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清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當初向原農機廠職工收取『崗位安置辛苦費』的舊事竟被揭了開來,先是被市紀委書記找去誡勉談話,隨後從省裡傳來消息,自己的醜聞已經被人捅到了部分省領導的耳朵裡,省常委會議上,省委書記寧立忠、省長白永康、組織部長陸柏年撂下狠話,要組織人員徹查案子,務必做到違法必究!
哪怕知道陸柏年這是要報昔日舊仇,但眼看黨政一把手都贊同了意見,文海琛也只能暫時隱忍下來,直怨林正清財迷心竅,竟貪圖這些小錢小利,這下黃泥巴上身,不是屎也是屎了!
殊不知,那時候林正清見農機廠快倒閉了,自己又前途未卜的,索性就想趁著最後的機會撈一筆,誰曾想到,因為不經意進入了閔百濤、文錦華的利益圈子,他進而就被文海琛看中了,被提拔到了農業局長的位置。
因為有了這頂龐大的保護傘,這一年來,雖然不時有原職工檢舉他的醜事,但大多沒掀起什麼風浪。
但這次不同了,由於林正清是省管幹部,舉報信息又得到省委書記和省長的雙雙重視,尤其嫉惡如仇的白省長更是下達了嚴令,所以調查採取了高規格,派出了省政府監察廳主任和省紀委副書記親自領銜工作組,除了調取當初農機廠的內部情況,還隨機約談了一些原農機廠職工,查證舉報信的情況是否屬實,明擺是要動真格的節奏了。
牆倒眾人推,一看林正清要遭殃了,跳出了一堆原農機廠的職工,揭發舉報林正清在任職期間的種種醜行,勢必要報了當初被裁下崗的仇怨!
到此,林正清幾乎萬念俱灰,心知這次怕是要在劫難逃了,調查組還沒找上他,他自己就先嚇破了膽,也擔心這把火要燒到兒子,索性抱著『慷慨赴義』的決心,主動跑去找調查組認罪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供述自己的罪責,直言自己黨性原則不夠堅定,以至於犯了錯誤,並且願意把收受的賄賂全部還給那些職工,請求組織從輕發落。
見人都不打自招了,調查組順利收工,直接把結果呈報到了省裡,第二天,省委省政府就頒布決定,免去林正清農業局黨委書記、局長等職務,同時要求省紀委繼續查處林正清的相關後續問題,查證是否還有其他貪腐行為後,一併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一看曾經位高權重的父親轉眼間成了階下囚,林斌的三魂七魄幾近掉了一半,像他這樣的衙內,錦衣玉食都是父親的權力給予的,如今父親倒了,他幾乎不敢想像自己今後的人生,躲在屋裡大門不敢出,生怕紀委接下來還要找上他,直到得知父親為他攬下了所有罪過,才稍稍安心了些,卻也不知道未來該如何生存下去。
心喪若死的同時,林斌陡然想起了那一晚陳明遠的那句話,頓時驚疑不定,難不成自家的這場滅頂之災,真是對方在幕後搗鬼,如果真是這樣,那小子的身段和背景就遠超想像的可怕了。
思及於此,林斌嚇得面色如泥土,一時後悔莫及,早知道那時候就該老實跟人賠錯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
錢塘鬧得轟轟烈烈的時候,陳明遠正遠在萬里之外的嶺南省江口市,透過酒店的落地玻璃看著這座繁華奪目的經濟特區,不由感慨國家改革發展的日新月異,二十多年前誰能預料到,經過那位偉人的欽點和規劃,這座小漁村會突發猛進成為改革的前沿陣地,逐漸壯大為國際金融商貿的核心城市之一!
來江口市已經有幾天了,先是在沐恬郁的陪同下,參觀了華裕集團的總部,然後又和公司的幾個負責人商討了組建合資公司經營會所的方案和細節,看得出,這些負責人的職業素養很高,對會所的發展和經營做足了長遠的規劃,作風很是嚴謹盡職,遠非有線台等事業單位的官僚作風可以比擬,讓人歎為觀止。
因此,陳明遠對華裕集團的老闆也愈發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商業精英,能夠帶出如此出類拔萃的隊伍。
可惜,從沐恬郁那得知,這名歸僑女強人正在法國談幾宗生意,大約要明天才會抵達,正巧明天華裕集團要舉辦一個慶典晚會,所以希望陳明遠能多留兩天天,到時候和總裁見一面,把合作的意向和細節最後敲定下來。
真是貴人事忙啊!
