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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進去,陳明遠不由得歎息,葉晴雪的這個四合院倒是極致的,完全的中式,進門之後卻是一堵影壁,上面雕刻著一副吉祥如意的圖畫。繞過影壁,進入院落,青石板鋪成的走道成十字形分別通向正房和左右廂房。正房有三間,左右廂房各兩間,正房和廂房之間有耳房相連。正房前種著兩棵高大的棗樹,旁邊則種著大小不一的桂花、海棠、石榴、杜鵑等花木,顯得錯落有致、翠綠蔥鬱。
院中還搭建著一個涼亭,裡面擺放這石製的圓桌、石凳,旁邊則是一個小小的水塘,人工砌造出來的,周圍一圈鵝卵石鋪在地上,池塘裡漂著幾片荷葉,想來池塘下弄的是活的水源,裡面的金魚正悠閒的游來游去,在水面上泛起陣陣的微瀾。
「別有洞天吶」陳明遠環視這幾句江南特色的院落,再瞧瞧院子週遭的逶迤群峰、蜿蜒溪流,儼然一幅獨一無二的山水畫卷,「這都是你自己設計的?」
葉晴雪跟在身後,淡淡瞄了他一眼,道:「我可沒這份閒情逸致……還不都是佳音,說收了我一棟桃源居,就要還我一個。」
陳明遠笑道:「這棟院落,風格和桃源居不相上下,不過景色更好,讓我選,寧可選這裡。」
葉晴雪怔了怔,眼中透著一絲古怪,片刻後,面無表情道:「你倒是還挺貪心的,佔了一個還不夠,又打我這兒的主意」
陳明遠笑了笑,也沒多解釋,在裡頭轉悠了一會,發現涼亭的圓桌上正擺著幾樣精緻的小菜,做得倒是很漂亮,旁邊還有一個白瓷酒瓶,便打趣道:「難怪開張的日子不見人影,原來躲在這裡吃獨食呢。」
「這裡是我家,我愛怎麼樣,你管得著麼……喂,誰允許你動我杯子的」葉晴雪看到陳明遠徑直坐在石凳上,還拿起了瓷杯,立刻跟上去抗議了。
「急什麼,杯子不是還有嘛。」陳明遠自顧給自己斟了杯,一嗅,是甘甜的米酒,再看,水質相當的甘冽純澈,想來是直接用山間的溪水釀製的,「美景又有好酒好菜,就你一個人不是太浪費了嘛。」
「你這人怎麼總這麼無賴」葉晴雪恨恨的暗咬銀牙,不過轉念一想,似乎陳明遠也只有在這時候,言談舉止才會這麼的隨性自得、玩世不羈,不知怎麼的,心裡竟淌過了一陣暖流。
誠然,行走在步步驚心的官場,讓陳明遠不得不收斂起許多的真本性,無時無刻都得戴著虛假面具、說著違心套話,周旋於這巧言令色的名利場,心裡大約也是很疲倦無奈的。
他最真實的那一面,或許也只有和沐佳音、葉晴雪以及岑若涵等少數紅顏知己的相處中,才能毫無顧忌的釋放出來。
看到他發自內心的愉悅,葉晴雪也沒再抬槓了,身姿裊裊的坐到他的對面,裝著滿不在乎的說道:「都是些山野小菜,你要不介意、我隨意。」
「年紀大了,還是這些清茶淡飯最容易入口了。」陳明遠雙手捧起瓷杯,笑道:「來,先恭喜你開業,又喬遷新居。」
葉晴雪也端起酒杯,輕吟道:「謝謝……」揚起鵝頸,一仰而盡。
微風吹過,柳絲如絛,泛起一片綠意,遠處的峽谷瀑布在悠悠迴盪。
兩人隨意的吃菜品酒,雖然席間話不多,但誰都沒覺得無趣,相反的,都能享受這難得的愜意時光。
「接下來,去哪裡確定了麼?」葉晴雪最終忍不住問道。
陳明遠夾了口松鼠桂魚,放在嘴裡細細嚼著,有些含糊不清的道:「還說不准,倒是家裡和佳音那邊,都希望我去江淮省。」
在瑞寧的出色政績,使得陳明遠接下來的陞遷變得水到渠成,最初,陳國梁曾經想讓陳明遠返回中海,在下面的區縣掛職鍍金,加上又是本方派系的大本營,足以有一個相對寬鬆安穩的平台環境,不過這提議卻被老爺子一口否決,看得出來,老爺子是希望孫兒能逐漸擺脫中海系的烙印。
基於此,沐家也給出了自己的意見,早在陳明遠海外進修回來,在沐家苑內下棋的時候,沐定音就敲過耳邊鼓,提議讓陳明遠來江淮省發展,一來江淮省是沐家的後花園,政壇軍界嫡系遍佈,必定能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再則,相對東江省和中海市,江淮省的政治環境更為穩定,能夠專心做事;當然了,這也是考慮到陳明遠和沐佳音即將成婚,留在江淮省,也有利於家庭關係。
葉晴雪點點頭,輕道:「去江淮省,倒是不錯,離沐家和你家都近。」芳容間卻悄然閃過一抹幽色,「那我也提前預祝你仕途順利、加官進爵」隨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陳明遠微微皺眉,雖然是米酒,但也架不住這麼連續的一口於,「少喝點,沒必要把自己弄醉了。」
「我喝光了,你看著辦」葉晴雪把瓷杯懸空倒置回來,抿著櫻唇揚了下柳葉眉。
陳明遠無奈,也喝光了自己的杯中酒。
葉晴雪見他喝光了,拿起酒瓶再次將兩人的酒杯倒上,這次倒的有些滿,「這一杯提前恭祝你和佳音修成正果、婚姻美滿……」說完,又一仰頭將杯中的一飲而盡。
