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邦昌趴在城牆上向下張望,只見城外站滿了軍卒,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刀槍耀眼,烏泱泱的看不到邊,一面大旗上書『討逆復國』四個大字。他有些傻了,自己剛給康王獻上了勸進表,這秦王就又來了,如何是好啊?
『嗖』,正當張邦昌發呆的時候,一支箭矢射了過來,擦著他的髮髻釘在了樓柱上,張邦昌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渾身上下發軟,冷汗直流,幾個士兵趕緊上前用盾牌將他護住。
「相爺,射上來一封書信!」他的一個親隨將釘在樓柱上的箭矢拔下來雙手捧上說道。
「念…」張邦昌穩穩心神顫聲說道。
「逆賊張邦昌勾結女真,賣國叛主…」親隨撕開封皮,抽出信箋念道。
「給我!」張邦昌一聽趕緊一把搶過,頭兩句自己就成賊了,後邊恐怕也沒有什麼好聽的,還是別丟人現眼了,自己拿過細讀,越看臉色越不好,手打顫臉冒汗,突然一翻白眼暈了過去,隨從們見了急忙扶住將他搶下城去。
「這是為什麼啊?老天為何不肯放過我啊!」張邦昌在眾人的救護下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已在宮中,周圍卻是徐秉哲、王時庸、范瓊等一干大臣,他乾嚎一聲大哭起來。
「張相還請節哀,外邊的秦王軍已經圍了京城,讓我們開城投降,否則就要攻城,如今還需早作主張啊!」徐秉哲見他醒了,急忙說道。
「予已銷帝號,歸政於太后。並請康王回京主政,已是仁至義盡。開城迎他進城吧!」張邦昌止住悲聲說道。
「萬萬不可啊,秦王早已升仙。此來必是他人假冒其名,若是賊寇詐城,京師豈不又遭兵災!」王時庸說道。
「可城外兵馬雄壯,我們如何能拒,若真是當年秦王詐死出城,此次回城勤王恐怕…」吳幵說道。
眾人聽罷一陣沉默,現在城中缺糧少柴,更是兵無戰心,而秦王又是有名的『渾不楞』。現在他們把其父母兄弟都賣給了女真人,自己稱帝,雖然其中也有無奈,但是以他的脾氣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殿上這幫人恐怕沒有一個能活。
「為今之計,只能咬定秦王已經升仙之事不放,不管其是真死假死我們都不認,等康王回轉後繼承大統,我們也算有擁龍之功。其定不會對我們下狠手!」王時庸說道。
「不錯,秦王此時回京不外乎是想藉機竊取帝位,而康王也有此心,只要等待康王到來。其有太后詔書,到時我們再一力擁康王為主,秦王能奈何我等!」徐秉哲擊掌稱是道。
「詔書剛剛送出。康王不知何時才能到,當前危機又如何應對?」張邦昌說道。他心中現在是拔涼拔涼的,自己剛剛要求遜位。這幫人卻又急忙找下家,真是世態炎涼啊!
「為今之計,只有遣人出城與其周旋,沒有旨意,其出兵名不正言不順,即便秦王在軍中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擅自領軍進城,否則必將為天下之人唾棄!」徐秉哲說道,他知道秦王為人雖然混賬,但是講理,自己正好抓住其這個弱點,讓他有苦難言。
「稟丞相,太后遣人來問秦王之事如何處置?太后想見見秦王。」正當大家議論紛紛,想方設法拒秦王於城外之時,內侍稟告太后派人來了。
「這…」張邦昌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們想得種種辦法都是基於太后配合的基礎之上,京中之人都知秦王當年為了贍養太后之事曾經鬧得朝野不安,而其對太后確實不錯,即便他不在京中,也有王妃上門噓寒問暖,兩人的關係自是不一般,如果外邊真是秦王的話,那康王恐怕就沒什麼事兒了,他沒什麼事兒了,自己這幫人也就沒事了!
