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五房回冷梅巷的路上,文氏上了車便低聲抱怨:「往後若不是五房有事兒,娘再也不出來了。」
這一次的應酬,只有袁家舅太太是個外人兒,其餘都是葉氏一族的已婚婦人;雖是如此,明嘲暗諷也從來不曾停止過,她雖然一貫以不愛說不愛笑的性子示人,卻也架不住耳邊嘰嘰喳喳帶來的煩惱。
「我省得,往後能將娘留在家裡、就絕不拉著娘出來。」葉蕙既無奈又不得不承諾道。
有了袁家舅太太這一回,就算文氏不提,往後她也不會輕易帶著文氏出來應酬了;萬一一個照看不到之間,她娘便被人連哄帶騙的將她婚事定下了,還不知要費多少精力去解脫呢。
何況她已經答應常勝了,在他沒回來之前······她誰家的求親也不會應下。誰知葉蕙才想到這兒,她娘也突然納過悶來:「今兒怎麼是四喜趕車,常勝呢?你打發他出遠門了麼?」
常勝的事兒葉蕙一直瞞著文氏呢,聞言便點頭應是。反正文氏平時話不多,又是個不愛操心的,聽了她這話,估計也不會往深了追問。
文氏卻滿面狐疑道:「是不是海城的莊子上有事?他一個半大小子處理得來麼,還不如叫四喜跟著呢!」
葉蕙趕緊笑著搪塞:「沒多大事兒,犯意不上一去好些人,我叫陳三哥跟他一起去了。」
文氏見她分明不願意深說,也就不再過問心底卻像鬆了一口氣一樣——蕙兒這孩子主意太大,不管去哪裡都要帶著常勝那小子,她雖然整日裡待在後院,外頭怎麼說她也想得到,如今蕙兒逐漸大了,也該知道避嫌了,叫那小子多出去跑跑腿也好。
由此又想到袁家那位舅太太,文氏愈加的鬱悶起來。看樣子袁家舅太太似乎看上族長家的六娘了?
今兒這洗三禮六娘沒來,這種場合沒有還未出閣的小姑娘出面的當然她家蕙兒除外,誰叫六房是蕙兒當家來著;宴席散了後,袁家舅太太卻接受了族長太太的邀請,明兒一大早就去大房做客呢······
她倒不是鬱悶無法跟袁家結親,她是鬱悶蕙兒的將來。[~]好好的一個女兒家擺在這兒,怎麼看怎麼招人稀罕,難道還比不上族長家的六娘,從此要不停被人挑來揀去,這不滿意那不喜歡的?!
葉蕙得知她娘的心思後,頓時笑起來「您既然知道我挺招人稀罕的,平白操這個心做什麼?一個袁家舅太太還能代替所有人的想法兒不成?」
文氏一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不免訕訕笑起來,笑夠了方才歎了口氣:「娘太笨,總怕耽誤你……」
娘兒倆就這樣一路回了家,五房的後院兒卻有些亂了套——十太太袁氏雖然才生了女兒,正在月子裡,外頭都發生了什麼事卻瞞不過她,聽說她娘家嫂子應了族長太太,明兒要去大房做客去也不顧自己身子虛弱,便高聲喊著鞠媽媽去將舅太太請來。
「太太!」鞠媽媽躬立在袁氏床邊,「您聽老奴一句勸這事兒不是您能管得了的。」
「一來舅太太有自己的主意,您終歸是出嫁了的姑奶奶,不好太操心娘家事兒;二來您又在月子裡,好好養著自己的身子要緊,何苦來摻和這個?」
袁氏正了正頭上的抹額,又抻著被子將自己的肩膀掩好,這才低聲冷笑:「我倒是不想摻合呢,可最近這兩年是誰總在我耳邊嘮叨叫我給袁哲尋摸個好媳婦來著?」
「哦我費盡心思幫她看了,也幫她尋了結果她卻連個話兒都沒有,自己又打上別的主意了;這叫我如何跟六房交待啊要知道我過去可是沒少暗地裡遞話兒呢。」
寡婦嫂子的事兒就是沒法管!你不幫忙,她說你無情無意,你幫幫忙,她又無視你,總是背地裡自己拿主意,好像別人都在害她!
鞠媽媽猶豫了猶豫,終於低聲道:「方纔在花廳,老奴也去幫忙了,老奴瞧著八姑娘和十六太太……一點兒都沒有上趕著與舅太太親近的意思,六房又在孝期,不想談婚事也是很可能的。[~]」
她倒不敢明說,八姑娘瞧不上舅太太的做派,可自家太太是個通透人,應該聽得明白?
袁氏一呆,隨即便想起八娘推拒寡嫂那只鐲子的情景,琢磨來琢磨去也終於歎氣道:「你說的是,恐怕這事兒是我一廂情願了。」
「既如此,就叫我嫂子自己個兒撲騰去······族長兩口子雖然人品不怎麼樣,對自己的孩子確實沒挑兒,我嫂子是娶媳婦又不是嫁閨女,若哲兒真能娶了六娘,這個娘家倒是真比六房強出許多。
恐怕她那寡嫂也是思來想去的,最終沒瞧六房孤苦伶仃的家境?!
