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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蹊蹺 文 / 伊人花開

    花開兩枝,再表另一杈……

    常大太太何氏得了小丫頭的傳話,正是才打發了前來回事的眾僕婦時分;因此上她也未作耽擱,帶著丫頭便直奔老夫人的榮和堂而來,只是一邊走,一邊難免心中犯嘀咕。[~]

    老夫人將管家大權交給她已經大半年了,這期間從不插手後宅的事務不說,孩子們的親事也叫她自己定奪,親戚上門、邀請帖子更是一個不落全回了,今兒卻急火火差人喚她前去,這是什麼緣故?

    若是因為大老爺這次出門,這更不應該。大老爺自打當了常家家主,出遠門的差事都給了二老爺並老七、甚至是幾個孩子,只有近在咫尺、又必須親自出面的才自己應對,譬如周邊的幾個州府,三五天便能打個來回的······

    「那丫頭來回事,真的只說了一句老夫人找我?」何氏滿面狐疑的問道。

    過去婆婆當家,每次差人來請她,她院中的丫頭婆子們都會仔細問清緣由,就算得不到太真切的回答,有一兩句暗示也好,以便她到了榮和堂好應對。

    如今自己當了家,院中的下人竟然都犯了懶,難不成是將老夫人當成病貓了?老夫人不當家了不假,可不是說她這個大媳婦就可以唯我獨尊了啊!

    身邊伺候的大丫頭雪梅連忙賠笑:「下人們怎麼敢瞞著一句半句的不跟您實說呢?那丫頭既然只說了那一句,老夫人定然也是這麼交代的·若叫奴婢說呢,必是沒什麼大事兒,或許老夫人只是悶了,找您陪著說說話兒。」

    何氏哪裡能信這個,可既然問不出什麼·榮和堂已然在眼前了,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老夫人如往常一樣,盤腿坐在東次間的羅漢床上喝茶呢,見她來了,又上前來行禮問安,眼皮也只是微微抬了下,說了句黃媽媽給大太太看座。

    何氏早幾日就知道黃媽媽家有喜事,如今見人回來了·也就笑問了兩句·聽得說是喜事已經辦完了·又說了兩句恭喜,便端莊的坐在那裡,一副等著老夫人開口的模樣。[~]

    老夫人卻不吭聲。黃媽媽見狀,便給幾個丫頭使了眼色,幾個丫頭無聲的魚貫而出,黃媽媽自己也跟在後頭就要離開,卻被老夫人留下了:「端個茶續個水的總得要人伺候,你們都跑了哪兒成?你留下。」

    何氏心中砰砰打鼓。

    老夫人這是要談什麼大事不成,就連身邊最得臉的丫頭都迴避了?還是她哪裡做的不夠好·老夫人忍耐了她許久,今兒終於要發飆了,打發了下人,是想給她保留幾分顏面?

    殊不知老夫人一開口,卻完全令她出乎意料,問的不過是客院裡住的兩個客人。

    「聽說來了也有兩三天了,」何氏笑回道:「因了來人張口求見的是大老爺,馮總管便將人留下先住著,也沒往內院通傳·來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媳婦也沒叫人去特意打聽。」

    何氏這話說得極有學問,全數推到了馮總管頭上——來人是奔著大老爺來的,那就是常家外院的事兒,馮總管如何安置都跟內院無關,即便她一問三不知,老夫人也怪不到她頭上;反之若是她什麼都知道,倒容易被斥責手伸得太長。

    老夫人聽了這回答果然很滿意。

    當年老太爺活著時,她還管著後院的內務,也是如此不問前院之事的;什麼叫做合格的當家主母啊,那便是管好了後院就成了,前院兒是爺們兒的事,哪裡容得婦人隨便亂摻和。

    何況大媳婦既然不知來人是誰,也就沒什麼小心思要瞞著她,這才是老夫人最歡喜的事兒。

    見老夫人面色稍霽,何氏鬆了一口氣,可轉瞬就覺得不對。

    老夫人既然放了手,怎麼突然就過問起這種小事,難不成那兩個客人有什麼說道兒?

    「咱們家哪一日不來幾個遠房親戚和拐彎兒好友,馮總管心中有數兒,若是遠道而來的,大半都差人安排在後街,為何這兩個十幾二十歲的小子上門求見老大,他卻留他們住在前頭客院,你想過沒有?」

    老夫人看何氏有意討教,身段兒又放得極低,對這媳婦如此尊重她愈加歡喜起來,便叫黃媽媽到次間的落地罩邊站一站,多盯著點兒外頭,她這廂便低聲跟何氏嘮叨起來。(葉子·~)

    何氏懵懂的搖搖頭,隨即才納過悶來——她之前還真沒細想過這個事兒,如今聽婆婆一說,可不是有蹊蹺怎麼著?

