,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元神境修士斬殺,這已經直接影響到了九華宗的無上威名。
崇元氣急敗壞的想要對殷血歌下手,但是殷血歌的一位隨行僕從居然在他臉上狠狠的抽了一金鞭,當眾打得崇元面目全非,差點毀了他的容。
如果不是傅三峰新生愛子的滿月酒宴就在眼前,為傅三峰誕下孩兒的女人又是他崇元的寶貝女兒的話,崇元早就調動監察司的軍隊,將殷血歌和他的所有隨從一網打盡了。
但是有什麼辦法呢?看在崇秀兒的份上,他也不好攪擾了自己外孫的滿月酒宴不是?
但是很快讓他崩潰的事情就發生了,他的寶貝外孫,崇秀兒的寶貝兒子,大有希望頂替傅青峰,接管圊雲州州令一職的傅秀峰,居然在滿月酒宴上被查出,不是傅三峰的親生兒子!
令狐巧巧那個毒婦,居然還拿出了崇秀兒和青梅竹馬的〞qingren〞私通的證據!
堂堂圊雲州的監察司正職司令的女兒,居然不遵婦道和外人私通,這簡直是對崇元的個人聲譽毀滅性的打擊!崇元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差點就一道狂雷轟殺了崇秀兒,如果不是他的妻子崇秀兒的母親苦苦哀求的話,他已經將崇秀兒打得魂飛魄散了。
惱羞成怒的崇元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派出精兵強將將萬春谷的谷主擒進了監察司的大牢,一番嚴刑拷打後,崇元這才確認——萬春谷的谷主並沒有做手腳,他的確是調配了正兒八經的驗證血脈的藥劑,而那個野種,他的血脈的確不是出自傅三峰本人。
這種醜事,如果是私下裡被傅三峰發現,比如說,傅三峰將傅秀峰送回太皓宗傅家進行血脈鑒定——這種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任何一個大家族的嫡親血脈,都只能在自家祖宅進行私下裡的鑒定,絕對不會有人將這種事情公之於眾。
如果是私下裡被傅三峰發現的話,那麼以崇元在九華宗的身份地位,傅三峰也要為了自家的名譽和聲望著想,這件事情自然會順理成章的被掩蓋下來。再也不會有人追究這件事情。
可是令狐巧巧那個毒婦,她居然將這事情公之於眾。她居然當著大殿上這麼多貴賓的面,將這件事情挑明。而且血脈鑒定的事情,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那個野種並非傅三峰的親生兒子,這件事情怕是早就傳了出去。
崇秀兒毀了,那個野種毀了,他崇元的威望毀了,傅三峰麼……
好吧。傅三峰有個好老婆,誰讓令狐巧巧的親叔叔,居然就在前幾天突然接掌了西平洲的洲鎮一職?有堂堂仙庭一品大員,金仙巔峰的恐怖存在坐鎮,誰還敢在背後議論傅三峰的緋聞?傅三峰還能穩穩當當的做他的州令,日子只會比以前更加逍遙、更加滋潤。
而他崇元呢?
堂堂圊雲州的監察司司令啊,教出來的女兒居然是那樣的貨色。由此可以引申,他崇元不是個好東西,否則的話他的女兒怎麼可能和所謂的青梅竹馬的〞qingren〞勾勾搭搭的?作為監察司的司令,崇元居然沒有發現自家女兒的私情,他對自家內宅的家務都掌控不住,可見他在政務上的能力也是不可取的。
仙庭是仙界最強大的勢力。是仙界的正統,是整個仙界的霸主。
仙庭無比巨大,仙庭網羅了仙界無數的強者。但是仙庭的職司只有這麼多,有實權有油水的職位也只有這麼點。現在肯定已經有無數的仙人在背後議論他崇元的無能,肯定有無數的仙人已經虎視眈眈的盯上了崇元屁股下的位子和他手上的仙印。
「嘿。你們,可有人想要做這司令麼?」崇元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大堂上的眾多仙吏。
一眾仙吏同時搖頭,卻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音。他們都從崇元的聲音中感受到了狂暴的怒火,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引起崇元的注意,那不是自己找死麼?
