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一牙彎月悄悄的從厚厚的雲層中露出頭來,輕輕撒下一片皎潔的銀色光輝。
正當沐家苑處於一片萬籟俱靜的時刻,東南角的牆頭忽然冒出了一個頭顱,賊兮兮地左右環顧了一圈,確定沒人了以後,才緩緩爬了上來。
「嘿喲想老子英偉蓋世的,竟然也要淪落到翻牆的地步,陳明遠,老子這次為了你的終身幸福,可都是豁出去了……」
沐恬郁一邊唸唸有詞,一邊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爬上了牆頭,在上面小喘了兩口氣以後,又東張西望了兩下,就前仰著身子,抱住牆外的那顆樹於,磨磨蹭蹭地往下爬去。
眼看逃亡計劃就要成功了,誰知腳尖都還沒碰到地面,沐恬郁驟然感覺身體一輕,衣服領口被人硬生生拽了上來,整個人登時被懸空了
「誰?」
沐恬郁本能的掙扎了兩下,扭頭一看,一張黝黑剛毅的臉龐正炯炯地盯著自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結結巴巴道:「榮、榮衛士……你怎麼在這……好巧好巧。」
榮衛士像人形機器一樣,冷著臉不吭聲,像揪著小雞似的揪著沐恬郁。
沐恬鬱於笑了兩聲,一手搭住他的肩膀,道:「榮衛士,你這是於什麼,先放我下來,有話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嘛,讓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做賊呢
榮衛士繼續不吭聲。
沐恬郁就燥了,正想耍公子哥派頭嚇唬一下,身後傳來的冷聲先把他嚇得心肝亂顫。
「你說說你,好端端的大門不走,於嘛非爬牆呢。」董珍穎緩緩走了過來,瞇著眼笑道:「這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麼賊,又閒不住想跑了?」
「媽,這麼晚還沒睡呢。」沐恬郁臉上的肌肉全僵硬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辯白道:「我、我就是晚上睡不著,想出來透透氣、賞賞月,剛好就和榮衛士撞見了……我是看大門關了,免得打擾您和奶奶他們休息,才爬牆的,估計榮衛士是把我當成賊了,誤會、都是誤會」
「你這是上墳不燒紙糊弄鬼呢」董珍穎頃刻間寒霜覆面,冷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哪門子歪主意,這是要趕著給人通風報信吧」
「媽,您聽我解釋,您和奶奶他們的話,我向來都言聽計從的,絕對是赤膽忠心、可昭日月,我真的只是出來賞月的……」
「少跟我打馬虎眼」
董珍穎懶得理會這混兒子的胡言亂語,語如冰珠道:「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從前你貪玩,我權當你年少不懂事,沒想到把你的翅膀越養越硬了,都玩起陽奉陰諱了,要是不好好治一治你,以後指不定就得上房揭瓦了」
她一扭頭,指示道:「榮衛士,把人帶回去,他再敢耍小把戲,就給我用繩子拴起來,總之,沒我的吩咐,絕不能給他踏出家門半步」
沐大公子義憤填膺地抗議道:「媽您好歹是知識分子,怎麼這麼蠻不講理、**霸道,我也是有人權的」
「我尊重你的人權,不過你得先過了你奶奶的那關」董珍穎回頭狠狠剜了一眼,一席話,立馬把沐恬郁唬得噤若寒蟬,眼看他終於消停了,才緩了口氣,無奈道:「算了,現在留你在這裡只會添倒忙,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天跟我先回嶺南。」
一想到沐家如今的內憂外患,董珍穎不由暗暗歎息,說不得,如果局面還無法好轉,自己只好去娘家尋求一些助力了。
隨著董珍穎的一聲指示,榮衛士揪著沐恬郁正要往回去,不過沒走兩步,忽然似有所覺地回頭看了眼那處高牆,緊皺的蹙眉閃過幾分疑慮和猜忌,隱約還有一絲猶豫。
最終,他沉默了片刻,扭回了頭,緩緩離開了。
一場鬧劇過後,周圍再次陷入了寧靜,一直到月光被烏雲遮蔽住了,才有一陣若有若無的吱吱聲從牆角響起,大約過了五六分鐘,又有一雙明澈如水的眼眸探了出來,謹慎地左顧右盼了一會,才用手搭住牆頭,小心翼翼的爬了出來,月光再現的時候,就看見了沐恬然那張嬌俏動人的芳容。
「嘿咻幸好本大小姐天資聰穎,想出了這招聲東擊西,哥,你就自求多福吧,剩下的革命大業我來替你完成」相比沐恬郁,沐大小姐的身形異常矯健,利索地往牆頭上一坐,探出手抓住了一根樹籐,試了試韌性,就輕盈一躍,輕飄飄地滑落在了地上,「……哎喲餵我的鞋子」
