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市作為華夏國首屈一指的直轄市,被賦予了諸如經濟、金融和貿易等中心城市的地位,90年代末,雖然和日後的繁華鼎盛依然有些差距,但儼然有了國際大都市的輪廓。
穿梭於車流中,陳明遠透過車窗看著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慨。
對這座光怪陸離的大都市,他有些疏遠感。
從前往鄰省東江省就讀大學後,他就很少再回來了。
那時候,母親擅作主張把他的志願填到了經濟專業,始終令他耿耿於懷,年輕人的氣盛,讓他此後很少再回去,並且畢業後拒絕了家族的安排,轉而進入東江省有線電視台做一名普通職員。
這近乎是挑戰家族權威的忤逆之舉,讓包括楊休寧在內的長輩大為光火,以至於昨天陳明遠剛請假回到家,就因為前程的分歧再次和母親發生爭執。
楊休寧、陳國梁等人,自然也不可能向他服軟,好在,陳家算得上枝繁葉茂,第三代中也不乏英才俊傑,既然陳明遠鐵心要一意孤行,也沒必要再把希望全放在他身上。
思緒紛飛,陳明遠歎了口氣,開始閉目養神。
岑若涵開著車,一雙妙目偶爾朝旁邊看上幾眼。
「是不是在為難該怎麼面對你媽?」
岑若涵開解道:「唉,你也真是,為什麼非要跟你媽唱反調呢,她不都是為了你著想嘛,聽阿姨的話,等會好好跟你媽道個歉,把話說開了就好……」
她本來想順便勸陳明遠把電視台的工作辭了,回家族企業上班或者繼續讀研究生,可還是決定徐徐圖之,免得又引起他的牴觸。
在電視台上班聽著是不錯,但岑若涵卻清楚,陳明遠在裡邊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東江大學是華夏國知名的學府,陳明遠一個名校經濟系的高材生,又有豐厚的家底,竟去一個小電視台跑腿打雜,傳揚出去都得笑掉人的大牙,也就不難怪楊休寧等長輩氣急了!
任性歸任性,總不能拿自己的前途賭氣啊!
陳明遠聽著她的嘮叨,也不反駁,等到空隙,問道:「岑姨,你爸媽都已經過去了吧?」
岑若涵的父親岑瑞文是中海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分管國企和經濟工作,實權的副部級高官。
「還沒呢,我爸臨時有個會議,可能要遲點。」
「那他們有沒有叮囑你什麼事?」
「什麼意思?」
岑若涵抿了抿唇瓣,沉吟道:「好像沒了吧……」
「真的什麼都沒?」陳明遠的笑容略顯促狹,「比如讓你做好準備見某個人?」
岑若涵微微錯愕,嗔道:「別故弄玄虛的,有話直說!」
瞧見她臉色的侷促,陳明遠印證了心裡的猜測,假裝欲言又止道:「我就是聽說,你爸媽最近在給你張羅婚事……」
岑若涵的眉梢瞬間皺了起來,隨後苦笑一聲,道:「你的小道消息還挺靈通的。」
「這也正常,畢竟我都老大不小了,以前我在美國唸書工作,還能拖得了一時,現在可就再沒免死金牌嘍。」
「那他們給你介紹的人,你喜歡嗎?」
「……」
岑若涵沉默了片刻,撇嘴道:「別說這事了,想著就煩,反正目前又不是火燒眉毛了。」
陳明遠暗自歎氣,知道她是打算能拖就拖,殊不知她的終身大事將很有可能在幾個小時後拍板定案了,到那時候,想反悔都沒機會!
聯想到前世岑若涵慘淡收場的不幸婚姻,陳明遠忍不住道:「姨,你要是真不樂意,就跟你爸媽明說了,沒必要委屈了自己。」
聞言,岑若涵煞有介事地看了他兩眼,見他滿臉的真摯,芳心情不自禁地悸跳了下,黛目由驚詫遲疑漸漸轉變為似水溫柔,輕聲道:「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不會拿婚姻當兒戲的。」
「反正,阿姨向你保證,以後目色的對象,一定要能過了你這關,總可以了吧?」
「那你估計要熬成大姑娘咯。」
陳明遠嬉笑道:「要知道,普天之下,像我這層次的男人可是鳳毛麟角了。」
岑若涵咀嚼出他這話的內涵後,當即俏臉含煞道:「臭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瞧我不……」
她本想來個家法伺候,可顧忌到行車安全,只好暫時作罷,酡紅著雙頰道:「都壞到骨子裡去了,沒藥救了你!」
從前,她是把陳明遠當成一個弟弟晚輩看待,可今天,她敏銳的察覺到,這內向的大男孩,似乎發生了一些不為她所知的變化,偏又說不清道不明。
按捺下心頭的羞赧和疑惑,岑若涵無奈地瞪了一眼,忽的想到了什麼,提醒道:「現在跟我開開玩笑就算了,呆會可得正經些,除了你家的長輩和我爸媽,還有其他大人物在場呢。」
陳明遠雙眼微微一瞇,「比如那個正和你相親的傢伙?」
岑若涵默認了下來,又補充道:「主要是他爸,挺有來頭的。」
「比你爸還大?」
「只大不小。」
岑若涵神色複雜:「那人的父親你應該聽過,叫周奇峰,咱們中海的土皇帝!」
周家是中海市的地頭龍,家族核心周奇峰更是被人冠以了土皇帝的稱號,在中海市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作為共和國的驕子之城,中海市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而中海周系更是中央某個強大派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因此,周奇峰正是眼下中海權貴圈最為炙手可熱的人物,由於老爺子在中海的厚重威望,周家和陳家的關係歷來不錯,兩家也都樂於彼此互惠互利,共同分享中海這塊風水寶地。
只是當聽到這個名字的一刻,陳明遠的臉色陡然黯了黯。
…………
傍晚落日的霞光下,車子停在榮廷酒店的泊車位,岑若涵和陳明遠並肩走向了大堂。
榮廷酒店是中海市赫赫有名的五星級酒店,也是陳氏榮廷集團旗下的重要支柱之一,裝潢檔次在陳明遠的認知中雖然算不上精湛大氣,可在這個年代,也算獨樹一幟了!
