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蘇濛濛才真切地體會到心中火與冰結合的感覺。
一會兒是火,熊熊燃燒,一會兒是冰,瑟瑟哆嗦。這種忽而沸騰忽而凝結的感覺對她而言,簡直是天大的折磨。
不過,火還是絕對地佔了上風。
他真的是丁傲!
只要他還是丁傲,再柏拉圖她也覺得無所謂了。
她試圖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免得玄宗起疑,然後衝著杭玉微微一笑:「不如,請杭——」然後笑容就忽地在臉上僵住了。
她該叫他什麼?
杭公子?當然不行!
杭公公?她又實在很難叫出口。
小杭子?小玉子?唐代還沒有這樣的叫法吧?而且,這比「杭公公」更難出口。
不是據說唐代封品的宦官千千萬萬麼?杭玉是否有個一官半職?想來想去,還是稱呼他的官職最為合適。
見她當場窘住,玄宗哈哈一笑道:「你直呼其名好了。」
蘇濛濛臉上的笑容這才解凍開來:「我剛才的意思是不妨杭玉跳幾個動作,我看看是不是和我的一樣?」
杭玉微笑不語,玄宗卻道:「唉。他那兩下子怎麼行啊?還是你跳給他看看吧!」
玄宗既已發話,蘇濛濛只好隨便跳了幾個動作。
在跳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往玄宗和杭玉的方向拋了一個媚眼。
真是習慣成自然了。在訓練的時候總是提醒自己要注意利用自己的表現力吸引想像中的觀眾和裁判的目光,到了比賽或表演的時候才會真正「勾引」到裁判和觀眾。
因此平日裡他們總是對著鏡子練習表情,什麼時候該笑,又該怎麼笑,什麼時候該拋媚眼,什麼時候該張嘴表現野性等等。
到了這唐代,還是改不掉了。
但見玄宗對她的這個媚眼微微吃了一驚,隨即拊掌大笑,饒有興致地一邊欣賞一邊用手為她打著拍子。
再一微微回首,卻迎上杭玉亮亮的眼神。
蘇濛濛心中一悸。這是一張陌生的臉,但這種眼神……
這眼神中有幾分讚許幾分產生共鳴的融合,卻又有幾分譏誚幾分雞蛋裡找骨頭的挑剔,這眼神,分明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看來他還是改不掉什麼時候都要挑她刺兒的毛病。
當年,他們剛開始對上眼、搭上手的時候,雖然他倆之間水平相當。但丁傲在班裡的「原配」搭檔無論從基本功還是表現力,還是身體的能力來說,都是遠遠強於蘇濛濛的。在棄強取弱之後,丁傲對蘇濛濛的要求就相當高。
從來,他都不會稱讚表揚她。即使偶爾表揚了,後面肯定會緊跟著一個或者好幾個「但是」。在舞蹈上jing益求jing的丁傲,不僅經常拿蘇濛濛和以前的舞伴比,甚至有一次一起為一個業餘的學生上小課後,他甚至拿蘇濛濛和那個業餘的學生比,說「你有一些動作甚至還不如她」。這讓蘇濛濛極其挫敗。拿她和他過去的舞伴比也就算了,好歹人家確實比她強,多比較還能激起她的好勝心和動力。哪知道他竟然還說她有些方面比不上一個業餘的學生,這除了打擊她的自信心,還能起到什麼作用?
也就是從那時起,她幾乎從來不在丁傲面前獨自跳自己的動作。如果丁傲非要停下來看她跳,她要麼是態度強硬堅決不跳,要麼就是隨隨便便敷衍跳兩下。
她平時雖大大咧咧,但有時卻敏感多疑,也有她作為女孩子特有的小心眼兒。除了一起搭手的時候,她之所以不在丁傲前面好好單獨跳,就是因為她怕自己盡全力以最好的狀態跳了還和他的前舞伴有很大差距,那樣會太沒面子,倒不如敷衍兩下,即便被駁得體無完膚,也有下得來台的理由:我那是隨便跳的!
剛才她當著玄宗的面讓杭玉(丁傲)自己跳,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她不想讓丁傲作為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自己的獨舞。
她一瞥到他的眼神,就再也跳不下去了,索性停下來對玄宗道:「其實每種舞的最基本的一些動作,我剛才都跳了跳。和杭玉的究竟一不一樣,他應該早就能看出來了。」
杭玉果然溫婉地笑了笑:「皇上,她跳的舞還果然和我的是一樣的,只不過——」他故意頓了頓,又道,「她跳的比我可是好多了!」
切!蘇濛濛心裡暗道,假惺惺,在皇上面前裝模作樣地還誇誇她,等到了私底下,不定又怎麼批她這個不好那點不行呢!
「唔!」玄宗喜道,「那你們正好可以搭檔排練,日後天天表演給朕看!」
蘇濛濛心下稍安,繼而又是一陣狂喜。她最怕玄宗問她身世和來歷,她那拙劣蹩腳的謊言要是拿到皇上面前,搞不好就是欺君之罪。現在玄宗問都不問,只是讓他們搭檔跳舞,這不是如她所願麼?
玄宗接著道:「我會在梨園專門給你們安排一間屋子,供你們排練。梨園弟子們可從來沒有這樣的禮遇啊。這都是因為我對你們的雙人舞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到時候別讓我失望就是了。對了,今兒是梅妃生日,晚上教坊、梨園、宜chun院都安排了一些節目,你們也看看吧!」
蘇濛濛和杭玉千恩萬謝,退了出來。
左右一看沒人,蘇濛濛立刻衝上去勾住了杭玉的脖子:「釘子,是你麼?真的是你麼?」
杭玉身體微微顫抖,好半天才伸手抱住蘇濛濛的後背:「曉霧,你還好麼?」
蘇濛濛再也顧不上想他究竟是不是太監,緊緊摟住杭玉,眼淚簌簌落下:「釘子,我們一起回去吧!」
「回去?回哪兒去?」杭玉的聲音有些茫然。
「當然是回到現代去啊!釘子,我們一起回去,好好跳舞,好好教舞,好好比賽,好好在一起待著,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你想回去麼?」良久,杭玉才輕聲問道。
「當然啦!難道你不想回去麼,待在這皇宮裡幹什麼?」她本來想問「難不成你還想在這裡當一輩子太監不成」,終歸還是忍住了。
杭玉撫摸著她的髮髻,輕輕歎口氣:「曉霧,我是再也回不去了。你還願意待在這唐代和我在一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