    自家招待客人也是分成三六九等的,莫說前院,後院也是如此。若是實在親戚家來了女眷,定然要好吃好喝好招待,她自己也會親身相陪;至於那些打秋風的,叫身邊的媽媽見一見,送些散碎銀兩綢緞布匹也就是了。

    「你是說,外頭那兩位客人有些來路?」何氏輕聲笑問。

    再有來路也不過是兩個毛頭小子,怎麼還勞動老夫人過問起來——何氏嚥下後半句沒敢說出口。

    卻見老夫人歎了口氣:「馮慶兩口子走了有半年多了,現如今還沒個影兒不說,連封信也沒往回捎過……你說是不是什麼蛛絲馬跡都沒尋到啊,要不然早就該回了?」

    何氏沒想到老夫人突然就換了話題,連忙安慰道:「您快別這麼想。」

    「那兩口子都是踏實肯幹的,這次出去定然要尋到根兒上才能回來,大齊如此之大,半年多未免顯得緊促;至於給家捎信兒······聽風就是雨的事兒他們也做不出,不是有話兒說麼—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何氏說罷這話,卻覺得哪裡不對頭,猶豫了猶豫便愈加壓低聲音:「難不成外面那兩位客人……」

    老夫人歲數不小了,卻遠遠沒糊塗·怎麼可能前言不搭後語的跟她聊天;正說著外院來客呢,突然又扯到馮慶兩口子身上去了,莫不是外頭那兩位與八姑娘常湘有關聯?!

    老夫人點了點頭:「黃媽媽方才回來時,一路從夾道走回來,路過前頭客院的角門·正與那兩人走了個臉對臉,回來便跟我學說,那年歲稍小的孩子竟然長得極像老太爺······」

    何氏輕呼出聲:「那馮總管怎麼不報進來!就將人留在客院住了這好幾天,他這是想做什麼!」

    「也怨不得他。」老夫人見這大媳婦真是一無所知的模樣,也就為馮總管開脫起來:「老大不在家,咱們一眾婦孺辦事與男爺們兒不一樣,一驚一喜的就將人稀里糊塗認下了也未可知,萬一再是個假的又如何是好?」

    「那您叫媳婦來·是打算咱們先派兩個妥帖的媽媽去前頭摸摸底·還是就等大老爺明兒回來再說呢?」何氏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打量著老夫人的神色。

    敢情這老夫人是以為大傢伙兒合起伙來瞞著她呢?

    多虧她事先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否則還不知要如何落埋怨呢—做人媳婦就和薄冰上行走沒什麼區別。

    老夫人聽得大媳婦細聲詢問,眉頭輕皺琢磨了片刻,終於還是不放心等大兒子回來——大媳婦沒藏小心眼兒,大兒子呢?萬一到時候草草問過就判定來人不對頭,背著她將人趕了出去,她是追問還是不追問?

    追問,未免壞了母子情份;不追問,就這麼算了?

    湘兒那丫頭太狠心·一走就是二十年,萬一外頭客院那孩子真是湘兒的骨血,大老遠來了杭城卻叫人怠慢了,湘兒豈不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認常家了!

    見老夫人一直皺著眉,卻遲遲不說話,何氏不得不再次開了口:「要不媳婦這就差人去前院找馮總管,叫他將人領進來見一見?」

    話是如此說,何氏心中卻諸多猶豫。

    馮總管怕老夫人貿然認人,經受不住大-喜大悲·因此才想叫大老爺見過人後再說其他,她又如何不懂。

    可如此一來大老爺就難做了不是?若是好結果,大家都好,若是不好呢,老夫人豈不是會拍桌子罵人,罵大老爺狼心狗肺,這麼大的事兒都不商量一聲便自作了主張?

    與其這樣,還不如順著老夫人的意思來呢,再者說了,若大老爺也將人認下了,領進來後不也是一樣的大喜大悲,不過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兒······

    因此上她才提議道,不如將人領進來叫老夫人見見。

    可是······先拋開那孩子的真假不提,只說他是真的,常湘如今不過三十五六歲的年紀,為何卻打發個孩子前來認親,這裡頭還指不定有什麼事兒呢;她如今張羅著叫老夫人見人,到時豈不是將所有的事兒都捅落在老夫人跟前兒?

    比如若是常湘本不想認回娘家來,外頭那孩子不過是背地裡行事,老夫人見到外孫的欣喜之情……豈不是被常湘的倔強打了個大折扣?到時候指不定如何傷心呢。

    再或者······就是常湘出了什麼事,這更是要了老夫人的命了——何氏想到這兒,終於徹底理解了馮總管的良苦用心,這麼大的一個難題,不等著大老爺回來處置又能如何。

    可惜她已經跟婆婆提議了,如今只能盼著婆婆說聲不······何氏想到這兒,便很是殷切的看向老夫人,極盼著婆婆搖搖頭,說萬事等老大回來再做定奪。

    老夫人其實早在何氏來之前就打定了主意,今兒她一定要見到人。之所以叫何氏前來,也不過是後院要來外男,不跟大媳婦說一聲未免顯得拆台…···

    「不用你派人去了,我這就叫黃媽媽跑一趟。」

    老夫人淡淡的笑道,心中卻如同潮水翻滾,久久難以停息——何氏想得到的事兒,她又如何想不到,萬一那孩子帶來的是個噩耗……叫她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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