酒店前年剛落成,陳明遠幾年裡都很少回來,所以初次來到自家的酒店,自然沒引起員工的側目,可不代表沒人認識他。
「喲,這不是明遠嘛,可有陣子沒看見你了,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聽到這句陰陽怪氣的招呼,陳明遠循聲看去,就見一個穿著白襯衣、西裝褲的青年漫步走來,嘴角噙著玩味的笑意,那是他大姑媽陳曉梅的兒子張自力。
說實話,陳明遠不喜歡這表哥,驕縱跋扈、刻薄勢利,十足的紈褲公子哥!
當然,張自力的缺點再多,也輪不到他指責,但問題是從小到大,張自力一直喜歡和自己較勁。
陳老爺子作風傳統,本著傳男不傳女的原則,是決意要把家業傳給嫡系子孫,即便陳曉梅在公司裡持有一定的股份,也只是掌握了一些邊緣的利益。
起初,陳曉梅一家沒太多的野心,更不敢在老爺子面前表達任何不滿,可隨著榮廷集團的持續壯大,尤其在老爺子身體每況日下、前往燕京療養後,這一家子逐漸的不滿足於這些蠅頭小利了!
因此,家族內部的明爭暗鬥也就不可避免了,好在楊休寧早已在榮廷集團內樹立了威信,又有老爺子的支持,陳曉梅一家倒不至於過於張狂,可是,不代表他們就會偃旗息鼓,畢竟楊休寧孤兒寡母的,就算不能取而代之,也至少有機會瓜分更多的核心利益。
有鑒於此,導致了這對表兄弟也始終處於對立狀態!
陳明遠是無心相爭,張自力卻視他為絆腳石,有事沒事總愛找找茬,而陳明遠屢次的迴避退讓,更助長了對方的氣焰,只要逮到時機,就不會放過奚落打壓他的機會!
「好久不見了,表哥。」
陳明遠含笑迎了上去,岑若涵蹙了下眉,擔心陳明遠再次犯了衝動脾氣,於是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襟,暗示他不要爭一時之氣。
張自力的雙眉一揚,像是發現了一件極為有趣的事物,露出興趣盎然的笑容「嘖嘖,我沒聽錯吧,你竟然叫我表哥了……多久沒聽到了,真是稀奇,嘖,真夠稀奇的!」
陳明遠似乎沒聽出他話裡的譏誚,淡淡道:「長幼有序,我喊你一聲表哥是應當的,你這話說得可就見外了。」
張自力發現他並不像往常那樣一觸即怒,而且談吐沉穩,不禁有些詫異,心忖這書獃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圓滑老練了!
潛意識裡,張自力認為他不過是裝腔作勢,就皮笑肉不笑道:「還別說,在外邊讀了幾年的書,看著是有些不一樣了哈,開始明白起人倫世故了,舅媽知道了也該欣慰許多了,你是不知道,她這一年來可是經常的愁眉不展哎。」
岑若涵的一張俏臉密佈寒霜,她本就偏向陳明遠,此時見張自力一個做兄長的再三刁難,儘管不願鬧僵,也不能再眼看陳明遠母子受辱,於是冷著聲腔道:「自力,今天陳伯伯他們回來,明遠特地請了假回來,一家人難得相聚,總該說點喜慶的才是吧?」
張自力翻了個白眼,卻不敢反駁,顯然對岑若涵頗為忌憚,不過能觸了陳明遠的霉頭,足夠讓他見好就收了。
「人終歸是要長大的,總不能一直任性莽撞。」陳明遠對他的冷嘲熱諷無動於衷,悠然笑道:「爺爺從前不也是常教誨我們要懂禮義廉恥嘛,這樣才能家和萬事興,表哥,你說是這個理吧?」
岑若涵的眉睫頓時一舒,差點忍不住失笑,原先還擔心陳明遠要繼續吃嘴皮子的虧,沒想到他不僅保持著氣定神閒,還能巧妙犀利的回擊了過去!
這句話分明是暗示張自力要懂禮義廉恥,別為了一己之私,鬧得家族永無寧日!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才多久,這內向卻有些衝動的小子簡直判若兩人了!
這一刻,岑若涵百思不得其解。
張自力醒過味來後,幾近怒髮衝冠,差點氣歪了嘴:這分明就是在罵自己沒教養!
他向來心高氣傲,平生何曾受過這種羞辱,更別說還是被向來瞧不起的窩囊廢表弟給擠兌了,只不過任憑他氣得如何血脈賁張,可根本沒法發作,只能抽搐著眼角,幽幽怨怨地瞪著對方。
嗅到硝煙瀰漫,岑若涵正打算出來打個圓場,眼角忽然瞥見正信步走來的一干人等,忙拍了下陳明遠的後背,臉上笑吟吟道:「楊姐,你們來啦。」
陳明遠的呼吸一窒,略微艱澀地轉頭望去,就見一個婦人緩步朝自己邁近,雖然說不上風華絕代,但自有一種高貴沉穩的氣質,這不是他母親楊休寧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