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覓得了良機,能夠從容的擺平事端,姚家父子正值豪情萬丈之際,但一聽見這動靜,頃刻間猶如冷水澆頭,寒意從腳底直衝到天靈蓋,只能在天旋地轉中木訥地轉過了身。
毫無疑問,的確是來了大首長,而且還是幾個大首長
即便人潮洶湧,姚安生還是第一時刻看見了在人群簇擁中的幾位領導,除了警備區夏司令、政法委書記李在興等市委常委,最中間的兩名中年男子,赫然是市長陳國梁以及市委書記岳中原
雖然早已預料到這件事,將在一夜之間傳遍金陵的各大圈子,市委乃至省委也將在第一時間獲悉消息,但姚安生做夢都沒想到,好不容易才送走了那兩個沐家的子弟以及一票大兵,市委的領導們竟又粉墨登場了,而且黨政一把手還雙雙親臨了現場
而且瞧這幾位臉上的肅穆神態,姚安生幾欲肝腸寸斷,心知這件事的衍變已經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對於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他也沒膽子再想下去了
當院子裡的人在往大堂看的時候,岳中原、陳國梁等人也在審視著亂糟糟的場面,盡皆面露凝重之色。
不等他們有所表態,沐恬風就率著吳剛等人碰了個照面,停住腳步,立正行禮道:「首長們好」
沐恬風的儀態相當的規範和嚴謹,先是向岳中原、陳國梁行禮,隨即再轉向政法委李書記以及夏司令,動作一氣呵成,無懈可擊
相較之下,沐恬郁則沒個正形了,嬉皮笑臉道:「嗨,夏司令,好久不見了。」
夏司令連歎晦氣,剛才還奇怪好端端的酒店怎麼會被鬧得天翻地覆,還出動了部隊,原來竟是沐家的這混世魔王犯下的勾當。
夏一鳴見父親來了,告狀道:「爸,您們來得正好,姚家父子實在是太可惡了,不僅於盡了傷天害理的骯髒事,姚廣樂那王八蛋還想對我和沐子下毒手,您可一定……」
「閉嘴」
夏司令不好對沐恬郁發脾氣,對自家兒子就不客氣了,瞪怒斥道:「又瞞著我出來惹事闖禍,趕緊先滾去外面的車上,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陳國梁暗暗失笑,夏司令罵歸罵,實則是擔心兒子被牽連進去,於是搶著先把人支走,著實用心良苦啊。
下意識的,他朝院子裡掃了幾眼,見侄子安然無恙,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晚上剛處理完公務,他正準備歇息,忽然接到侄子的電話,得知他在這家酒店和姚廣樂發生了衝突,姚安生更是率人過來鎮壓了,於是火急火燎的趕赴過來,誰知過來的路上,岳中原也領著政法委李書記和夏司令驅車趕赴現場,幾人碰了頭,便聯袂而來了。
目前看來,還算來得及時,否則這群士兵一旦撤離,那姚家父子無疑將肆無忌憚了
思及於此,他的目光就轉向了那名空軍中校,這名沐家的首席嫡孫,想來,驚動岳中原等人的根源就是此人了。
夏一鳴縮著脖子不敢再吱聲,沐恬風上前一步,勸解道:「夏司令員,這件事裡,一鳴和我堂弟都是無辜的受害者,希望您體諒他的年少意氣,不要過於苛責了。」
夏司令遲疑地點了點頭,雖然他是金陵市警備區的司令員,可充其量只是個正師級的大校,又歸於省軍區以及金陵軍區的管轄,論在金陵軍隊系統的聲望,比起根深枝茂的沐家是遠遠不及的
沐恬風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晉陞到了中校軍銜,就足以詮釋他自身能力以及沐家對他的器重和栽培了,他都發話求情了,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更別說,沐恬風的母親正貴為國防大學政治部的主任,少將軍銜,至於他的外公,還是煊赫寰宇的建國十大元帥之一
正是基於這些因素,即便沐恬風領著一幫兵痞子把這攪得雞犬不寧的,包括岳中原等人都沒半句嚴厲的責問。
不過沐恬風能成為沐家第三代的核心,行事作風自然遠非沐恬郁這種紈褲所能比擬,不僅沒有恃權而驕,反而向眾人致歉道:「今天為了搭救我的堂弟,在沒有及時和地方溝通的情況下,我貿然帶人前來,卻是給幾位首長們添麻煩了,還請海涵,回去之後,我一定會如實向軍區上級匯報情況,並承擔所造成的一切責任,在這裡,我僅代表個人向諸位道個歉了。」
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而且把動機全歸結於個人的行為,沒有和軍區牽扯到一絲半點,如此一來,就不露痕跡的把這件事的惡劣影響降到了最低,避免了地方和軍區的尷尬和為難。
這番表現,讓岳中原和陳國梁都暗暗驚歎,難怪這百年以來,沐家的英傑才俊會層出不窮,家教果然是有不同凡響之處,竟能調教出如此卓爾不凡的子嗣。
「雖然是魯莽了些,但還算是情有可原。」
岳中原心照不宣的化解於戈:「既然人沒事了,為了避免驚擾軍區的同志們,你就先帶隊回去吧,這裡我們會處理的。」
沐恬風點點頭,一揮手,領著吳剛等人魚貫而出。
沐恬郁咕噥道:「木頭臉,這就了結了啊?」
「那你還想怎麼樣,人家的叔叔都到了,哪裡還輪得到你來瞎操心。」
沐恬風板著臉道:「而且我們都做到這一步了,如果那小子還擺不平,那活該他遭罪,還枉費了姑姑的好意。」
沐恬郁詫異道:「姑姑也知道這事了?」
「廢話沒有姑姑的指示,我直接把你帶走就行了,何必閒得摻和到這事裡」
沐恬風皺了下劍眉,輕聲道:「她說是看姚家父子不順眼,想給他們一個教訓そ但誰知道是不是還另有目的……」
