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濛濛臉色大變,杭玉趕緊關切地問她看到了什麼。
蘇濛濛背過頭去,再不想看李林甫那副嘴臉。那張臉上現在的表情看起來是親切和善的,但她只會覺得他不懷好意。
「我看到李林甫了。」她低聲對杭玉道。
杭玉大感意外:「李林甫?他現在可是朝廷的紅人啊。怎麼,你還認識他?」
「我——我估計他以後會找我麻煩。」
「為什麼?怎麼了?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只是當時我還在邢州的時候,他想把我帶回宮中獻給皇上,我假裝答應,但是半道上溜走了。」蘇濛濛一邊深呼吸,一邊試圖把這件事情說得簡單一些。
但杭玉也深知這事兒不會就這麼簡單。
以李林甫的為人,若是有人壞了他的好事,必定會被他記恨並暗中報復,除非此生再也不被他碰上。
杭玉看看蘇濛濛的臉,突然道:「你,上次見李林甫的時候,臉上應該沒抹棕油吧?」
「沒有。要是我當時抹了,他肯定也不會產生帶我回宮的念頭。」
「那你說,他認出你來了麼?說不定他沒認出來呢。」杭玉安慰她道。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拉丁舞選手很多時候場上、場下判若兩人,因為那妝容實在太誇張,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女生化完妝之後都讓人認不出來。
曾經有一次比賽,他比完自己的項目之後,站在體育館門口和別人聊天。這時過來一個女生,化著比賽妝,見了他張嘴就問:「21歲以下組你第幾啊?成績出來了麼?」
他一愣。因為當時體育館門口人來人往,他左右看了看,以為那女生不是在跟他說話,所以沒理她,繼續和旁邊的人說著話。
直到那女生過來狠狠地拽了他一下:「你沒認出我?不可能吧?!」
他又仔細看了看那人,還是一臉茫然:「我真的沒認出來。你是——」
「我是——啊!唉,真服了你了!」
原來那竟然是他的同班同學!平日裡白天上課,晚上晚自習都是在一起(他們的晚自習內容是自己去舞蹈教室練舞),絕對算得上朝夕相處。
可是,他竟然仔細看了半天都沒認出來!
現在,他也希望蘇濛濛在化妝前和化妝後是完全不同的模樣,這樣的話,李林甫未必能認出她。
但蘇濛濛道:「他絕對認出我來了,我敢肯定!要不他不可能是這種表情,而且我覺得他一直在有意無意地看我。」
杭玉也有意無意地抬眼看了看李林甫,然後笑嘻嘻地對蘇濛濛道:「他什麼表情?我覺得他見了人從來都是這副表情啊。而且,他老看你也並不能說明他就認得你,說不定他只是覺得你長得比較奇怪呢,他可能只是一邊看你,一邊想,這是哪兒來的黑丫頭,長這麼黑是怎麼進得宮裡來的?」
「你一邊兒去!」蘇濛濛在他胸前拍了一把,「你還有心思在這開玩笑!」
「那要不怎麼著?總不能讓我陪著你哭哭啼啼的吧!反正以後萬事小心,多提防著他就行了,我當然也會盡力保護你的。」
他倆一直在嘀嘀咕咕,只是偶爾抬眼看看馬戲和散樂表演。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冗長乏味的歌功頌德之舞終於表演完畢。宮廷大型宴會上那些正式的節目總算是告一段落。
接下來,就是皇上隨興要人表演一些自娛自樂賞心悅目的節目了。
