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過年,葉家六房卻在孝期,因此上不過是大門外換了新桃符與門神,前院後院卻連一個紅燈籠都沒有。花廳裡說是收拾過了,也不過是多擺了幾盆觀葉的綠植,椅子上換了新做的墨綠軟綾椅袱椅褡。
雖是如此,花廳裡卻依然熱鬧非凡。不瞧別的,只看那兩張大桌正中擺著熱氣騰騰的銅火鍋,正裊裊冒出濃郁的香氣,幾個新進葉家當差的小丫頭,早就饞的不知道吞了幾輪口水。
葉蕙與裴媽媽一左一右將文氏攙扶到了正中的位置坐下,葉蕙還體貼的給她娘後腰處塞了個軟靠。
文氏便抬頭笑看自己的女兒。這丫頭,自作主張說要跟下人們一起過年,如今為何卻不發話叫大家都坐下?
葉蕙似乎看出了她娘所想,立刻便招呼大夥兒分男女各桌坐下——說是各桌,也不過是男一桌女一桌罷了,兩桌中間還擺了個六扇屏風,這屏風是常勝推著車去庫房抬過來的,葉蕙雖然暗笑過這傢伙封建腦袋,卻也由了他去。
常勝往回抬屏風時,已經低聲跟她請過罪了。說是雖然他哄著陳大陳三兩兄弟願意教他三拳兩腳,並不表示他全部認可了這兩人的為人,話裡話外都在告訴她,該防的還得防,先從男女大防開始……
葉蕙可不是前世看過的書裡那些穿越者,不論到了什麼年代都喜歡講民主自由平等;她確實也願意善待底下人,前提卻是,這些人一定要踏踏實實給她家做事,奉行一個以心換心的路數罷了。
常勝既然願意做一個忠犬型的護主小廝,索性叫他做去就是,她何樂而不為?若回頭她娘真的又生下一個女兒,常勝這傢伙又處處令人放心,她豈不是不用再四處尋覓入贅的人選了?
葉蕙早就對愛情失瞭望,尤其是胎穿到眼下這個年代。在這種時代,自由戀愛根本沒有生根發芽的土壤,她只求平安順利過罷這一輩子,就是她的大福了。
廚房的張媽媽與隋媽媽此時也帶著梅子李子進了花廳。她們每人手裡都拎著一個碩大的食盒,分頭到了兩邊桌上,掀開食盒蓋子,大夥兒蜂擁而上幫手,將一盤盤擺放精美的菜餚流水般端到桌上。
葉蕙早就準備了兩罈酒,擺放在了男人們那一桌旁的小案幾上;一壇是青梅酒,一壇是葡萄酒,都是她偷偷從莊園裡灌裝出來的——她家雖然要守孝,陳大陳三兩兄弟卻是頭一次在她家過年,總不能叫人家陪著喝茶不是?主家便得有主家的風度。
而她們這一邊的桌上,只有兩大罐濃濃的藍莓汁,這是她莊園裡僅餘的一點存貨了,下一次再想喝、便得等莊園裡的藍莓結果子……也別說什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萬一莊園裡只長花兒不結果,這便是最後的兩罐……
「菜既然齊了嗎,兩位媽媽和桃子李子去洗洗手,便各自落座吧。」葉蕙笑吟吟的起身招呼。
她早就給眾人打好招呼了,說是除夕宴席千萬莫提什麼主家下人的區別,叫大家坐下一起吃,便坐下一起吃,她要的是一個紅紅火火的除夕宴,要的是一個和和美美萬眾一心的場景。
隋媽媽帶頭應了聲,幾人便到偏廳去淨手。等幾人回來各自落座,桌上的火鍋蓋子已經被掀開,滾滾的冒著濃香,令在場之人無不饞涎欲滴。
「這鍋子裡可是按著姑娘的吩咐,用雞和大棒骨熬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湯底。」隋媽媽笑著告訴文氏。
文氏卻只管看著眼前這一碗紫瑩瑩的藍莓汁發呆,再抬頭看見大夥兒跟前也各自有這麼一個碗,一時便有些不快。老爺才去世一個月多些,就算是過年,也不能大碗飲酒啊?!
此時的文氏,心中或多或少都在埋怨葉蕙自作主張。若叫她說,娘兒倆守在後院用些素餃子,也就權當守歲了,下人們可以吃些好的,叫她眼不見為淨也就是了,何必這般張揚著,全然不像個有孝要守的人家了!
隋媽媽趕緊陪笑:「姑娘說這是越橘水,是越橘果子配著冰糖和蜂蜜熬出來的,一點酒糟酒麴都沒加,太太嘗嘗,若是甜的煞喉嚨,便叫裴媽媽給您兌些白水。」
葉蕙頗帶感激的對著隋媽媽笑了。她娘固執,裴媽媽又心疼太太,事事都順著來,話語也不敢說太重,除了她之外,也只有隋媽媽敢於幫她跟太太說幾句話了。
文氏半信半疑的端起碗來抿了小半口,果真是甜滋滋又帶點微酸,味道怪好的不說,還一點兒都沒有酒味兒!是她錯怪了她的蕙兒……
葉蕙也不在意,反而笑著問她娘:「娘,這果子水味道不錯吧?您快端起碗來,也別站起來,坐著給大家說幾句。」
文氏自打嫁進葉氏六房,根本沒遇上過什麼大場面。族裡哪一家有了紅白喜事,她出席歸出席,也不過是充當一個人頭兒而已;自家人口又簡單,就算宴請賓朋,女客們也知道她不善言辭,別人說三句,她應和一句已經很是了不得了……
「娘不會說話兒,還是你跟大夥兒說說吧。」葉氏越坐越矮,若不是裴媽媽扶著,一不小心便得出溜到桌子下頭去。
葉蕙無奈,情知叫她娘說一套來年風調雨順、葉氏六房上上下下皆越過越好的祝福話,無異於趕鴨子上架,只好端起桌前的碗,站起來朗聲道:「今兒是除夕,我先敬大家。」
「我和我娘沒什麼親人,從今往後全仗著大家幫襯了,我在這裡給大家先道一聲謝。大言不不慚的說一句,我雖然年紀小,經商的頭腦並不少,只要咱們大夥兒抱成團兒,咱們大家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紅火!」
葉蕙情知自己幹不成什麼大事,她最最拿手的也不過是養點花種點草,捎帶手釀些果酒果醋,養些雞鴨兔子鵝罷了。可如今她有了隨身莊園,莊園裡有許多這一世沒有的花草,只要她精心打理,莫說是眼下這二十來人,再多一倍她一樣養活的起不是?
而她所求的,也不過是這些人為她看護好門戶,照顧好她娘與未出世的弟妹。
管家祝伯在屏風那邊第一個回了話:「姑娘和太太放心吧,這世上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姑娘說得好,只要大家同心協力,日子一定能越過越好。」
眾人立刻七嘴八舌附和起來,乍一聽只覺得這花廳裡亂糟糟的不成體統,文氏坐在原地,嘴角卻終於翹了起來,漸漸的,這笑容便在不知不覺中瀰漫了整個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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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總有那麼幾天頭昏腦脹,磨了一下午勉強磨出這一章,然後還欠一個500的加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