說著,他再次回頭往院子望了眼,見到陳明遠穩如泰山的身影,眼中悄然劃過一抹異色。
部隊一走,警報卻還未解除,尤其那些被堵在樓上的嫖客和小姐們,一看招來了市裡的領導,立刻爭先恐後的想往外逃竄,其中不乏衣衫不整、袒胸露乳的男女,甚至還能見到一個光溜溜的大屁股在大堂裡亂晃。
看到這幅狼藉的局面,岳中原和陳國梁的眉頭擰成了川字,還沒啃聲,政法委李書記便指揮跟來的警察堵住了大門,把這些嫖客妓女統統控制住
「太不像話了」
岳中原怒哼了聲,背負著雙手走向了庭院,剛走到門口,姚安生就湊了上來,誠惶誠恐道:「岳、岳書記……」卻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下去。
「到底怎麼回事」
岳中原素以親和寬厚待人處事,但此刻已然是動了雷霆震怒,迸發出的洶洶聲威,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惟獨,他的眼中還潛藏著一絲擔憂,不過眼看陳明遠毫髮無損的,便消散無蹤了。
姚安生的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張口結舌、不知所措。
事到如今,都被抓了現行,任他舌燦蓮花,都休想再瞞天過海了。
「岳書記、陳市長,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這趟來,是為了尋找一位朋友的妹妹,聽說她被劫匪綁架後送到了這家酒店,還被脅迫從事**服務,所以才趕來解救……」
陳明遠畢恭畢敬地給三叔等人施禮,把原委簡明扼要的說了一番,「不過當我們想帶她離開的時候,酒店的經營者姚廣樂指示幫兇,意圖對我們不利,還好軍區的士兵們及時趕來並制止了這番惡行……諸位領導,這個人,就是姚廣樂,根據我們的瞭解,他還是金陵副市長、公安局長姚安生同志的兒子。」
穆桃桃又跳出來落井下石:「沒錯就是他兒子指示人綁架了我,還把我叫做什麼瘦馬,逼著我去招待客人,他老子來了也不管,還要指使這些人對付我們,說金陵是他們家的地盤,他們想怎麼樣都沒人管得著」
岳中原的神色益發的嚴厲,望著姚安生,沉聲道:「姚市長,是這麼一回事嗎?」
姚安生的冷汗直下三千尺,抬手擦了一把,支支吾吾道:「岳書記,不,不是這樣的……我,我接到報案,說是有暴徒在酒店搗亂,劫持……劫持人質,我馬上就帶人趕過來了……啊,您看,我的孩子,為了反抗他們的暴行,脖子還被劃了一條血槽呢」
姚安生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趕忙跑過去揪住兒子,指著他的脖子給岳中原等人欣賞。
「姚市長,您的記性實在是有夠差的。」
陳明遠冷冷哂笑,這姚安生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剛才大家都分辯得很清楚了,是我的朋友見事態不妙,才不得已採取正當防衛,隨後我也勸止了他,否則姚公子現在還能不能呼吸都成問題了。」
迎上陳明遠清冷的眼芒,姚廣樂情不自禁的打了兩個寒噤,嚅囁著嘴唇說不出半個字來。
「廣樂,你還愣著於什麼,趕緊跟岳書記他們說,這伙歹徒是怎麼殘害你的快說啊」
姚安生急得直跳腳,一巴掌拍到姚廣樂的背脊,險些把兒子打得內傷嘔血
「夠了」
岳中原怒極而斥,指著蹲在院裡以及大堂裡的人,厲聲道:「看看這些人,哪裡像保安,分明就是一個個地痞流氓,還有裡面的那些人,姚市長,你分管公安和司法工作,竟然在眼皮底下縱容這樣的猖狂惡行,還是整座金陵城,暗地裡其實就是個藏污納垢的風月之地?」
姚安生嚇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還想努力再周旋一下,陳國梁卻又在他的傷口上灑了一把鹽:「瘦馬……我記得這詞語還是當初江淮地區的一個特色名詞,沒想到竟然又重見天日了,哼,我怎麼覺得這金陵一夜之間像回到了萬惡的封建舊社會,淫邪之風再次起來了?」
這話落在姚安生的耳裡猶如一記晴天霹靂,抬頭再看氣定神閒的陳國梁,霎時間膽裂魂飛,心知這個被自己輕視怠慢至今的新任市長,是要藉機會拿自己開刀立威了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他震驚的,此刻,見岳中原竟和陳國梁站在了同一條戰壕,還對自己還不留半分情面,怎麼看,都有些不合乎常理
要知道,當初岳中原從中央部委空降過來,由於有沐家的支持,很快就站穩了腳跟,但為了統合本地的固有實力,維持大局的平衡,對自己仍是相當的客套和禮讓。
特別是他正處於衝擊省委核心的關鍵階段,這樣的前提下,對這件敏感的案子本應該是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才對,畢竟,就算成功的扳倒了自己,對他也全無半點好處,反而還可能引來金陵城其他權貴們的忌憚,實在是有弊無利的下下策。
但偏偏,從岳中原目前的表態可以看出,他卻是不打算放過自己了
正在這時,政法委書記李在興從大堂走了過來,匯報道:「岳書記、陳市長,我讓下面的警員在酒店排查了一番,目前共搜捕到二十多名進行賣淫嫖娼行為的犯罪嫌疑人,還在樓上發現了一些管制刀具以及兩把制式手槍和一把土槍。」
此話一出,姚安生又是渾身顫慄,臉色更是蒼白如霜。
事到如今,是再沒任何迴旋餘地了
難道自己的滔天權勢,要在這一天土崩瓦解了麼?
