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備受關注的溫鋼公司上市計劃再起波瀾。
通過永信會計事務所對溫鋼公司進行的資產評估報告,發現出了一些蛛絲馬跡,旋即立刻將消息反饋給省國資委,省委獲悉了消息以後,經過常委們的商議,最終由寧立忠作出指示,由省紀委、國資委、計劃委、財政部以及省鋼業集團聯合成立調查組奔赴溫海市。
經過幾番調查與核實,幾天後,溫鋼公司董事長何麗被正式雙規,有消息說,何麗涉嫌在任期內利用職權為他人謀取便利、侵吞轉移大量國有資產,隨之被牽連的尚有四五名處級以上於部以及個別商人,其中就包括了常俊龍。
由於他以基金會的名義,吸納了大量的民間資金,期間卻從未有過半點收益,反而平白無故損失,了一大筆錢,最終被檢察機關以商業詐騙、非法集資等罪名提起公訴,以正常的量刑尺度來說,基本免不了得把牢房坐穿了。
當然,這就不是普通大眾所能知道的信息了,畢竟,又有幾個人知道常俊龍是誰?
同一時間,東江省委副書記季明堂被暫時停職,接受中紀委的初步調查,種種跡象表明,一場小規模較量在東江迅速展開。
雖然結果還未塵埃落定,但大多數於部都看得出來,這場跌宕起伏的暗鬥,寧立忠已經勝券在握了。
這一結果,也為寧立忠的五年任期,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點,不管外界對他是如何的褒貶不一,但至少,他能夠問心無愧的離去了。
或許,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在他內心徘徊了幾十年的魔障,到今天,終於得以了卻了。
享譽古今中外的京杭大運河,幾乎開啟奠定了江南地區數以千年的璀璨歷史,猶如一條生命線,貫穿溝通著南北經濟文化的交流,為華夏千年來的經濟文化空前繁榮作出了巨大貢獻,而為了構築這條華夏生命線,卻不知道斷送了多少勞役的性命,造就了多少家破人離、至親永別,而隋煬帝也因此斷送了他的王朝和性命,被冠以了千古暴君昏君的罵名
「其實,隋煬帝只是生不逢時罷了,真論宏圖氣魄和胸襟志向,唐太宗李世民也遠不及他,如果讓他出生在太平盛世,該也擔得起一代聖明君皇的頭銜了。」
盛夏傍晚的河堤之上,暑氣消褪了些許,天空傾瀉下絢麗柔和的光暈,四周花木繁茂,沐佳音纖巧靈秀的身姿款款走著,一件純白色的吊帶連衣裙,上半部分略微緊身,將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完全凸顯出來,裙擺一直延伸到膝蓋,白嫩的小腿露在外面,宛若花間凝露般澄明剔透,清風中,衣衫飄逸、裙裾微動,猶如一朵百合花在黑夜中盛開,婉約柔美,傾盡韶華,舉手投足間都帶著無與倫比的美感。
她隨意觀望著大運河,拂拭了下被風吹得凌亂的髮絲,娓娓說道:「可惜,他殫精竭慮構建出的運河,到頭來反倒便宜了唐朝統治者,進而促成了大唐盛世,而他自己呢,卻得遺臭萬年,說起來也挺諷刺的。」
陳明遠和她並肩走著,默默聽了一會,感慨道:「你是想說時勢使然的定律吧?」
「差不多。」
沐佳音盈盈一笑,道:「俗話說時勢造英雄,但同時,時勢也容易造就奸臣和昏君,其實,又有哪個君皇大臣不渴望著建功立業、名留青史呢,不過,往往一些內部外部的因素,讓他們只能身不由己的沿著歷史的必然軌跡行走,最終成為了時代車輪進程中的犧牲者,民國大軍閥張作霖就曾經說過,做馬賊、做土匪都無關緊要,成則為王敗則賊,混出了名堂就一切都好說。說白了,歷史往往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只要你是勝利者,你的優點就會自動被人渲染傳播,而如果你輸了,你一些微不足道的缺點都會被放在顯微鏡下仔細剖析放大
忽然,她停下腳步,一本正經道:「我說這些,不是想給你傳授什麼大道理,只是想提醒你,要於大事的,就不能太在意外界的看法觀點,你看中海系,在坊間和國外都被抹黑成什麼樣了,但在這些人的執政下,國家的經濟和軍事的提升卻是顯而易見的,相反的,有些政客為了迎合民意、換取選票,不惜犧牲國家整體的利益,說難聽點,這種政客是最卑劣和下乘的,你如果以後真想施展抱負,最簡明實用的法子,就是提高自己的權勢地位,在你身邊建立起一個以你意志為核心的團體,至於那些什麼歌功頌德都是虛的」