雖然,他們當中有九成九的人,想要取代崇元的位置,但是誰會蠢到說出來?
「好,沒有就好。」崇元面色陰鬱的低下了頭,然後他猛地跳起來,狠狠的一巴掌抽了出去。
最靠近他的一員仙吏慘嚎一聲,被崇元一巴掌抽飛了數十丈遠,七竅噴血的倒在地上直抽搐。崇元嘶聲怒吼道:「盤咟在幹什麼?那個蠢貨,去抓一個元神境的小雜-種,也要這麼久的時間?」
崇元怒極,氣極,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必須要發洩心頭的怒火。但是他勢必不敢對傅三峰或者令狐巧巧發作,畢竟這事情都是他自己的女兒招惹出來的。所以崇元將怒火全部放在了殷血歌的頭上——誰讓殷血歌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呢?
沒錯,崇元將這一切的罪過都推給了殷血歌。如果不是金一打破了他的臉,讓他的面孔上的傷遲遲不能癒合,導致他沒有臉面出席滿月酒宴的話,有他坐鎮大殿,就算令狐巧巧發潑,崇元也有十成十的把握將事情壓制下來。
甚至就算是要驗證血脈,崇元也能將事情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
比如說在側殿內,讓萬春谷的谷主配好藥劑後,他們回到後堂私下裡親自鑒定就是,根本不需要弄得這麼大張旗鼓的滿天下人都知道。
但是就是因為殷血歌打傷了他,就是因為殷血歌讓他無法出席酒宴,所以他沒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一切都是殷血歌的錯,絕對都是他的錯。是他毀了崇秀兒,是他毀了崇元的名望,是他讓崇元光明的前途變得黯淡無光,是他給崇元的未來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影。
「快去找人啊,你們這群蠢貨。」崇元跳著腳咆哮起來:「去,讓盤咟那個蠢貨趕緊把殷血歌和他身邊的所有人都給我抓來。我要讓那小子死,我要把他抽筋扒皮,我要把他挫骨揚灰,我要讓他傾家滅族,我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崇元的怒氣衝天,大殿內仙元力奔湧,牆壁和地面都劇烈的震盪起來。
仙吏們立足不穩,實力不過天仙、地仙水準的他們被崇元狂暴的仙元力震得口吐鮮血,好些人被震碎了內臟,慘號著倒在了地上掙扎抽搐。
就在這時候,沉悶的腳步聲傳來。身穿金色甲冑的盤咟以及另外五名金甲仙將同時走進了大堂。他們一出現,崇元身上狂暴的仙元力波動頓時收斂。崇元很燦爛的笑了起來:「盤咟將軍,本官下令讓你去緝拿的人,你可帶了回來?」
殷血歌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他背著手,在金一金二一行人的簇擁下,緩步走進了監察司大堂。
血鸚鵡站在殷血歌的肩膀上,趾高氣揚的向崇元眨巴著眼睛:「哎喲,大家知道不知道啊。其實那個叫做傅秀峰的野種啊,他可不姓莫。他的親爹,可不是莫生竹哦!」
殷血歌笑著給血鸚鵡丟了一顆兩轉的仙丹過去,故作驚訝的問道:「那麼,那個傅秀峰,不,不。應該稱他為莫秀峰,他姓什麼啊?」
血鸚鵡挺起了胸膛,得意洋洋的笑道:「姓崇啊,還用問麼?其實大家都錯了,大家都不知道,和那崇秀兒私通的。不是別人,就是一個姓崇名元的老王-八。」
一聲巨響,崇元身後突然有大片紫氣霞光噴出,他雙手噴射出奪目的雷霆閃電,崇元氣急敗壞的看著殷血歌厲聲咆哮:「殷血歌。你焉敢污我清名?」
殷血歌鎮定自若的看著崇元,冷淡的說道:「清名?女兒生下野種的人。也敢說自己有清名?」
血鸚鵡笑得在殷血歌的肩膀上直打滾,但是很神奇的,他肥碩的身體硬是黏在了殷血歌的肩膀上,任憑他亂滾,卻怎麼都不會摔下來。