「你告訴來人,就說宰相正甄別城外秦王身份,待有了結果自會稟報!」徐秉哲反應快,搶先說道,他知道這件事必須對太后保密,絕不能讓其插手此事。
事態緊急,大家商量出了個辦法,他們知道秦王在京城中素有名望,所以先令范瓊領兵戒備,一旦有事立刻彈壓,然後派大學士吳幵與尚書左丞馮澥出城談判,要他們一是探明這個秦王的身份,二是想法拖延時間,等康王赴京…
………
此刻城外的王府中幾個首腦聚在帳中,他們也在等事態的變化,不過帳中卻多了三個老頭,少了趙仁。
「何師傅,這都過去半天了,如果他們不開城門,那我們是不是要真打?」趙勇有些坐不住了,問坐在首位的何去非道。
「不用著急,現在急的是張邦昌那班人,他們現在肯定正商量對策,稍事必有人出城相談!」何去非笑道。
「只是沒想到張邦昌這狗賊居然將孟太后抬了出來,這也是我們的失誤,早知便將她一併請出城去,便沒了今日之事,以致束手束腳!」黃經臣歎了口氣說道。
「麻煩不止於此,太后下了詔書要請康王即位,眾臣也上了勸進表,咱們還是晚到了一步,錯失了良機!」許景衡說道。
「只是多了些麻煩,卻也無妨,張邦昌稱帝便已失去了民心,一群叛臣勸進更是難正視聽;而論出身和聲望,王爺更是勝康王百倍,民心所歸;孟後一向器重王爺,一旦知道王爺尚在人間,定會改變主意的!」何去非說道。
「大家的意思是準備讓王爺繼承大寶?」幾個人雖然說得雲山霧罩,但是趙勇也聽出了其中的意味,他疑惑地問道。
「國不可一日無主,我們不過是發些感慨,有王爺這樣的人為主,不也是天下之福嗎?」何去非笑笑說道。
「勇哥兒,你去看看,不要總是默不作聲,出去放幾炮,讓兒郎們活動活動腿腳,城中的那些傢伙動作才會快點,否則還以為咱家會去請他們呢!」黃經臣對趙勇說道。
「是,大官,我這就去!」趙勇立刻起身說道,他知道黃經臣是王爺的心腹,也是最為信任之人,而他們是在其『淫威』下長大的,雖然現在已經統領數萬大軍,但是幼時的陰影難消啊!
「大官,事情的成敗還需勇帥的配合,我們還有瞞著他嗎?」看趙勇出了帳門,李峻才小聲說道。
「此是事關國運的大事,我們卻瞞著他,可以王爺的機靈勁兒,他很快就會明白其中的秘密。但這事情太大了,即使王爺不追究,也必須有人出來承擔責任,因此捲進來的人是越少越好。」黃經臣說道,「勇哥兒對王爺忠貞無比,又是員猛將,一直被王爺依為左膀右臂,將來是有大用的,所以不能把他毀在這件事情上!」
「原本不想將你也捲入此事,但是我們幾個老朽能力有限,也只能把你拖下了水,說起來委屈了你!」何去非看看李峻說道。
「何師傅哪裡話,於私王爺對小人有再造之恩,於公王爺可治國安邦恩澤天下,小人就是掉了腦袋也無憾!」李峻面色肅然地說道。
「好,有如此忠義之士,此事何愁不成!」許景衡點頭讚道。
「現在還有一事須要盡快解決!」李峻道了聲慚愧又說道,「如今金軍北返,王爺已經佔據了中山,而那正是翰離不必經之途,太上皇和諸位皇子便在其軍中,一旦王爺獲悉必將盡全力營救,怕又生變數!」
「嗯,這確是個難題,但是如果救出太上皇也不是壞事,經此大變,恐其對那個座位再無興趣,可其太上之名尚在,再傳位於王爺正可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即便康王依太后詔即位也只是矯詔。現在難的是如果官家被人救出,那可就真是難以挽回了!」許景衡說道。
「無妨,現在趙仁已經領軍控制了西行路線,隨後追擊,以宗翰的狠辣,即使將官家殺了也絕不會讓他再落入我們大宋之手;而其也十分狡詐,他那一路只有官家一行人隨行,其餘的都在翰離不一路,必會先一步回到金國!」黃經臣說道。
「趙仁為人謹慎,即便追上也會想出穩妥之策才會動手,但他恰恰低估了宗翰的手段,要是派趙勇前往,他卻不會想那麼多,窮追猛打之下反倒可能將人搶了出來!」何去非笑笑說道。
「現在事情已經逐漸明朗,我們是不是要知會王爺一聲,那邊已經月餘沒有得到過汴京方面的消息,一旦引起王爺的懷疑反倒不美了!」李峻說道,他又感到後脊樑冒冷汗了,這幾個老傢伙太能算計了,談笑間就能左右國之大事,可這也難怪他們都是成精的人物,否則也入不了王爺的法眼,不過也幸虧他們也都是心懷天下,對王爺忠心耿耿之士,若有私心也可禍國殃民啊!
「嗯,也好!」何去非說道,「不過有些事情要說得隱晦一些,有些可略作誇大,但不可失實,切勿讓王爺看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