陳明遠搖頭失笑,也罷,正好自己還有點私事要處理,多留兩天也無妨。
驀地,房門被輕輕敲響,陳明遠走去開了門後,就見一個留著絡腮鬍的中年人站在面前。
「你是陳先生?」中年人用生硬的普通話說道,在嶺南省,本地人基本都講粵語。
「是魏偵探吧,請進。」
陳明遠點頭笑了笑,請他進了屋子,同時接過他遞來的名片,是一家信息咨詢公司的頭銜,卻也沒多少意外,如今國家自然不會承認什麼偵探社的,所以很多人乾脆披著信息咨詢的外衣,實則干偵探調查的買賣。
陳明遠給他倒了杯水,道:「不好意思,這幾天出差公務繁忙,今天才得了空閒。」
魏偵探忙說沒事,接過杯子坐到沙發上後,環顧了下房間,笑道:「這五星級酒店的貴賓房可不容易訂到,你住得還挺舒服吧?」
「都是合作單位出的錢,我對這些沒要求。」
陳明遠隨口笑笑,在江口市的幾天,沐恬郁果然履行了承諾,把他招待賓至如歸,天天豪車接送、大餐招待,要不是他再三拒絕,估計還得領略下南方的娛樂夜生活。
兩人寒暄了幾句,陳明遠就轉入正題道:「先前楊女士委託你調查張自力的近況,進展如何了?」
「請放心,我一直盯著,只是……」魏偵探忽然歎了口氣:「只是他的近況不太好啊。」
他從外套裡取出一沓文件遞過去,講解道:「他來江口後,就找了個朋友合夥做生意,主要做進出口,但最近兩個人發生了糾紛,已經撕破臉了,他也因此惹上了許多麻煩。」
陳明遠皺皺眉,拿過資料快速看了遍,問道:「扯上法律責任了?」
「還不止,他那合夥人的父親是江口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在本地有些勢力,現在一邊要起訴張自力,另一邊還找了黑白兩道的人找他麻煩,公司都快開不下去了,債主和銀行也在逼欠款,我都替他捏了把汗。」
「為什麼你之前都沒匯報?」
魏偵探苦笑道:「我說了,楊女士說她會派人處理的。」
陳明遠漸漸有些明白,想必三叔和母親也知道以張自力驕傲的性子,直接勸他回去根本無濟於事,就想讓他受點挫折,沒有退路了,自然就會放棄計劃打道回府。
難怪母親忽然要自己去找張自力了,料想已經拿準了火候,讓自己出面勸說一番,表明自己和母親已經摒棄前嫌,願意接納他的回歸,畢竟他叛離家族最大的根源還是在自己母子倆身上,只要這層阻力沒了,後面的事就好說了。
有了這些前提條件,以張自力如今窘迫的境況,又有台階可以下,權衡利弊後,十有**會答應回去。
不得不說,母親和三叔為了這外甥,也費了不少心思,但願他能吸取教訓,改過自新做人吧。
陳明遠搖頭歎了息,收起資料,道:「魏偵探,麻煩你帶下路。」
「他人正在公司呢。」
魏偵探忙不迭答應,兩人起身拉開房門正要出去,沐恬郁正好迎面出了電梯,怔了下,問道:「這是要去哪?我正想帶你出去吃飯呢。」
「去看望一個老朋友。」
「你還有朋友在江口啊,不早說,走,今兒我做東,請你們好好玩一通。」
沐恬郁很仗義地拍著胸脯道:「大家兄弟,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嶺南是我的地盤,這次認識下,回頭我肯定關照他。」
陳明遠點點頭,自顧進了電梯,魏偵探看了眼這牛氣哄哄的傢伙,心忖這小子的口氣倒是不小,搞得好像嶺南他老大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本事,要知道,張自力惹的可是地頭蛇。
但這些事還輪不到他來操心,和兩人下樓後,正想招呼陳明遠上他的摩托車,沐大少爺直接開了輛三叉戟的奔馳跑車過來,登時把他驚得目瞪口呆,再不敢對兩人抱以輕視,沒準還真碰上金主了。
在魏偵探的指引下,車子駛出了鬧市區,來到了一處相對偏僻的老城區。
「張先生和合夥人鬧翻後,拿著僅存的業務搬到了這裡來……」
魏偵探解釋著,忽然伸手指著前方的一處門市店,道:「就是半拉著鐵門的那間,呃……鐵門上噴著油漆的。」
「欠債還錢……」
沐恬郁念了遍那些油漆字,轉頭錯愕地瞅瞅陳明遠,只見他的臉色已經覆上了一層濃厚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