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澄碧,月色如水,幾縷淡淡的雲絮靜靜地邊,令人生出一種寂寥之感。
後座上,關叢雲看著越發濃郁的夜色,顯得憂心忡忡。
陳明遠也有些煩躁,隨著距離小景山越來越近,路況越來越差,要命的是,山上這時仍沒有盤山道,只有一條通往山頂村莊的碎石路,非常顛簸,幾次都差點熄火,只是一想到那個女孩正受困在險境中,他就半刻都不敢耽擱。
重生以後,陳明遠需要面對的,除了中海的至親好友,同樣還有錢塘市的校友同事,時間隔了太久,很多人的印象都模糊了,所以回來的路上,他一刻不停地回想著那些舊人舊事,試圖把他們每個人的相貌特徵都勾勒清晰。
其中,有一個女子,他絕對是畢生難忘的,這就是尹夏源。
和岑若涵那種日積月累積澱起來的感情有所不同,尹夏源是他人生第一個怦然心動的女子,兩人是校友,不過陳明遠小了一屆,而且對方出自新聞系,嚴格來說,兩人即便同樣入職東江有線台,人生的交集也屈指可數,對話交談也不過寥寥,關係很生疏,可這些都難以磨滅陳明遠對她刻骨銘心的感情。
年少時分的青澀鍾情也豈是那麼容易被遺忘的?
不過眼看即將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陳明遠反而冷靜了下來,回顧前塵往事,這一天尹夏源確實也遭受過此次意外,好在後來營救及時,才險象環生地逃過一劫,但因為身受創傷,入院將養了一個多月才康復痊癒。
那時候,陳明遠因為已經被許默趕出有線台,自覺無顏再去面對這傾慕許久的學姐,得知她無恙後,最後只是委託朱天鵬買了束花聊表心意。
那之後,兩人再沒有過聯繫,原本,陳明遠打算等新工作穩定並且有起色了,再去找她,卻沒料到,第二年的冬天,等來的卻是她跳樓自盡的消息……
陳明遠至今都不清楚在尹夏源身上發生了什麼悲劇導致她要尋短見,此刻,也不容他多想了。
「老梁的車在前面,快開上去看看!」
關叢雲指著停在山坡斜角的採訪車,待車子挺穩後,兩人顧不得,立馬開門跑了過去。
「情況怎麼樣了?小尹呢?」
關叢雲往土坡看了過去,黑燈瞎火的,藉著月光,只能看到一片灌木叢林。
「山路開不進去,尹主持就和小王步行上去了,下來的時候,寧主持一個沒走穩滑了下去,救都來不及,攝像的小王已經去山上找村民幫忙了。」
老梁長得人高馬大,此刻也是急得團團轉。
關叢雲盡可能把頭探出去往下觀察,喊道:「小尹!你聽得見嗎?」
「我在這……」
一陣清悅如黃鶯靈鳥般的脆音從下方傳來,隱隱夾帶著惶亂和虛弱。
得到回應,關叢雲忙著又問了下她的情況。
「關台長,我還好……就是左腳踝很疼。」
關叢雲心裡不由咯登了下,心急如焚燒,先安撫了尹夏源幾句,然後再次撥通了電話,「李局,你那還要多久才能到……」
信號很差,關叢雲聽得直皺眉。
陳明遠快速觀察了下周圍的地形,忙道:「梁師傅,車上有沒有類似繩子的長帶子?」
老梁覺得對方有些眼熟,顧不得計較,看了看採訪車,遲疑道:「我記得……好像有條牽引繩,上次剛用過,不知道還在不在。」
他跑去打開後備箱查看了下,一番搜尋,拿出一條黃色的車輛牽引繩,喜道:「真有!」
陳明遠心下一喜,指著巖壁上的一顆樹,道:「快拿過來,綁在樹上!」
老梁救人心切,忙不迭的遵照辦事。
關叢雲打完電話,看到陳明遠正把牽引繩的一頭綁在腰上,皺眉道:「小陳,你要下去?」
陳明遠打了個死結,點頭道:「這條坡不算太陡峭,我先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尹主持。」
「太危險了!」一個剛出事,要是再來一個,他這台長可就難辭其咎了,「再等一會,民警馬上就到了!」
「多等一刻,尹主持在下面就多一分危險,再說她傷了一隻腳,哪怕把繩子拋下去也無濟於事,到最後總得有人下去。」
陳明遠不聽勸,見老梁那頭也綁在樹幹上,就拉扯著試了試是否牢固,「梁師傅,你幫忙拉著那頭,我先下去看看,如果我連續扯兩下,你就繼續往下放,如果扯三下,你就往上拉!」
老梁連連點頭。
關叢雲見他還能有條不紊地佈置暗號,不由放心了幾分,就道:「那你記得當心點,有問題立刻上來!」
陳明遠應了一聲,在老梁的協助下,開始緩緩踩著軟滑的黃土往坡下移動。
此時,烏雲遮月,星光黯淡,地勢雖然不算太糟糕,可一路難免磕磕碰碰,陳明遠也只能放緩速度,不時地向下張望呼喊,指望能搜尋到尹夏源的身影。
「尹主持,你聽得見嗎?」
「我看到你了,你往左下邊看……」
陳明遠轉頭瞥了眼,發現右手邊有一株斷截的小樹幹,看起來,是被外力硬生生折斷的!
