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尹夏源的計劃,陳明遠大致也猜得到,雖然看起來可行,但以她一個弱質女流,想對抗一個本地的官僚集團,無異於螳臂當車,一個沒留神,把自己賠進去都不夠!
思及於此,他不禁怫然不悅,很想問尹夏源為什麼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再做行動,但轉念一想,還是忍了下來。
她不都是這麼執著且有主見的麼,想必自己三番兩次幫了她的家人,她自覺虧欠,才想靠一己之力救出堂弟。
岑若涵聽明白了內情後,一時間面若寒霜,道:「還人民警察呢,簡直跟強盜地皮沒分別,依仗著那點小權力如此魚肉百姓!」
「還有他們的局長,縱容包庇下屬,難道偌大的省城裡就沒人管一管麼?」
聽著她義憤填膺的指責,吳啟浪騷紅了一張臉,而陸偉廷只是無奈地笑了笑。
馮鵬飛扎根錢塘數十年,關係盤根錯節,又很得市委書記文海琛的器重,由於為人強勢,這人平常在臨湖區幾乎就是橫著走的,即便對上和他平級的幹部,他也不大放眼裡,縱然對上自家父親陸柏年,也不時的會端端架子。
瞧瞧錢老闆戰戰兢兢的模樣,就知道他畏懼馮鵬飛到了何等地步,即便三天兩頭被敲詐勒索,也只能不敢有丁點微詞。
俗話說民不舉官不究,既然當事人都不追究,省城的達官顯貴再多,也沒幾個會閒著來查證。
只是,看陳明遠三人的態度,基本是打算要插手過問了!
畢竟,只要能利用這件事做文章,那麼馮鵬飛也難再捂蓋住警局內部的醜聞,當臨湖區分局的後院起火了,至於尹慶寧和治安隊的糾紛也就不攻自破了!
正是所謂的環環相扣!
陸偉廷見吳啟浪緊張得額頭都滲出了汗液,心頭一動,便有意問道:「吳隊長,你既然肯把事情坦白,應該也是看不過眼的吧?」
吳啟浪只是苦笑不語。
說實話,他確實挺看不過眼的。
他是從部隊轉業過來的,骨子裡還殘留有軍人一貫的剛烈,對這種利用職權魚肉百姓的行徑也是深惡痛絕,但礙於那幾個帶頭敲詐勒索的治安員,在局裡大多有厚實的背景和關係,所以只能悻悻忍了下來!
而且錢塘的民風和官場傳統向來排外,他在局裡,時常也遭受那幫本土戶的排擠,好處撈不到,還得幫著收拾爛攤子,實在憋屈得很!
像今天,他臨時接到局裡的私下通知,說有人來飯店想調查治安員收取保護費的內幕,就讓他來擺平下,卻著實沒料到,竟然因此碰上了另一尊大佛!
看到陸偉廷嘴角的笑意,吳啟浪驟然想到如今市裡的局面,據說市委書記文海琛和市長陸柏年正鬧得水火不容,如今讓陸偉廷知道了文系大將馮鵬飛的醜事,不消多問,就知道對方肯定會加以利用,沒準還會藉機打擊下文海琛一系的勢力!
「陸公子,我……哎,我也很為難的。」
吳啟浪深深歎了口氣,他自然是挺希望看到此類骯髒勾當的杜絕,但同時不希望自己被牽惹上!
陸偉廷知道他的顧慮,笑道:「放心吧,今天這些話,絕對傳不到外面去,你只需要想辦法堵住你那兩個手下的嘴就行了。」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錢老闆。
錢老闆精明得很,神仙打架,哪是他一個平頭百姓可以摻和的,忙保證道:「請陸公子務必放心,我一向都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的。」
聞言,吳啟浪頓時鬆了一大口氣,這就好辦了,那兩個都是他的心腹,讓他們守口如瓶不難。
陳明遠微微一笑,道:「吳隊長,大熱天的,你還得辛苦執勤也不容易,坐下喝口水吧。」
吳啟浪見他主動放出了和解的信號,心頭最大的包袱放了下來,雖然還不知道對方的具體底細,但能和陸偉廷平息平坐的,背景絕對低不到哪裡去,於是一邊道著謝,一邊小心翼翼地坐下來。
陳明遠忽然問道:「吳隊長,照你這麼說,你們的馮局長其實也是知道治安員魚肉商家的事情吧?」
「應該是吧……」
吳啟浪猶豫了下,還是選擇如實回答:「其實,這件事在我們錢塘的公安口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只是沒人捅出來,一來性質算不上惡劣,又沒證據,沒幾個人願意幹這種費勁還得罪人的事,再則治安員的薪水比較低,如果不靠這途徑賺外快,收入跟飯店端菜的沒太大區別,所以局領導們大多睜隻眼閉只眼,只要幹得不過分,就由著他們了。」
岑若涵不屑地哼了聲,說得這些治安員魚肉商戶好像情有可原似的!
