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已消失不見的張四娘!
蘇濛濛不禁喜出望外:「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呢。」
張四娘嫣然笑道:「怎麼可能!」隨即扭頭從旁邊躲在牆壁後拉出一人,「你快出來吧!」
牆後畏畏縮縮探出一個腦袋,原來是張四娘那不成器的丈夫蘇五奴。
張四娘對蘇濛濛盈盈拜了一拜:「今日我是特地帶夫君一起來向你表示謝意的。此外,也是有事和你商量。」
「商量?什麼事?」
張四娘並沒有先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道:「那日我們在台上表演改編過後的踏謠娘,我夫君也一直坐在角落偷偷看著。雖然那日的表演並不算成功,但我夫君卻很受震撼,所以——」
她轉而對蘇五奴眨了眨眼睛:「還是你來說吧!」
蘇五奴抬頭瞅了蘇濛濛和裴旻一眼,又馬上低下頭,雙手在衣服上不停地揉搓著:「我,我當時覺得這麼多年來實在是很對不起她。所以,衝過去就把她拉走了,並決定以後再也不讓她受任何委屈了。我想,我們雖然窮,但不能因為窮就任由那些所謂的達官貴人欺侮她。以後,我再也不會在別人欺侮她的時候還裝醉賣傻或者裝聾作啞了。」
這還差不多!蘇濛濛有些欣慰,看著張四娘一臉的幸福和陶醉,她在高興的同時也不由得有一絲擔心。蘇五奴雖如此表了態,但世事難料,誰又能保證在以後他不會故伎重施、故疾重犯呢?
但不管怎麼樣,蘇五奴起碼有了改過自新的意識和決定。
「那真是可喜可賀啊!可你剛才說有事要和我商量,怎麼回事?」
「是這樣,那日朝廷有一個花鳥使在望佛樓看了我們的演出,後來找到我,說是想讓我進宮,到宮中宜chun院或梨園專為皇上跳舞。但我告訴他我已有夫君,他便要我去教坊,做教坊藝人。他還讓我把你的住處告訴他,他也想把你弄進宮中。我當時說我不知道你的詳細住所,是怕你不願意。」
蘇濛濛立刻搖頭,連忙擺手:「不去不去!還好你沒告訴他我住哪裡。我才不想去那種鬼地方呢!」
張四娘和蘇五奴面色一變,四下張望了一番,才對蘇濛濛道:「這話你也不能亂說啊!」
蘇濛濛也自悔失言,竟然當著外人的面說宮中是鬼地方?!
她吐吐舌頭,對張四娘做了一個鬼臉:「不過我倒很感興趣,什麼是花鳥使?還有宜chun院、梨園、教坊有什麼區別嗎?」
「你問這麼多幹嗎?」一旁的裴旻沉下臉來。
「我好奇嘛!」花鳥使,乍一聽是個很美的名稱,稍一想想就會讓人產生不純潔的念頭。難道是——?
張四娘臉上也紅了紅,沒說話。
蘇濛濛只好轉而瞪著裴旻。
裴旻起先假裝沒有看到她的眼神,只是自己四處張望。但蘇濛濛一直執著地用眼神逼迫他,他不得不歎口氣,說道:「皇上身邊專有一種人,被稱作花鳥使,經常秘密到民間去挑選美艷的少女送回宮中獻給皇上。」
果然如此。蘇濛濛倒吸了一口氣:「那我就更不能去了。」又衝張四娘道:「難怪剛才你說你已經成親了,那個花鳥使就改為讓你去教坊了。那麼這教坊與宜chun院、梨園就是已婚和未婚的區別?」
張四娘搖搖頭:「倒也不是。只不過,像梨園或進入宮中宜chun院的『內人』是專為皇上吹拉彈唱舞的。因此可能需要的是少女多一些。而教坊雖也是宮廷設置的樂舞之所,但除了為宮中表演歌舞之外,還常作堂會表演,為皇室貴族們舉辦的宴會助酒。因此,已經嫁過人的歌舞藝人去教坊可能會比較合適一些。」
蘇濛濛睜著大眼睛愣了一會兒,然後上前就搖著張四娘的胳膊:「你千萬不要告訴那個花鳥使我住在哪裡啊。我可不想進宮。」
張四娘輕輕苦笑了一下:「我自然知道。我是迫不得已只得答應。皇上的人說要誰,誰還敢違抗麼?」
堅決不能進宮跳舞。儘管在那個年代,也許能進宮的,都是最好的歌舞藝人。或許能進宮為皇上表演也是一種榮耀。但這樣的榮耀她蘇濛濛寧肯不要。
誰不知道宮中是非多?誰不知道為皇上表演太危險?
