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關於皇帝退位的傳言源於宮中,這往往牽扯到皇家的秘辛,作為大宋的宰執們當然懂得有些事情是無風不起浪,卻不敢去真正的求實。可說到是否屬實,他們以為有可能,但是可能性很小。因為雖然皇帝常常抱怨自己成了一個高級『囚徒』,不如做個逍遙快活的鄉野村夫來得自由,可是卻從未真的棄冠而去,時間長了大家也就不當回事了。
再者說那把高高在上的寶座引得多少人垂涎,無數人不要性命也想坐上去試試,誰也不會輕易捨棄。雖說歷史上出過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棄江山當和尚的皇帝,但是大宋卻無先例,今天皇帝言明自己要退位讓賢,要玩兒真得了,猛然間一下讓大家變得無所適從,也無法接受。
寶座上的這位,大家雖然以為其言行粗魯,行事乖張,但是不可否認其功績,可以說他在危難之中挽救了大宋,領導大宋實現中興,重新在世界崛起。現在國家富足,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萬國來朝,文治武功足以比肩開國的太祖,稱得上一位明君。
還有大家都存著點私心,他們十年寒窗飽讀詩書為的是什麼啊?就是想有一日能登科為官,輔佐君王一展胸中抱負。可惜這種機會並不多,尤其是對殿上的這些人,他們很多都曾被昏君佞臣打壓、貶嫡,現在好不容易碰見個『識貨』的伯樂,得以晉身宰執,造福百姓。
另外還有句『一朝君子一朝臣』的老話。他們這些人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心腹重臣。說句不好聽的在外人看來他們和皇帝是穿一個褲腿,一個鼻子眼出氣的。如果換個人當皇帝。其再宅心仁厚、愛才如命也不會信任他們,也難以繼續留用。碰見個心眼小的,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如今皇帝好好的卻因為點小事要撂挑子,大家豈能答應,反應自然激烈,尤其是陳東這樣的暴脾氣,死心眼,說著就要已死相諫……
「快攔住他!」眼見要血濺朝堂,趙檉也被嚇了一跳。這孩子氣性太大了,說死就死啊,他屁股離座大喊一聲道。好在趙仁身手敏捷攔腰將陳東抱住,可也晚了那麼一點點,陳東的腦袋還是和柱子做了親密接觸,碰的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好在沒有腦漿迸裂,暴斃當場。
「馬上請太醫進殿!」陳東還在折騰想要求死。幾個小黃門一擁而上將其按住,趙檉搶了兩步上前查看,以他的經驗只是些皮外傷,並無大礙。只是血呼啦啦的嚇人,他鬆了口氣命人去請太醫。
陳東似乎一點也不領情,大呼小叫的讓皇帝答應不退位才肯接受治療。否則寧可一死。趙檉沒辦法好言安慰了幾句,含糊著答應了。這才由太醫止了血,上了藥。被小黃門扶下去休息了。但經陳東這麼一折騰,下邊的事情也無法再議,趙檉擺擺手讓散了,獨留左相許景衡和樞密使趙仁到書房議事。
「陛下,您真要讓位?」進了偏殿書房,皇帝屏退左右,只留旺福在一旁侍奉,趙仁見都是熟人說話不怕有人洩露,也少了些顧忌,他急切地問道,皇帝剛才的話讓他也吃驚不小。
「現在有人大造朕要讓位的輿論,嚷嚷的天下皆知,我若不讓豈不成了出爾反爾的小人了,還如何為君,統御天下臣民!」趙檉笑笑說道。
「這……可這話真是陛下所言嗎?」趙仁聽了一愣,皇帝說話是金口玉言,一口唾沫一顆釘,現在說了不算數,往小了說是失德,往大了說就是戲弄天下。
「呵呵,你們以為呢?」趙檉苦笑道。
「臣以為不會,陛下對遼王知之甚深,即便要急流勇退也不會讓位於他的!」許景衡搖搖頭笑道,「遼王其人外強中乾,得意時膽大包天,不知自制;失敗後又是膽小如鼠,畏縮不前。再者其性善變,沒有容人之量,朝臣稍不如其意便大加斥責、貶嫡,以致朝綱混亂,小人當道。其繼位之時形勢好於陛下繼任之時許多,卻不能力挽狂瀾而不到,自己成為亡國之君,顯而易見其不可為一國之主!」
「嗯,許相是明察秋毫,朕雖不才,但也不能作出這等荒唐事情,讓大宋百姓重陷水火之中!」趙檉讚許地點頭道,看來許景衡早猜到了**分,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