這世道,平民百姓有幾個過日子不辛苦的,但無論如何,這都不能成為違法亂紀的理由!
陳明遠心照不宣地笑笑,「我聽說,這兩天你們局裡有幾個治安員跟附近一個商戶起了糾紛,還動手打了起來,難道就是因為這事?」
吳啟浪點點頭,「我聽說了,似乎是一家小炒店,店主催討飯錢,他們就故意設絆子找晦氣,沒想到那店主也不是軟貨,把那幾個治安員全給打趴下了,其中一個還是我們馮局長的外甥,鼻樑骨硬生生的給打歪了。」
說到這裡,陳明遠已經心如明鏡了,轉頭遞給尹夏源一個眼色,表示接下來交給你了。
尹夏源會意地點頭,既然決意借由此事救堂弟了,那不妨順把這治安惡霸的卑劣醜事都曝光出來好了!
她還就不信了,這公安局真成了黑社會,竟可以明目張膽地濫用私權了!
陳明遠忽的想到了什麼,繼續問道:「對了,剛剛你說接到報警,是誰打的電話?」
吳啟浪如實答道:「是飯店的大堂經理報的警,姓黃的。」
竟然又是那渣滓!
陳明遠冷笑一聲,不輕不重地敲了下桌案,上回那渣滓欺壓的是孟清水,這回竟又向尹夏源使陰招了,如果再放過他,那自己也太仁慈了!
衝冠一怒為紅顏,陸偉廷也看出他對尹夏源的重視程度,意圖要出口惡氣,思忖片刻,微笑道:「錢老闆,這黃經理平常在你們店裡的表現怎麼樣?」
錢老闆怔了下,對上陸偉廷的幽幽目光,立馬順著話頭說下去,「不大好,好吃懶做,苛待職工,整天就只知道耍腦筋拍馬屁,我早就想開除他了!」
「這樣的人你也敢招進來,早該革了,還讓他當經理,哼,小心人家監守自盜啊。」陸偉廷說著說著,又大有深意地看向了吳啟浪。
兩人也不糊塗,立刻心領神會。
「哎呀,給陸公子一提醒,還真有這可能!」錢老闆忽然跺跺腳,急道:「我早懷疑這王八蛋吃裡扒外了,陸公子,您們吃好喝好,我先去查查,剛才出了事情這龜孫子連人影都找不到,沒準已經遛了!」
說完,他就腳下生風地跑了出去。
「我也跟去看看,那傢伙報了假警,我還得找他算賬呢!」
吳啟浪也順勢起身,跟陸偉廷、陳明遠道完別後,又跟尹夏源點頭致了歉,也風風火火逮人去了。
包廂裡,幾人面面相覷了下,紛紛忍不住笑了出來。
另一邊,黃經理正躲在辦公室裡瑟瑟發著抖,滿臉的驚駭欲絕。
上次被文錦華遷怒了後,他抱著僥倖的心理瞞住了老闆,繼續留了下來,打算接下來低調做人,孰料今天忽然找來一個妙齡女子,詢問治安員收取保護費的內幕,交流了下,得知對方竟然是孟清水的女兒,當即恨得牙癢癢的。
如果不是那個老女人害的,自己豈會那麼狼狽?
想到這裡,他怒從膽邊生,把尹夏源穩住後,就偷偷跟臨湖分局的熟人通報去了。
他就指望靠這次通風報信,既能出口惡氣,也能巴結好臨湖區分局的那幫人,卻不想,警察是招來了,但同時竟把另一尊大煞神給招惹出來了!
看到陳明遠和陸偉廷聯袂再次出現,還袒護著尹夏源,黃經理嚇得心驚肉跳,都不敢再留在那看戲了,直接混在人群裡遛了出來,在辦公室躲著了!
一個市委書記公子不夠,連市長公子都是他的跟班,這傢伙的來頭該有多大吶!
想到萬一東窗事發,隨之而來的報復,讓他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趁人還沒發現,趕緊溜之大吉吧,這錢塘沒法呆了!」
黃經理哀呼一聲,立馬開始在辦公室收拾起來了,正往公文包裡塞東西,房門砰的一聲被掀開,不由驚愣地停下了動作。
錢老闆看到他的舉動,頓時無明業火三千丈,這王八羔子簡直活得不耐煩了,差點害得自己也跟著遭殃,破口罵道:「還真在挖老子牆角,這回人贓並獲了吧!」
話音剛落,吳隊長率著兩個手下衝了上去,毫不手軟地把人放翻在地。
黃經理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四肢就被牢牢制住了,正想呼喊出來,腦袋又被吳啟浪狠狠按到了冰冷的地板,差點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