她說得字字圓潤端正,此時暮色蒼茫,晚風吹動她柔髮,從後腦向雙頰邊飄起,陳明遠見到她雪白修長的鵝頸,心中不由一暖。
常說初墜情網的女子,大多會沉浸於如膠似漆之中,只盼著男人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而沐佳音,對自己不僅一往情深,還時刻心繫著自己的前程,得妻如此,也當無求了。
思及於此,他伸出雙臂,就摟住她的扶風柳腰,笑道:「我都記下了,答應你,一定會努力的力爭上游,這樣也好有底氣向你家提親去。」然後,就在她白皙如雪的前額上柔吻了一下。
沐佳音本能的向後縮了一下,但還是由著他親了自己,神情依然溫婉賢淑,但又暗藏嫵媚風情。
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以後,她終於得以卸下所有的負擔,和這心愛之人攜手常伴了,經過這幾天的情愛滋潤,一向清麗靈動的她,多了幾分女兒家的溫婉柔情,容顏倍添嬌艷之色,顧盼之間,隱隱流露出無盡的似水柔情,令眾生為之仰慕傾倒。
不過,她終究不是尋常女子,很快就將滿腔的柔情蜜意按捺了下去,沉吟片刻,道:「明遠,答應我一件事,我們的事情,你再等一等吧。」
陳明遠微微失神。
沐佳音撲哧一笑,用手指尖點了一下他的鼻子,暈著香腮嗔道:「呆子,我都把心意表示得這麼清楚了,你還擔心我臨時反悔想跑啦?」
接著,她輕輕一歎,反手摟住他,把美靨側靠在寬厚的胸膛上,道:「再等等吧,至少得等到這次黨代會結束了之後,再提不遲。」
陳明遠領悟了她的意思,不由的沉默。
雖然他已經情定沐佳音了,不過卻知道,兩人未來的事情也不是那麼的一帆風順,拋開那些世俗倫常,首先亙在面前的,就是兩人背後的家族了,特別是沐家的那關,怕是沒那麼容易能過去。
如今,兩家正為了各自的利益做最後的衝刺,又臨時達成了合作意向,如果兩人的事情一旦放在檯面上,不說能不能妥善解決,兩家的關係肯定得先鬧得風雨不休了。
到時候,原已敲定的計劃十之**得瓦解了,衍變的後果,不是誰可以預測和承擔的。
果然是好事多磨……
陳明遠喟然一歎,不禁想起了當初和尹夏源的事情,也是幾經曲折,拖到最後就付諸於流水了。
驀地,他忽然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忍不住把臉埋在黑亮的青絲中,隨即,那種空落的迷惘感才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心理上無比的滿足,好似,孤寂的過客終於有了同伴。
自己的心裡,一直都很寂寞吧?
沐佳音抬起玉臂,輕輕撫摸他的頭髮,側過臉,明眸看著稜角分明的面龐,輕聲問:「怎麼了?」
「你、你以後不會也離開我吧?」
陳明遠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有些隱痛,沐佳音怔了怔,這個男人,一直以來都是那麼的坦蕩自信且從容,此時此刻,卻像個迷失了家園的孩子。
「不會的,永遠都不會的。」
沐佳音心疼的撫摸著他的頭髮,扭著臉,輕輕親吻他的面龐,玉潤素手和他十指相扣。
她多希望,兩隻手能就此永遠不分開了,嘗一嘗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滿滋味。
兩人溫存了好一會,才難捨難分的鬆開了,沐佳音揚起清麗明艷的笑容,略帶狡黠地脆聲道:「好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時候不早了,趁著天還沒黑,趕緊先回去吧,都說溫柔鄉,英雄塚,我可不想因為自己的小女人情懷,讓國家損失了一位未來的棟樑之才。」
陳明遠點點頭,退後幾步,揮了揮手,轉過身朝停在河堤下面的車子走去
沐佳音佇立在原地,一直望著他駕車離去,怔怔出神了一會,輕輕歎息,然後神色恢復如常,淡淡道:「出來吧,跟了這麼多天,你藏得不累嘛。」
話音落下了好一會,一個巨塔似的男子如同鬼魅一般,忽然從草木叢裡走出來,正是陳明遠初入沐家苑時見過的榮衛士
沐佳音顯然早已知道他的存在,開門見山道:「是我哥還是我媽的意思?