「陛下拗讚了,臣只是妄加猜測!」許景衡趕緊施禮道。
「現在的形勢逼人,不論讓位是否出自朕的本意都已經不重要,如今朕只能讓位了!」趙檉言道。
「唉,還是陛下技高一籌,臣苦思多日終無法破局,難以做到兩全,今日陛下一言便點醒了微臣!」許景衡歎口氣說道。
作為大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執,國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許景衡怎麼會無動於衷,其早已在事件爆發之初便著人明察暗訪,根據所得信息加上自己的分析對事情有了比較全面的瞭解,明白其中有人在借此推波助瀾。但是在既不損害皇帝聲譽的情況下,又要能保住皇位挫敗敵人的陰謀,處理起來十分棘手,一直未能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陛下讓位是虛,實則是以退為進攻其不備,既能重整朝綱,又無損陛下聖明!」趙仁也不是笨人,很快便明白了皇帝讓位的深意。
現在皇帝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已經完全掌控了朝政,軍隊自不必說,上上下下幾乎都是他的人,根基可謂堅如磐石,不是他人能輕易撼動的;而遼王在位時也沒落下什麼好名聲,更沒有積累下什麼人脈,他光宰相就換了好幾任,提拔的朝臣死的死,貶得貶,要不就是被皇帝收為己用。趙桓更因為當初要保住自己的權力鬧得父子反目,囚禁太上皇,對兄弟們也是刻薄,把他們一個個的往虎口中送,從而也無法從族人中得到支持。
皇帝如今即便讓位於趙桓,在得不到宗族和朝臣的支持下他無法,也不敢接下這一棒,能做的只有推辭以求自保,否則下場比在五國城還得慘。而皇帝卻會因為此『義舉』不但保住了皇位,還粉碎了不軌之人的陰謀,也絕了那些賊心不死者的念想。只是這手段有些上不了檯面,不過也正是皇帝的一貫做風。
「朕如此做是不是太下作了,讓人不齒!」趙檉難得的老臉一紅地訕笑道,自己虛情假意的表演一番,裡子面子全有了。有點,不,簡直就是捧紅了自己娛樂了大眾,真真的稱不上君子所為。
「陛下無需自責,特殊之時行特殊之事,用些手段也是應該的!」許景衡看著萌嗒嗒的陛下說道,心中卻不忘警告自己千萬不能跟皇帝學,否則得讓他給帶壞了,鬧個晚節不保;而且為了大宋,為了百姓,為了自己,此事絕不能洩露一個字,就讓它爛在肚子裡了。
「孫子曰:兵者詭道也。這也可以看成一場戰爭,陛下與敵鬥志用些機謀也是可以理解的,絕不會有損陛下的威名的!」趙仁也趕緊安慰陛下,雖然他知道這完全沒有必要。他是『看著』皇帝長大的,若是皇帝如聖人般規規矩矩的,不玩心眼兒,耍陰謀,別說當皇帝,恐怕骨頭渣都找不到了。
「唉,雖有不得已,可……」趙檉歎口氣道,他如此做是不想以流血來處理這件內部矛盾,那就只能自己擔個既想那啥又要那啥的名聲了。
「陛下,現在民意洶洶,要求陛下不得退位,臣以為民心可用,但是一旦發生過激的行為便很可能惹出大麻煩,還需採取必要措施!」許景衡現在明白了皇帝的真實意圖,當然就不能對那些擁戴皇帝的民意代表們用強,可不能排除其中的狂熱份子會採用極端手段,例如幹掉遼王,即便不是皇帝的主意,賬也得算在皇帝身上的。
「嗯,朕召你們正式商議此事的!」趙檉說道,「許相你要在查明幕後主使的同時,要告誡朝中和地方官員不可介入其中,並要維持好地方秩序。要國子監約束學生們的言行,和平示威可以,不能採用過激的手段,避免被有心人利用。」
「臣明白!」許景衡一聽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禁止官方介入,卻不禁民意向遼王施壓,免得落人口實。
「趙仁,你要會同兵部加強對禁軍和州軍的管控,絕不能出現任何問題,為了保證遼王的安全,朕決定調近衛軍一部前往登州護衛,並讓他們改走水路進京,這樣便於保護,你安排下去不可出現些許差池。」趙檉又說道。
「臣明白,請陛下放心!」趙仁說道。
「許相你可將我們今日所議內容通報給李相,他會明白如何做的。另外還有一事相煩!」趙檉想想說道。
「陛下儘管吩咐,臣萬死不辭!」許景衡趕緊答道。
「嘿嘿,你們知道朕的文章太爛,那退位詔書就請許相代為起草吧!」趙檉訕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