無限悲憤之際,他迸發出滿腔的怒火,目光如刀地剜向了那個敗家的兒子,要不是礙於岳中原等人在場,恨不得立刻抽死在當場
岳中原的臉色愈發的嚴峻,望了陳國梁一眼,正好陳國梁的目光也望過來,兩人均是微微頜首,似乎已經達成了共識。
岳中原又望了夏司令一眼。
夏司令也點了點頭。
於是,岳中原當場決斷道:「李在興同志,這裡交給你了,由你帶隊,立刻成立專案組好好跟進這個案子,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無論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決不姑息。」
「是」
李在興鄭聲應允,眼裡流露過一絲欣喜和快意。
他是政法委書記,不過由於資歷尚淺,公安口一直被姚安生牢牢把持著,根本不容他人染指。
這件事,讓李書記一直很受傷,無時無刻都期盼著攬回這一大權,進而鞏固他政法委書記的權勢,不過礙於姚家在金陵的根基,只能一直隱忍不發。
誰知道今天忽然天降大喜,讓自己看到了奪取大權的曙光,雖然還只是負責這起案子,但光憑目前搜羅到的證據,自己再巧妙運用一下,就足以⊥姚安生永世不得翻身了,如果再能取得黨政一把手的支持,公安口毫無懸念的將歸入到自己的名下
別忘了,剛才沐恬風雖然沒有明言酒店的惡行,也沒有表態會介入案件中,但在自己這些人過來之前,他特地指使士兵封鎖住了酒店的各個出入口,以至於讓自己可以輕鬆的來一個人贓並獲,這一行徑,就足以表明了他的立場:那就是要置姚家於死地
沐恬風的態度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背後站的是沐家,一個共和國的超級豪門,如果連沐家都動了剷除姚家的念頭,別說自己了,就是岳中原都難以忤逆
看來,姚家這對父子這回還真是惹了眾怒,估計不用自己費多少心思,就有一幫人要群起而攻了
覷見李在興不懷好意的目光,姚安生的腮幫猛抖了幾下,哀聲道:「岳書記,這事您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岳中原有些不忍,但還是決絕地搖頭:「姚市長,我知道公安口是你在負責,但這件案子非同小可,影響十分惡劣,又涉及到你的兒子姚廣樂,按照黨紀法規,在本案的審查過程中,你必須迴避」
姚安生心喪若死,整個人一下子焉掉了,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
岳中原又瞥了眼陳明遠,就轉身離開了酒店。
陳國梁和李書記對視了眼,笑著點了點頭。
李書記也是面泛友善的微笑,經此一役,兩人的關係陡然間親近了許多,而且他接下來能否掌控住公安口,還需要得到陳國梁的支持
這兩位一離去,這裡自然就由李在興主持了,待市局的刑警隊抵達後,立刻有條不紊地指揮逮捕行動。
「姚市長,職責在身,你多見諒了。」
李在興人畜無害地笑道,指揮警員把姚廣樂鎖上鐐銬押解了出去。
姚安生想阻攔,但一見李在興寒光幽幽的眼色,最終頹然長歎了一息,步履蹣跚地向外走去,一瞬間,彷彿蒼老了幾十歲。
「你們幾位作為現場的證人之一,必須跟我們回局裡協助下調查。」
面對陳明遠等人,李在興的態度和藹了許多,於他而言,這幾個人算是他的『貴人,了,而且還能請得動沐家的子弟以及夏司令的兒子,想必身份絕非等閒
「沒問題。」
陳明遠爽快的答應,臨走前望了眼那艘別緻的畫舫,歎息道:「可惜,本來還想乘船遊覽下秦淮河的夜景,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