榮衛士挺拔壯碩的身材站在後側方,陰影幾乎將沐佳音完全籠罩,卻畢恭畢敬道:「是老太太不放心,讓我跟著……」
「我猜也是。」沐佳音輕哼了聲,冷道:「那你都匯報上去了沒?」
榮衛士搖搖頭,甕聲甕氣道:「我基本只是在外面跟著你們,只看到您領著他四周遊玩,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沐佳音轉頭瞟了他一眼,忍俊不禁道:「你什麼時候也變得滑頭起來了?」想了一下,道:「那你就當賣我這次人情吧,等這段事情過去了,再跟我媽他們說也不遲。」
榮衛士沉默半響,低聲道:「其實,您只要吩咐一句,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我這條命,是您救下來的。」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如果你放棄大好前程來給我們家看家護院,是為了報恩,也差不多報完了。」沐佳音清然一笑:「而且,即便你不說,等事情都了結之後,我一樣會告知他們的。」
榮衛士的眉頭一蹙,古井不波的臉色,難得出現了凝重,「您、您這樣……值得麼?」
沐佳音瞅瞅他,意味深長的笑道:「榮衛士,你從軍大半生,應該還沒談過感情吧?」見榮衛士面現一絲尷尬,忽然翩然一笑,俏生生道:「那就等你談過了,再問我吧,走,先打道回府」
被夕陽熏染得殷紅的河堤之上,晚風徐徐吹來,榮衛士見沐佳音義無返顧地往前走去,不禁呆了。
七月中旬,備受矚目的東江省至高權力風雲最終落下了帷幕,中紀委發佈通告,原省委副書記季明堂被免去一切黨內外職務,由中紀委立案展開調查。
七月底,省委在錢塘召開全省領導於部會議,宣佈中央關於東江省黨政領導班子主要領導同志職務調整地決定,省委書記寧立忠主持會議,中組部副部長呂梁元宣佈中央決定:省委組織部部長陸柏年被任命為省委副書記,免去其組織部長一職,並由省長白永康向人大常委會做了提名陸柏年為副省長的人事議案說明。
原建設部副部長賈明宇同志調任東江省委委員、常委、副書記。
宣佈完中央的決定,呂梁元又作了重要講話,他在講話中指出,這次東江省主要領導的變動,是中央根據工作需要和於部交流的精神,通盤考慮,慎重研究決定的。希望廣大領導於部充分認識肩負的責任,帶頭講政治、顧大局,認真貫徹落實好中央和省委地決定,把思想和行動統一到中央的決定和要求上來,希望東江省委班子緊緊圍繞工作目標,團結帶領各部門同志,在展現代服務業,加快農業現代化,推進基礎設施建設以及富民惠民、改善民生等方面做了大量細緻紮實的工作,為促進東江經濟社會展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寧立忠在講話時,先是感謝了黨中央對東江省發展的支持和對東江於部的關心,代表省委,堅決擁護中央的決定,將會更加努力工作,與省委的同志一起團結帶領全省各級黨組織,把東江各項工作做好,不辜負黨中央的重托和全省人民的厚望。
從部委下放而來,賈明宇的講話充滿了謙遜,他表示服從組織的安排,衷心感謝組織對他的培養,感謝中央和東江同志們對他的信任,他將把工作崗位的變動作為服務國家和人民的新動力,盡職盡責的做好工作,承擔起黨和人民的重托,還要加倍學習、加倍努力。
賈明宇,就是賈奎的父親、賈麗君的哥哥了。
在會議中心的角落,陳明遠望著賈家這位僅存的政治希望,暗暗歎了一息:看來,剛驅走了豺狼,又放進了一頭虎豹。
原以為去年底的那場風波之後,隨著賈老爺子與世長辭,賈家會從此衰弱,卻是沒料到,賈明宇還是從絕境之中拼出了一條出路,攬下了這一至關重要的空缺
從明面上來看,這場博弈的結果,寧立忠無疑是最大的贏家,不僅把改革道路上的絆腳石全部剷除,又將陸柏年提上來接手自己未完的事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這次黨代會結束之後,陸柏年就該接替白省長的位置了
但是,政治的主旋律始終是妥協和平衡,寧立忠雖然收益頗豐,卻喪失了重要的組織人事權,這個遺漏出的空隙,順勢就被燕京世家的人馬給趁機繳獲了。
畢竟,這次能夠順利的將季明堂扳倒,除了寧立忠,也得益於其他一些政治團體的配合,譬如陸柏年的上位,就符合了陳家的利益,而能夠瓦解本土官僚的一家獨大,也是燕京方面樂於見到的,所以後續的利益瓜分是不可避免的
想起在沐家老太太的壽宴上,岳中原得知了東江省的突發事故以後,立刻告辭離去,如今想來,他大概早已密切觀察著東江的格局,於是早早的回去籌備,以便為這大舅子的仕途再爭取一線生機
當然,陳明遠並沒有埋怨岳中原的意思。
岳中原雖然對陳明遠報以私人的友善,但他畢竟是久經宦海的政治梟雄,所作所為,必須得為背後的政治團體和家族負責,賈家再不濟,那也是他妻子的家族,於情於理,他都不能置之不理,而且賈明宇入駐東江之後,也能和他在江淮省遙相呼應,進而提升整個政治團體的影響力
正如沐佳音幾次提醒的那樣,搞政治的,團體的利益始終大於一切,至於私人的小情小義,基本不值一提
同時,陳明遠深深明白,目前還僅僅只是一個開頭,東江省高層的權力更迭還遠未結束,隨著黨代會的日益臨近,包括如日中天的中海系、新興的團/系和傳統的北方系都將進入更為波濤洶湧的新局面,陳家、沐家乃至許多世家大族以及政治權貴,都將為了各自的利益,展開一場群雄逐鹿
不過,這些高層次的政治風雲對於陳明遠來說,還隔得太遠了,經過這兩年在省委大院的歷練,儘管他初步具備了一個政客的資質,但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最後究竟是隨波逐流還是鷹擊長空,都是一個撲朔迷離的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