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會所的茶室內
待穿著旗袍的服務生斟完了茶水,葉晴雪就讓人退了出去,然後抬抬手,道:「正宗的雨前龍井,嘗嘗吧。」
葉建文端起瓷杯喝了口,又看看四周心曠神怡的景色,讚歎道:「姐,你真是厲害,竟然辦了這麼棒的會所,肯定是日進斗金吧。」
葉晴雪淺淺一笑,自顧抿著茶水。
葉建文察覺到彼此有些隔閡,便問道:「姐,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葉晴雪的眼中閃過一抹陰霾,強顏歡笑道:「也就這樣了,每天忙工作,起床睡覺腦子裡想的都是賺錢的事。」
「我就知道姐你肯定行的」葉建文朗聲笑道:「我之前聽說你在嶺南商業圈子就小有名氣了,還兼任了法國華僑理事會的副會長,看情況,在東江省的生意也是風生水起了,怕是再過兩年,華東商圈裡,你的大名就要傳開了。
葉晴雪只是一笑,似乎並不想在這點上多談,轉口道:「你和媽還好嗎?
葉建文笑道:「都挺好的,就是媽時常記掛你,很多次都念叨著想見見你,這次聽說你在錢塘,本來想親自上來的,不過最近的生意比較忙,實在走不開,就先托我來看看,讓你有空回去看看。」
葉晴雪鼻子有些發酸,吸了吸氣,低聲道:「你告訴媽,我很好,讓她也保重身子,回頭等有空閒了,我會去看她的。」
葉建文遲疑了下,小心翼翼道:「另外,爸他也挺想……」
「別跟我提這個人」
葉晴雪立刻滿面寒霜,目光格外的凌厲
葉建文看到姐姐眼中濃郁的憤恨,嚇得縮了下脖子,卻還是壯著膽子道:「姐,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當年爸他也是有苦衷的,現在大家不都熬過來了嘛,你犯不著繼續……」
「沒聽懂我的話是不是?我讓你別再提這個人了」
葉晴雪的臉色決然無比,斬釘截鐵道:「建文,你如果還想認我這個姐,以後就別在我面前提到這個人」
葉建文張了張嘴,最終化為了一聲長歎。
葉晴雪的心神似乎亂了,努力平復內心的波瀾,擺手道:「忙了一天,我也有些累了,我讓人給你安排了酒店,你去早點去休息吧,等下回你再來,姐再帶你在錢塘好好轉一轉,另外我再置辦些東西給你和媽,回頭都帶上。」
說完,她拿起包就想離開。
「姐,你能不能先不要這樣……我還有正事跟你談呢。」
葉建文趕忙起身,好不容易才把她勸住,歎了息,道:「我就直說了吧,這趟來省城,上課只是順道,主要是想借這機會,打聽打聽省裡的情況。」
葉晴雪的柳眉一簇,敏感地道:「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
葉建文點點頭,苦著臉道:「還是去年秋天的那件事,武林廣場的一把火,燒掉了一大批的皮鞋,也燒掉了皮革業的招牌,現在溫海那邊,皮製品都沒人敢做了,工廠停工的停工、轉型的轉型、倒閉的倒閉,機器賠本賤賣還沒人敢要,別提有多慘了。」
「那些原先的客戶,也沒人再願意收我們溫海產的皮鞋了,簽單基本都退了回來,我早上在錢塘的商業街上逛了一圈,嘿,有幾家皮鞋店竟然在門口打出招牌,說本店絕無溫海皮鞋,看情形,溫海皮鞋簡直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街頭老鼠」
葉晴雪的臉色漸漸凝重。
去年武林廣場燒劣質皮鞋的時候,她正巧在嶺南,得知情況以後,當時也沒多想,頂多是認為省裡接下來要敦促企業整頓什麼的,卻是沒料到後續的影響竟然這麼深遠。
「總之,溫海皮革業算是徹底崩潰了,未來想恢復元氣都不太容易,最快也得三年五載。」葉建文雖然年輕,但談到生意卻是有板有眼的,「最關鍵的是,省裡對皮革業的態度還是冷冰冰的,除了要求整頓,根本沒有半點扶持政策,連省委書記都發話了,偽劣不止,整頓不停,現在溫海那的官老爺緊張得要命,隔三差五去視察檢驗,咱們家的皮革廠前天就被關停了。」
葉晴雪追問道:「你們生產的皮鞋也出現嚴重質量問題了?」
葉建文就有些尷尬,難為情道:「姐,你是知道爸那個人的做派,為了能多賺錢,肯定會想方設法的壓縮成本。」
葉晴雪語塞,旋即忿忿道:「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趁著這場變故,活該長點記性,什麼不好於,於這種缺德的勾當」
葉建文不好接茬,無奈道:「姐,事情已經出了,當務之急,還是先想想辦法,否則再這樣下去,咱們家就該垮了。」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媽這段日子也沒睡好覺過,銀行天天催款,說再不及時還款,就要收廠子了……」
葉晴雪詫異道:「媽是搞服裝生意的,這事跟她什麼關係?」
葉建文硬著頭皮道:「媽把公司的錢拿去給爸補窟窿了……」
葉晴雪氣得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惱怒道:「這老頭子到底想於什麼,自己遭了報應,還要把媽也拖累下來,他怎麼總這麼自私啊」
葉建文只能由著她發火。
葉晴雪又深吸了口氣,按捺住心頭的怒火,冷冷道:「說吧,還缺多少?