可能是沐恬然得瑟過頭了,在牆頭上一個沒踩穩,一隻水晶涼鞋滾落到了牆的另一頭,瞅了瞅那只光腳丫,一咬牙,索性把僅存的那只涼鞋也脫了,光著腳丫子一路向北而去……
另一邊,陳明遠告別了侯志清,便立刻趕到了沐家苑北邊的那處人工湖公園,站在涼亭裡,耐心等待著。
不過人還沒等到,岑若涵的電話就先打過來了。
「你真打算一意孤行了?」電話一接通,岑若涵直接問道,並沒有想像中的慍惱和緊張,聲音很輕很平,卻流露著一股難言的倦怠。
陳明遠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經讓岑若涵和母親他們操碎了心,這三天,心情絕不會自己好多少,只得歉然道:「對不起了,姨,代我跟爺爺他們說一聲,是我辜負了他們的期盼。」
「傻孩子啊……」岑若涵幽幽歎息,苦笑道:「其實,我一早也猜到你會這麼做了,只是沒料到你會做得這麼徹底,把自己的一切都押上去了。」
陳明遠緩緩道:「如果以後沒有她,給我再多的榮華富貴都是徒然,我現在所做的,無非是把欠她的先還了。」
岑若涵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輕笑道:「既然你都想清楚了,我說再多也沒用,說實話,如果撇開那些所謂的政治利益,我真的挺贊成你這麼做的,那位沐姑娘,為你做的犧犧牲確實太大了,於情於理,你都不能置之不理……至少,你沒讓我失望。」
陳明遠一時百感交集,莫名想起了前世自己讓岑若涵心灰意賴的往事,咬了咬牙,道:「等這邊事情一了,家裡,我會親自回去給你和所有人一個交代的。」
「沒事,你只需要給自己一個滿意的交代就行了,這裡的事,我會替你擔著的。」岑若涵柔聲寬慰了幾句,最後一字一句道:「我等著你帶好消息回來
陳明遠握著掛斷的電話,心緒久久難以平靜,卻知道自己這一次,讓岑若涵和爺爺他們徹底失望了。
可是,即便再讓他選擇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正如對岳中原說的那樣,他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恍惚之際,亭子外的尹慶寧忽然喊了聲,提醒道:「哥,你要等的是不是那丫頭?」
陳明遠抬眼看去,就見沐恬然急匆匆的往這裡跑來,留意到她的腳,竟是光裸裸的一片,還沾染了不少的塵土,顯得有些黑髒。
「呼跑死我了荒郊連輛車子都攔不到。」來到涼亭口,沐恬然就雙手插著蠻腰,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液,氣喘吁吁道:「還好,趕得及……」
沐恬然剛說完,發覺他正低頭往下看,不由芳容一紅,窘迫地縮了縮光腳丫,心惶惶道:「趕得太急,把鞋子都跑丟了……」
望著這嬌憨可人的少女,陳明遠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也不急著問她話,招過尹慶寧,讓他趕緊去附近的商店買雙鞋子。
「謝謝……」沐恬然抿了抿玉唇,似有些羞赧。
「該是我謝謝你,為了我的事情,害你遭罪了。」陳明遠一臉誠懇道,示意她坐在木欄上,把還沒喝的那瓶水打開,蹲下身就幫她沖洗雙腳。
沐恬然慌得腳弓緊縮,桃腮艷若紅霞,忙道:「不用了…我、我自己來。」伸手攔住他以後,正色道:「先說正事吧,我不能出來太久,否則會被家裡發現的。」
陳明遠想了想,就站起身,徑直道:「聽侯志清說,你姑姑已經不在宅子裡了?」見沐恬然點頭,忙追問道:「去哪了?」
「我也不太清楚……」沐恬然的臉上一片黯然,灰心喪氣道:「那天的事情出了以後,奶奶就罰姑姑閉門思過了,不過四天前就是你來的前一天,奶奶又找姑姑談話,我也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總之我在外面聽著是又吵了一架,第二天一早,奶奶就讓我爸送我姑姑偷偷離開了,我和我哥問了也不說,是我溜到姑姑那裡、通過那些隨從才知道的。」
陳明遠懊惱地攥了一下拳頭,自己還是低估了沐家人的心機,難怪自己站了三天,他們也沒有驅趕自己的意思,原來就是故意晾著自己,等到自己撲了一場空,才好讓自己經不住打擊、知難而退
至於沐佳音,想必是沐老太太見最終通牒也不管用,索性把人送出去軟禁了,只要時間一久,不止能斬斷自己兩人的情絲,還能變相的給寇家一個交代,以平息這次的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