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長長的黑黑的走廊,蘇濛濛被獄卒帶到了明晃亮堂的大堂上。
那被稱作明君的人正坐於大堂之上,那高高瘦瘦被稱作使君的人坐在一旁,但那明君跟使君說話時卻是必恭必敬,似乎那使君是來視察明君工作的領導。
使君時不時地抬眼上下打量蘇濛濛。蘇濛濛又瞅了瞅自己身上,黃t恤,有些發白並有一些破洞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日常生活、舞蹈兩用的爵士舞鞋,專業的舞者幾乎都是人腳一雙這樣的鞋子,什麼時候都可以穿,不管跳舞與否都可以穿。因為那鞋子穿著很舒服,也挺好看,所以蘇濛濛總是整天穿著爵士鞋到處跑,可是現在這個時空,那鞋子怎麼看怎麼彆扭。
她自嘲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形象和裝扮在這些人眼中是怪異之至。
「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你身著黃色衣衫究竟是何居心?」使君還是安靜地坐在一旁,那明君發話了。
蘇濛濛抬起頭,看了一眼黑黑壯壯卻已有些老態的明君,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從哪裡來。」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從一千多年以後的時空來的吧。
明君一拍桌子,聲色俱厲:「大膽!你竟敢欺瞞本官!小心本官把你拉出去杖責七十大板,再將你打入大牢!」
「咳咳!」從使君那邊傳來咳嗽聲。
明君臉色一變,往使君那邊看了一眼,見他一手撫著下巴,正沉吟不語。
明君遂回過頭來和顏悅色地問蘇濛濛:「你可知道在我們大唐身著黃色是什麼罪?」
「我不知道。」蘇濛濛總是想不起來自稱「民女」、「奴婢」。
「你——」明君又待發火,又強忍了下去,整了整衣冠,「你到底從哪裡來?為什麼會身著黃色衣衫?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們大唐對服飾的禁令?」
「回明君,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來歷。我是在康國的一個偏僻的鄉間被人發現的,當時我倒在地上人事不醒。等我醒來後,我根本不認識我周圍的那些人,對自己的過去也毫無印象。康國有一戶好心的人家收留了我,他們跳舞跳得很好。雖然他們從未教過我跳舞,但也不知何故,我醒來後自己就會跳很多舞蹈,於是他們就帶著我來到中原,說是康國有很多人都到中原來跳舞。我也確實不知道穿黃色衣服是被禁止的,還請恕罪。」蘇濛濛隱約記得中國舞蹈史的課上曾經提到過唐代時有很多少數民族的舞蹈家定居中原,如安國、康國、石國等西北少數民族的舞蹈,更是大量地傳入中原,所以索性編造起自己的故事來。
明君一時有些愣住了,他轉頭看向使君:「使君,這小娘子的來歷甚是可疑,你看——」
小娘子?這明君竟稱她為小娘子?怎麼這麼彆扭?難不成唐代的男人稱女人都叫小娘子?
蘇濛濛正兀自不自在,卻見使君微微一欠身子,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對明君說:「倒也無妨。」
然後他將頭轉向蘇濛濛:「我們邢州也有不少康國的人來此,你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康國人。」他仍然帶著笑,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著蘇濛濛。
「你的舞蹈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裝扮我也是生平第一次得見。倘若真像你所說,你又怎麼會孤身一人呢,和你一起來中原的那些康國人呢?」
蘇濛濛垂下眼簾,故作可憐狀:「是,我是長得不像康國人,也不像中原人,沒人知道我是哪裡人。當時康國也有不少人將我視為異類,所幸我遇到的還是好人多。初來中原,看到的一切我都覺得新奇,所以我路過每一條街、每一個集市都會東看看、西瞅瞅,流連不已。一來二去,不知怎麼就和他們走散了。」
那使君沉吟半晌:「不知者無罪。不過,你現在既已知道了我們大唐的平民是不能穿身著黃色的,又應該怎樣做呢?」
蘇濛濛想都沒想立馬就說:「我一定馬上去買一套新衣裳,這件黃色的我再也不敢穿了。」頓了頓她又為難地說:「可是我身無分文,實在沒錢買新衣裳。」
使君哈哈大笑:「你這人可真有趣!」末了又正色道:「其實你這罪過,要重判的話,甚至可判你死罪,可念在你不是中原人士,也不懂規矩,可從輕發落。這個,就交給潘縣令了。」
蘇濛濛聽到死罪時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怎麼剛來這唐代就要被處死了,聽到後來方鬆了一口氣,她順著使君的眼光看過去,發現使君的目光停在了明君身上。她這才恍然大悟,潘縣令就是明君。難道,明君是唐代對縣令的尊稱?
潘縣令對使君唯唯諾諾:「是。」又轉向蘇濛濛說:「還不趕緊謝過使君?」
蘇濛濛趕緊拜謝使君,心想:謝過了他們,他們應該是不會重罰自己的了。
潘縣令又以徵詢的目光瞅了瞅使君,然後心領神會:「蘇小娘子,你聽好了。從今日起,罰你在牢中誦記我們大唐的律法,面壁思過十日。」
蘇濛濛心中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雖然知道了這是在唐代,雖然知道了這是在邢州,但除此之外關於這個時空的一切她都一無所知,現在對她的處罰竟然是朗讀背誦大唐的律法,正好讓她熟悉環境熟悉規矩,這樣才能在這大唐有容身之地。
依舊回到牢房了,但這次換了一間明亮一些的房間;獄卒還是不怎麼在她面前出現,但每次送飯過來的時候都恭敬了許多,蘇濛濛問他什麼,他也總是耐心地有問必答。
從獄卒的口中,蘇濛濛得知那使君姓龐名鴻,是邢州刺史。那明君姓潘,是邢州內丘縣的縣令。龐刺史來內丘縣檢核問事,末了提出想去牢中看看,正巧碰上蘇濛濛在跳舞。蘇濛濛從人到舞都激起了龐刺史的興趣。
每次蘇濛濛都想問問獄卒現在是唐代的哪個皇帝當政,每次都話到嘴邊又不得不嚥下,她可不想再因為「無知」被賜罪。
那大唐的律法,蘇濛濛看半天就全看完了,餘下的時間,她不是在和假想中的丁傲一起跳舞,就是拿出包裡的一本《中國古代舞蹈家的故事》和一本《唐代舞蹈》翻看,那是她打算考研用的參考用書,沒想到在這裡還派上用場了。
正看得興起,突然聽到獄卒又在往這邊走來,蘇濛濛趕緊扔掉手中的《唐代舞蹈》,拿起大唐律法,裝模作樣搖頭晃腦地誦讀了一通。
獄卒客客氣氣地站在門口:「小娘子,使君和明君有事要見你,你隨我來。」
蘇濛濛只得停下自己的「面壁思過」,跟在獄卒的屁股後面。
獄卒又回頭說:「收拾好你的東西,一起帶走吧。」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自己被釋放出獄了?
可這明明只有六天的時間啊。難道自己在牢中已經不分時日?
她慌裡慌張地收拾好自己的包,跟著獄卒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