葉建文心下大定,她就知道這姐姐是嘴硬心軟,快速核計了一下,道:「刨除原料貨款、銀行利息,差不多還要八百萬才能熬過現在的困境。」
「需要這麼多?」
葉晴雪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冷笑道:「我雖然都沒回去過,但家裡的那些底子還是清楚的,就那間皮革廠的效益,現在媽把錢都給了那老頭子,還不夠他補窟窿的?」
葉建文心下大汗,這老姐果然不是蓋的,難怪能闖出這麼大的事業。
葉晴雪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刀:「如果你還有事想瞞我,那就別怪我這當姐姐的不留情面了,即便最後破產了,都別再來找我」
葉建文像洩了氣的皮球,攤手道:「算了,我就直說了吧,姐,也不是我想坑你的錢,我們都知道你有今天不容易,賺得也是血汗錢,媽之前不讓我來找你,就是不想給你多添麻煩,要不是真的快揭不開鍋了,打死我都不會來跟你化這緣。」
「這其實是爸的主意,不瞞你說,爸已經打算放棄搞皮革了,在尋找新項目,正巧最近市裡的一家大型國有企業在搞股份改造、準備上市,他想趁機會賺一把,不過一來缺錢,二來缺關係,因為這件事是省裡牽頭在搞的,所以⊥我來省城探探路子,順便來找你借一些……」
「這老頭子還真是想錢想瘋了,這種生意也敢沾手,也不怕噎死他」
葉晴雪嘴上不留半點情面,不過看到弟弟祈求的目光,心裡不禁一軟,沉吟半響,從皮包裡取出支票薄,用鋼筆快速畫了一下,撕下來遞過去道:「這裡是五百萬,應付這次的危機綽綽有餘了,至於認購什麼國企的股票,這不是他玩得起的,我也不會幫。」
葉建文略有失望,但瞭解姐姐說一不二的脾氣,接過支票就不再多說了。
待把人送走以後,葉晴雪又坐了許久,一直坐到了夜深,望著早已涼透了的茶水怔怔發呆。
這時,房門被輕輕叩響,門推開,走進來的卻是陳明遠。
「你還沒走?」葉晴雪趕緊收拾了下情緒,強作鎮定。
陳明遠察覺到她容貌間的疲倦,道:「晚上沒什麼事情,就留下來泡了個澡,看到這裡的燈還亮著,就來看看。」
遲疑了下,他問道:「你沒事吧?」
葉晴雪飛快搖頭,淡淡道:「沒事,就是有些累,回去睡一覺就好。」
她想起了什麼,道:「剛才看你和我弟弟在說話,你們認識?」
「算不上,就是白天在大學裡上課剛好碰過一面。」陳明遠笑了笑,「之前我都沒聽說你還有一個弟弟。」
葉晴雪沒好氣道:「我有沒有弟弟,用不著特意跟你交代清楚吧。」
陳明遠沒吭聲,實則心如明鏡。
當初在麗山市夜宿的那一晚,尹夏源曾經聽葉晴雪傾訴過,得知葉晴雪很小的時候就被家庭強行送出了國,一個小女孩在國外無依無靠的艱難過活,可以想像該吃了多少辛酸苦楚,這些苦楚不止是生活上的,更多的,還是心理的創傷,那種舉目無親的孤寥感想必會很沉痛吧
大概也就是因為童年時候的這些不幸,以及獨自打拼經歷過的艱辛,才讓她養成了獨立堅毅的性格,也不願和人過於的親近,更別說袒露自己的內心世界了,她的冷漠,大概只是偽裝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罷了
想到這裡,陳明遠想起了自己前世顛沛流離的過往,不由對這貌若堅強的女子產生了一絲憐惜……
葉晴雪被他瞧得心虛,拿起挎包就要離去,不過走到門口,猶豫了下,回身道:「喂,我下去喝酒了,你要不要一起來?」
陳明遠笑道:「你調的,我就喝。」
「想得美」
葉晴雪板著臉冷哼一聲,玉容間的冷霜卻消弭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