八娘是個好姑娘,操持家業很是一把好手,可若真嫁做誰家媳婦,這娘家的牽絆也真是叫人頭疼;那孩子又是個有情有意的,怎麼可能做了人家媳婦就將寡母幼弟棄之不顧?
就算六房除了孝,八娘也到了正經尋人家的年歲,依著那孩子的心眼兒,恐怕也願找個可以依靠的婆家,好給自己的娘家壯壯腰桿兒。
這麼一瞧,自家那侄子可就遠遠不合八娘的意了——且不論她那寡嫂沒這個能耐,即便有這個能力,守寡多年早就成了一副冷清性子,哪裡願意伸手管人家的事兒?
何況她的寡嫂可是一直期盼著袁哲考上個狀元榜眼呢,娶媳婦可不就得娶個能一心一意照顧夫君的;若侄兒娶了六娘,媳婦的娘家沒有一點點後顧之憂,小兩口兒也就能一心一意往前奔了。
見自家太太終於想通了,鞠媽媽也就鬆了一口氣。服侍著袁氏躺下瞇眼歇著,又將門窗仔細掩好,鞠媽媽便快步離去。
袁家舅太太此時正在客房坐立難安呢。自家小姬子的好意她心知肚明,可誰叫娶媳婦不單娶人品,還要拼娘家來著?自家就是一對孤兒寡母,再尋上一個孤兒寡母的親家,豈不是要多孤苦有多孤苦!
待聽得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她連忙站起身來迎了出去;見得鞠媽媽滿面笑容的進來了,袁家舅太太登時喜形於色道:「怎麼,這是將你們太太說通了?」
鞠媽媽笑著點頭——她可是袁家的老人兒了,雖然早些年作為陪房跟著姑娘嫁到葉家來,哥哥嫂子卻都在袁家呢,舅太太求到她頭上,她怎麼能不應下。
袁家舅太太撫著胸口笑起來,笑罷後便拉著鞠媽媽一同坐下說話兒,言語間不由就將這幾日的心思抖落個底兒掉:「你們太太這個人啊,心眼兒是真好,做事兒也沒挑,處處都為她侄兒著想著,我也挺感激的。」
「可是這世上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兒,你說是不是?若那葉八娘不是六房的,不管她換到大房還是二房,亦或是別的哪個人家兒,只要她父母雙全,我連個錛兒都不打,就是她了,還相看別人做什麼?!」
「你沒來之前,我還怕你們太太想不通,連午覺都沒睡。
如今好了,她也理解我的苦心,我也感念她的好兒,往後我們嫂子小姑還這麼好好相處,豈不是皆大歡喜。」
其實這趟前來,袁家舅太太不怕別的,她最怕的就是她小姑硬生生將她家哲兒與七太太的四娘拴做一對兒。四娘新近退了婚,再尋親事很是難尋,這葉家五房若是想將主意打到袁家頭上來,她還真是不好拒絕。
如今她也來了好幾天,五房卻一點這個意思都沒流露,這才是徹底叫她心中大石落地的事兒!
袁家舅太太想到這兒,便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個荷包拿出來塞給鞠媽媽:「這個你收著。」
鞠媽媽還不等說兩句客套話兒,就聽得外面有人登登跑進來。迅速將那荷包塞好,鞠媽媽冷著臉迎了出去:「這大午後的正是歇晌時候兒,怎麼就不能動靜兒輕些!」
「咦,你是在哪裡當差的丫頭?不是客房這個院兒的?」
那小丫頭登時站在了迴廊下頭,滿臉都是倉皇,卻還是忍不住道:「奴婢、奴婢是四姑娘院子裡的粗使。」
四姑娘院子裡的粗使丫頭怎麼跑到客房來了?若是七太太尋袁家舅太太說話,就該叫她自己身邊的大丫鬟或是媽媽來,再者說了,眼下這個點兒也不對啊!
鞠媽媽這麼一想,立刻又朝那丫頭逼近兩步,低聲喝問道:「你來做什麼?是誰打發你來的?七太太那邊出什麼事了?」
「不是七太太······是四姑娘身邊的春鳶姐姐打發奴婢來的,奴婢先去了十太太的院子,守院子的媽媽說您不在,奴婢這才跑到這兒來找您。」那小丫頭哭哭唧唧的回道。
鞠媽媽愈加的狐疑不解了。她是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媽媽不假,可四姑娘那裡有什麼緊急事兒要如此這般尋她,反而不尋七太太去?
「是四姑娘······四姑娘趁著今兒有客,一大早便扮了男裝偷偷溜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春鳶姐姐不敢使喚我們院兒的媽媽,就叫奴婢來尋您想想辦法。」那小丫頭急得不得了,一邊說著一邊涕淚橫流起來。
若人還沒找回來就被七太太知曉了,她們這些丫頭可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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