崇元氣急、怒極,他的眼角崩裂,點點血水噴了出來。他丟下殷血歌,指著盤咟厲聲呵斥道:「盤咟,本官讓你將他生擒活捉,你是怎麼辦事的?枷鎖呢?捆仙繩呢?禁靈符呢?你讓他這麼好端端的走進來,你是請他吃飯呢,還是請他做客?」
盤咟不緊不慢的咳嗽了一聲,他挺起了胸膛,輕輕的用右拳砸了一下心口,算是對崇元行過禮了。
「司令大人,關於殷府令勾結神人一事,經過末將謹慎調查、詳細審問,那是莫須有的罪名。我監察司承擔檢查仙庭文武百官,監控周天仙人的重任,大人切不可公器私用,胡亂打擊報復他人。」
站在盤咟身邊,一位名之為林翬的金仙將領不陰不陽的冷笑起來:「就算大人這兩天心頭有火氣,那也得回去整頓家宅秩序,將私事牽扯到公務上來,還要吾等陷害忠臣良將,這種事情,我們是不幹的。」
又一位名之為羅火的金仙將領厲聲喝道:「大人如果一意孤行,一定要以莫須有的罪名懲治殷府令,就不要怪我等動用職權,聯名向上彈劾司令大人。到時候若是司令大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不要怪我們下手太狠。」
又一位名之為金爵的金仙將領說話就更加不客氣了。
盤咟、林翬和羅火三人,他們平日裡和崇元還是相互之間客客氣氣的,沒什麼衝突的地方。但是金爵卻曾經因為緝拿某位犯下重罪的魔道仙人不果一事,被崇元動用司令權力,扣掉了他一萬多年的俸祿,故而金爵和崇元之間有著不小的矛盾。
所以金爵一開口就近乎是撕破臉的破口大罵:「崇元,不要以為你私下裡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真的沒人知道。你要胡作非為,我們就奉陪到底,哼,當年翠蘿礦脈出產的兩百塊億年青木心被奪,礦脈所有工匠和監工仙吏被殺一案,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在裡面落了多少好處。」
崇元被自己麾下六名大將的一連串發難給弄得昏天黑地,他呆滯了半晌,這才跳著腳怒吼起來:「金爵,你,你,你胡說八道,你,我,你,我,我落了什麼好處?你,你若是沒有證據,我,我,我一定要重重的懲戒你!」
金爵重重一跺腳,他指著崇元厲聲喝道:「你要證據麼?哈,你真當我找不到證據?翠蘿礦脈三百萬礦工被屠,八百監工仙吏被殺,三年後,你送去九華宗的貢品中,你敢說沒有億年青木心?」
大殿內的眾多仙吏齊齊色變,他們驚恐欲絕的看著金爵,天哪,天哪,他們怎麼聽到了這些要命的消息?翠蘿礦脈三百萬礦工被屠,開採出來的億年青木心被奪一案,這可是一直掛在仙庭監察司血榜上的重案。億年青木心,那是修煉木屬性道法的大羅金仙都奉為至寶的天地靈物,一塊青木心,甚至能換取整整一個仙域的全部修士星球。
如果這案子震得和崇元有關,真的和他身後的九華宗有關,那麼他們死定了!
崇元額頭上無數的汗水不斷滑落,汗水中甚至還混雜了一點點的油脂。他哆哆嗦嗦的看著金爵,嘴唇的顏色迅速變得灰黑一片。
驟然間,崇元暴起,他雙袖一揮,無數劍影噴薄而出,大殿內的數百仙吏齊聲慘嚎,紛紛在劍影中被攪成了粉碎。隨後劍影向著兩側的各處班房絞殺了過去,監察司眾多仙官仙吏齊聲慘嚎,同樣在劍影中被殺得魂飛魄散。
「既然你們知道了,還活著幹什麼?」崇元瞪大了雙眼,無比怨毒的看著殷血歌:「死吧,死吧,你們都給本官去死!」
轟然巨響聲中,金一、金二身上燃燒起金色的烈焰,他們披掛上金色的甲冑,一言不發的向崇元衝了過去。盤咟等人則是向後急退,一把抓起殷血歌向後方急速撤退。
虛空中強光一閃,整個監察司的正堂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地只剩下了一個直徑數十里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