若一不留神出點紕漏,恐怕就性命不保了。
記得老師在講古代舞蹈史的時候曾經說過,唐代的宮廷藝人偶然做錯了事,就會被處死。比如文宗時期宮中的琵琶能手鄭中丞,因「違背」了皇帝的旨意而被勒死後隨意扔在河裡;宣宗時有個姓辛的藝人,在宣宗試奏自製蘆管新曲時,為宣宗打拍子,因沒有合上節奏,宣宗「瞋目瞠視之」,那藝人又愁又怕,一夜之間竟自死了。
蘇濛濛雖然覺得自己肯定不會被皇帝一眼瞪死,但在宮中的日子也肯定不會好過,對於皇宮,最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張四娘說:「行了,現在我要告訴你的事情也說完了,你們還沒告訴我你們剛才這跳的是什麼舞呢?」
她的話還正好提醒了他們二人。
蘇濛濛一拍手:「這是鬥牛舞。你來得正好,看看我們的配合怎麼樣?」
「我剛才是從頭到尾都看了,很好,好得我一時半會兒還不知該如何形容。不過,你們怎麼沒有伴奏的樂曲?」
「我們練的時候就完全是喊著拍子練的。」裴旻插嘴道。
蘇濛濛白了她一眼,心道,想要音樂還不容易,這不正好張四娘也在麼,也可以讓她隨便弄個樂器,或吹或拉或彈一段,他們都能用鬥牛舞步合上拍子。
因為鬥牛舞的音樂雖是2/4拍,但用4/4拍也可以跳。而絕大多數的音樂都是4/4拍的。
她沖張四娘笑道:「你若沒有什麼要緊之事著急走,不妨為我們伴奏一曲?」
張四娘有些猶豫:「我倒是沒什麼急事,只是,我不知道你們這種舞蹈應該用什麼曲子比較好。」
「那沒關係,你彈什麼曲子都行,只要風格是豪放粗獷一些的就可以。」
「那好。你們這裡都有什麼樂器?」
裴旻笑道:「這暫居之地,哪兒有什麼太多的樂器啊。就只有一把琵琶。」
張四娘扭頭問蘇濛濛:「那我彈琵琶可以麼?」
琵琶?蘇濛濛還真的想像不出合著悠揚的琵琶聲跳雄壯的鬥牛舞會是什麼樣子。不過現如今是只能將就不能講究了,她也就對張四娘點點頭:「可以,你盡量彈得激昂一些就行。」
琵琶和鬥牛舞的結合還是有著非同反響的效果。一曲彈畢舞畢,還沒等張四娘說話,一旁的蘇五奴就開始大聲地鼓起掌來:「真是太精彩了!」
蘇濛濛、裴旻和張四娘相視一笑。
張四娘起身準備告辭,蘇濛濛有些不捨:「以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面了。」
「我雖然將在宮廷的教坊表演,卻又不是閉鎖在深宮中的那種歌舞藝人,不用擔心以後我們就見不著面了。有緣自會再相見的。」
有緣自會再相見。話是沒錯,但,究竟何時才能再相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