酒精的作用使那張芳容泛起了紅暈,倍添嬌媚,看著葉晴雪爽朗的樣子,陳明遠端著瓷杯默然半響,道:「也祝你早點找到自己的幸福……」
葉晴雪搖頭,喃喃道:「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婚姻了……」見陳明遠欲言又止,她擺擺手:「你不用說什麼,其實我心裡都明白,像我這樣強勢冷冰冰的性格,普天下也沒幾個男人會喜歡,況且,我也不見得願意被感情約束住。」
「給你講個故事吧。」
葉晴雪先用雙手攏了攏絲發,然後拖著香腮,目光閃爍著道:「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在
在巴黎的餐廳洗盤子,老闆是一對華人夫妻,男的老實巴交、不善交際,好在他的老婆很精明於練,把餐廳打理得井井有條,男老闆雖然一直被老闆娘管著,但總體還算恩愛,但是有一天,男的忽然跑了,跟一個寡婦……」
看到陳明遠露出詫異的目光,她歪頭莞爾一笑,「沒錯,就是一個寡婦,而且還有孩子,當時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我無法理解一個男人竟然會用這樣的方式拋棄和他共甘苦的結髮妻子,我只記得那一向唯唯諾諾的男人,最後對老闆娘說的一句話是『我受夠了,」
陳明遠沉默半響,問道:「老闆娘後來怎麼樣?」
葉晴雪抿了抿嘴唇,歎息道:「老闆娘經受不住打擊,後來脾氣變得很暴躁,動不動就發火,餐廳的員工被她凶的走得七七八八,我忍受了一年,直到攢夠了開店的錢,就向她提出了辭職出乎意料的,老闆娘沒責怪我,反而還多給了我一筆錢,鼓勵了我一通。」
「我當時挺感動的,就安慰她早點放下開始新生活,老闆娘卻說,她想繼續堅守著這家店,等著她丈夫回來,然後重新開始……我覺得她太傻了,但看她那麼堅持,就沒再說什麼,臨走的時候,老闆娘告誡我:事業和家庭,女人起碼得擁有一項,而她最大的錯誤,就是把一切全押在那一個男人的身上,她所付出的努力都是為了這個家,可當人走了,她就再找不到支撐的動力了,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留最後一絲希望,等前夫回來。」
陳明遠默然以對,顯然,這件事對葉晴雪的影響不小,童年陰影導致她一直缺乏安全感,而這一起感情破裂的事實,無疑把她推到了一個極端:與其把人生押在撲朔迷離的感情上,倒不如堅守自己的事業來得可靠。
葉晴雪悵然一歎:「第二天早上,當我路過餐廳,外面圍滿了警察和人群,我才知道,昨晚我離開後,老闆娘開了煤氣罐…」說到這裡,葉晴雪的眼中閃過一抹感傷,伸手又拿起了酒壺,晃了晃,卻發現空了。
「就到這裡吧,別喝了……」陳明遠規勸道。
葉晴雪卻自顧拿起酒瓶,緩緩走到了池塘變,然後俯身把瓷瓶沉入水中,滿滿的注了半瓶清水上來,這才重新坐了下來,自斟自飲,喝了兩杯清水之後,忽然笑了笑:「好酒」
「你喝的是水」陳明遠苦笑道。
「你沒聽說過一句話麼?」葉晴雪笑得有些苦澀:「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錯,如果人自己想醉的話,那麼即使是喝水,也能讓自己麻痺。
看著那迷離的眼神,陳明遠也笑了,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酒瓶,然後仰頭灌了下去,然後一擦嘴:「不錯,的確是好酒」
兩人相識而笑,情緒卻有些微妙。
葉晴雪目光默默端詳了他許久,忽然抬手招了招。
「怎麼了?」陳明遠挪到了側邊的石凳上,還沒反應過來,隨著一股香風,葉晴雪便把螓首靠上了他的肩膀。
「什麼都別說了,就借你的肩膀靠一靠,我有些累了。」葉晴雪夢囈似的低吟道,閉上了眼簾。
斜眼瞥見她一臉的安詳恬靜,陳明遠的心裡有種複雜難言的情緒在流動。
葉晴雪往他的肩上蹭了蹭,就呼吸勻稱的酣然睡去。
陳明遠沒打攪她,任由著她靠著,望著週遭的青山綠水,默默出神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約過去了十多分鐘,直到鈴聲響起,葉晴雪才驚醒似的睜開明眸,緩緩坐回身子,雖然臉頰漂染著濃郁的紅潤,但神態還算自然,拂了下絲發,輕道:「謝謝你,舒服多了。」又看了他手裡的電話,道:「你先接,我去裡面洗把臉。」
說罷,便裊裊娜娜地走進了屋子。
陳明遠暗歎了一息,順手接通了電話,是岑若涵的,還來不及寒暄,岑若涵就用低沉的嗓音道:「明遠,任天平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