有了這個發現,加上尹夏源的提示,陳明遠小心翼翼地橫向移到那株小樹的旁邊,探出頭朝下面一看,瞳孔猛地縮緊,赫然看到了茂密的林叢前邊,有一個纖巧雪白的身姿正徘徊在樹蔭下!
陳明遠忙拉扯了兩下繩子,示意老梁繼續往下放。
「小陳,繩子到頭了!」上方傳來關叢雲的呼喊聲。
沒法子了!
陳明遠咬咬牙,一手抓住樹幹僅存的部分,一手解開腰間的繩子,身子貼著斜坡,腳墊著石塊或坑凹,如同蜘蛛一樣緩緩往下爬去,一絲都不敢大意,幾番驚心動魄,最終縱身跳到了地面上。
「尹主持!」
腳剛站穩,陳明遠忙轉頭去搜尋,片刻鐘,目光就對上了一雙在幽暗中熠熠發亮的明眸。
那寸裊娜的身姿在樹蔭的陰影中動了動,輕聲答道:「我在這……」
陳明遠趕緊走了過去,藉著微弱的光線,那張容色絕麗的臉龐終於呈現在了面前,栩栩如生。
那一瞬間,光陰彷彿停滯。
這時的尹夏源,和記憶中的模樣如出一轍,清秀絕倫,婉約至極,長長的黑絲紮成馬尾,顯得新穎俏麗,雙目猶似一泓清水,清澈的令人心動,精緻無暇的五官被月色星光折射得晶瑩如玉,麗質天生,上身白色薄衫的片角隨著山間清風不時舞動搖曳,說不盡的玉潔冰清。
此時,她正坐在地上,倚靠著樹幹,一隻素手緊緊握著左腳的腳踝,細緻如畫的眉宇間正不斷泛起痛楚之色。
陳明遠連忙蹲了下來,看向了她的左腳,詢問道:「你怎麼樣?」
「腳踝很疼……」
尹夏源微微一怔,藉著模糊的視覺看清了面前的男子,神色不由的為之一滯。
「有沒有流血?」
陳明遠嘗試著探出手拿住了她的小腿。
「疼!」
尹夏源如同觸了電,痛吟失聲。
陳明遠心知她的腳踝是傷著了,連忙鬆了手,不過見她的腳還能活動,還是鬆了大口氣,至少沒有骨折。
坡度不急,而且土質鬆軟,又穿著牛仔長褲,所以倒沒見到尹夏源身上有什麼傷痕,除了有些泥垢,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尹夏源緊緊拿著腳踝,緩了幾口氣,漸漸平靜下來,抬眼望了望土坡,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陳明遠,略微失神,「是你……」
顯然,她還認得這學弟兼同事。
對他,尹夏源談不上熟悉,除了大學裡的幾次偶然邂逅,依稀留下了些印象,即便同在有線台裡,也由於部門不同,接觸的機會屈指可數,實在沒想到今天自己身處險境的時候,卻得到了對方義無返顧的救助。
陳明遠伸出手道:「我先扶你起來。」
尹夏源輕輕點頭,在他的協助下,勉強倚靠著樹幹站了起來。
陳明遠有些為難,人是找到了,偏偏尹夏源拖了一條傷腿,還真有些棘手。
就在此時,上面一陣喧鬧,不多時,傳來了關叢雲的呼喊聲:「小陳,山上的村民來了,你找到人了沒?」
聽到陳明遠的回應,關叢雲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警察還在路上,村民只有繩子,先給你們放下去!」
在陳明遠的呼喊指引下,兩條手電筒的光芒當先投射了過來,然後兩條粗繩緊跟著丟了下來。
「你現在能不能使上勁?」陳明遠給自己和她的腰部各綁了一根。
尹夏源感受了下身體的狀況,輕聲道:「除了左腳,都還有力氣。」
陳明遠當機立斷道:「那你用手摟住我,我帶你往上爬。」
尹夏源顯得猶豫不決,可轉念想到如今的處境以及自己的狀況,自知這是唯一的脫困之計,權衡再三,就答應了下來,只是當摟住對方的一刻,禁不住還是霞飛雙頰。
除了父親,這還是她平生頭一次擁抱異性,心跳的頻率瞬間加快了幾個節拍。
兩人緊緊相偎,當陳明遠摟住那寸盈盈一握的柳腰時,驚人的柔膩軟酥感染了每個神經細胞,前凸後翹,動人裊娜的曲線清晰可覺,不過沒興致多理會,提醒她抱緊後,一手握緊繩索,一手摟著她,在上面人的協助下,一步一個腳印往上攀走著。
才攀爬了一小段距離,陳明遠的呼吸就有些喘急了,額頭滲出汗珠,相對來說,尹夏源卻好得多,畢竟自己的身子幾乎全是被對方和上面的人協力拖拉著上去,只是身體緊貼、肌膚廝磨,感覺到男性的體溫,雙靨的酡紅竟愈發濃郁了,猶如開得正盛的海棠花,美艷不可方物。
偶然間抬眼一瞥,望著近在咫尺的臉龐,瞧見那副堅毅果敢的神色,尹夏源惶惶不安的芳心不由安妥了許多,剎那間,想起兩人為數不多的幾次邂逅,印象中那個內向文氣的大男孩,竟帶來了判若兩人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