今兒是梅妃的生日,梅妃的《驚鴻舞》自然是少不了的。據說平日裡很少有人能有幸欣賞到她的這支舞,這讓人們對今晚的表演抱著極高的期待值。
在眾人都急不可耐的時候,梅妃江采蘋終於款款出場了。
在如此盛大的場合,梅妃卻依然是淡妝雅服,容貌清麗明秀,儀態典雅大方,這讓蘇濛濛第一眼見到她就有極好的印象。
據杭玉說梅妃特別喜愛梅花,因此人們才會稱她為梅妃。
看著梅妃落落大方卻又顯得高雅脫俗,蘇濛濛不禁暗讚:她被稱為梅妃果然是當之無愧的,她甚至都能想像出梅妃在滿園梅花下流連忘返時的絕美場景。
驚鴻舞,從舞蹈的名字上看,應該是一種模擬動物的舞蹈。果不其然,梅妃是用寫意的手法,通過舞蹈動作來表現鴻雁在空中翱翔的優美景象。
但見梅妃上身微微傾斜,雙臂斜張,肩部輕輕地抖動,手腕及肘、上臂隨著音樂的節奏扇動,動作優美而飄逸。忽而卻又橫空掠起,彷彿受驚的鴻雁在急促地拍打著翅膀。
蘇濛濛沖杭玉笑道:「還好梅妃比較瘦,要是像楊貴妃那麼豐滿,看這一串動作怎麼做得出來。即便勉強能做,肯定也是相當笨重,決不會這麼飄逸。」
杭玉剜了她一眼:「叫你說話做事要小心,轉眼就不記得了。」
她吐了吐舌頭,繼續看梅妃的表演,卻見她的動作又隨著音樂的變慢而變得舒緩,最後,像鴻雁悠閒地停下來休憩,竟讓人看得有心裡暖暖的感覺。
蘇濛濛也不知自己何來的這種感受,看著梅妃婷婷而去的背影,心裡又泛起一陣漣漪。
可憐風華絕代的梅妃,日後將會因為楊貴妃的到來而被遷到上陽宮,落得個悲涼的結局。耳邊聽得玄宗拊掌笑讚:「吹玉白笛,作驚鴻舞,一座光輝!」想到梅妃的將來,蘇濛濛不禁有些唏噓。
酒闌舞罷,玄宗似乎還不盡興,對身旁的高力士道:「昨兒進宮的那個石國的舞者呢?讓他上來跳一段《胡騰舞》吧。」
「是。」高力士連聲應諾,退了下去。
不多一會兒,一個鼻樑高高、眼窩深深、滿臉鬍鬚的男子便快步走上前來,在玄宗面前跪下,嘰裡咕嚕地說了一串話,讓在座的人都聽得不明所以。
玄宗賜給他一杯葡萄酒,他端起那只夜光杯就一飲而盡,然後痛快地將酒杯一摔,站起身來。
蘇濛濛一驚:「他找死啊?皇上賜給他的酒,他也敢摔杯子?」
杭玉只是帶著笑看她,眼神裡又流露出丁傲眼中常見的那種輕輕的嘲弄:「這你就外行了吧?你知道石國是哪兒嗎?就相當於現在的塔什干一帶。這胡騰舞就屬於他們的民族舞蹈,摔碎了酒杯再跳舞是他們舞蹈中的一種傳統,在現代俄羅斯的民間舞中還能看到呢!皇上自然是不會怪罪他的,因為要這樣才更能體現出這是原汁原味的胡騰舞嘛!」
蘇濛濛衝他撇了撇嘴,繼續看那個石國舞者。他頭戴繡花小帽,帽頂尖尖,細氈製成的衣衫袖子雖長卻並不顯寬大。在拋下酒杯站起來之後,緊接著就縱身躍起,腰上的帶子就叮咚作響,竟與那急促而跳躍xing極強的音樂鼓點配合得完美無缺。
蘇濛濛心念一動,這麼熱烈歡快、急促跳躍的音樂,又喚醒了她身上每一個舞蹈細胞。而恰在這時,杭玉也很有默契地問道:「這音樂,讓你想起了什麼?」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親密舞伴加甜蜜愛人,竟然知道自己現在心裡正在想什麼!還用問麼,這種風格這種感覺的音樂,用來跳牛仔舞是再合適不過了。
真沒想到,在這大唐,還真有這種音樂能讓他們蹦達起來,牛仔一番。
前段時間是天天和裴旻跳鬥牛舞,在眾人面前表演的也是鬥牛舞,現在終於可以跳跳無拘無束的牛仔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