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官失士人心,授田失百姓心,鹽法並失士人百姓心。
在經過百年奮鬥之後,有相當一批上層漢人已經進入了遼朝的統治集團,其家族也已打下基業,興旺發達,自然不希望宋朝的北伐破壞這得來不易的成果。因此宋撕毀和約,與金朝聯合滅遼,毀掉了幽雲漢人在政治上的成果,已然使其怨恨宋朝,換官也更引起他們的抵制。
宋遼開戰,宋廷以為遼朝漢臣還會像當年宋太宗北伐時一樣望風歸順,於是得意洋洋地下令「不得擅殺北人」,但結果卻大出其所料,與有官職的漢人一樣,幽雲地區的下層百姓也不傾向宋朝。在宋朝發出敕文、一再呼籲之後,也只有一個在遼朝為兵的涿州漢人劉宗吉願開門以獻,除此之外應者寥寥,同太宗北伐時廣受歡迎的場面形成了鮮明對比。的確,
後來北遼政權瀕臨崩潰之時,也曾有不少幽雲漢人南逃入宋,但其主要是為了躲避和宋軍相比更為野蠻化的金軍的殺掠,而決非心向中原。從投宋或者企圖投宋者的情況也可以看出,這些南遷的換官的動機從來就不是因為民族的認同感希望回到中原王朝治下,相反卻是純屬為自己的利益而動,一旦遇到形勢改變就會立即轉投他人。
而大宋內地換官的結果是大失上層漢人的民心,「初自燕山之朝廷,又自朝廷之燕山,復自燕山之太原。嘗為虜官者。等第補之,自諸州通判而下。皆添差以處焉」,再加上換官時奉命南下的舊遼官吏,一時間各處衙門人滿為患,人浮於事,大家都互相提防,都忙著玩心眼兒去了,使政事荒廢。
令宋廷聲名狼藉的所謂「授田」,就是為了對付女真人討要郭藥師的常勝軍。大宋君臣想出了個損招。他們將燕京漢人的家產,屋業、土地全部給了常勝軍,讓他們自己供養自己。然後宣撫司以常勝軍『先自歸朝,有功授官,難以發遣』為名來堵女真人的嘴。
得到宋朝的回復後,女真人也不含糊,立即「根括燕山府所管州縣百五十貫已上家業者。得三萬餘戶,盡數起發,合境不勝殘擾。獨涿易二州之民安業,良以先歸大宋也」,「大毀諸州及燕山城壁樓櫓,要害皆平之。又盡括燕山金銀錢物,民庶寺院,一掃皆空」,「將燕城職官、民戶、技術、嬪嬙、娼優、黃冠、瞿曇、金帛、子女等席捲而東。」把燕京豪族工匠,皆由松亭關徙之內地。
那些從女真人手中逃脫的漢人們則變成了無產者。有家難回,更不要提什麼安居樂業了。女真人卻藉機宣傳。讓你們北遷並不是我們的意思,而是你們漢人的朝廷把你們的宅田都授給了常勝軍,我們是好意收留你們,就此將燕京漢人的民心全部拉到了自己一邊,他們能不恨大宋嗎?。
「鹽法」則系指宋朝在經濟方面的失敗之舉。提舉官都不念新附之民,貪功生事,而在政府濫抬鹽價的同時,還有宋人的投機生意擾亂經濟,他們其中有姓手到來,走的時候已經是腰纏萬貫。女真人的掠奪已經讓燕京百姓苦不堪言,而大宋的無情搜刮更讓人寒心,心中那點感念恐怕也化作了九天的雲霄…
頂著寒風,冒著風沙,趙檉從豐州一直走到了代州,沿途州縣羊拉屎似的沒有一個地方沒有不接納燕京移民的,多則千八百人,少則數百人,他就納了悶啦,對這些人為何不統一安置往內地,而是要放在沿邊數州。河東沿邊地區並不大富裕,而且駐有大量禁軍,吃飯還要靠內地調糧,現在將移民安排在這裡,豈不給河東增加了更多的麻煩嗎?
「張安撫使,是否考慮將移民內遷,選一地廣人稀之處建寨設堡統一安置呢?」趙檉在代州碰到了主持安置移民工作的河東安撫使太原知府張孝純,聶山又調回開封當市長去了,趙檉對他這種工作方法是頗有微詞。
「王爺,不是下官不肯,而是朝中有旨,不得統一遷往內地安置,而是要分州近邊,不得遠去!」張孝純說著將一份朝中下發的詔令遞給王爺道。這些日子王爺一直忙於邊事,在太原的時間很短,兩人接觸的並不多,可不妨礙張孝純對王爺的瞭解,對於王爺對河東的穩定做出的貢獻還是深感欽佩的。
「河東路發運養濟歸朝人,往諸並在一州有及千人者,深慮人數太多,錢糧闕少,養濟不足,可令逐路安撫鈐轄司轉運司官,見養濟人從長措置,量度州軍大小、豐熟去處、可以存泊照管人數,分璧往逐處安泊。務要養濟足備,即不得在並在一州,亦不得令遠去。」趙檉讀罷,只剩苦笑了。
宋廷對這部分漢人的態度也是既拉攏又猜忌,可見朝廷既想要接濟這些漢人,又不敢象對真正的子民那樣信任他們,害怕其「遠去」得知了宋朝內部的虛實,將山川險易,州郡虛實都給看嘍,所以防賊似的防著他們,至於幽雲漢人之心是否會真的歸附,已經是一看便知的事了。
「王爺,下官不過是奉詔而行,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張孝純也看出王爺對自己的不滿說道,「此刻義勝軍屯駐代州,每月所需糧餉甚多,然其兵士多為幽燕蕃人,桀驁難馴,與當地駐軍多有衝突!」
「嗯!」趙檉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大宋朝竟做自己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情,這義勝軍在歷史上也是聲名狼藉,大宋掘墓人的主要配角之一…
宋朝君臣為了保住郭藥師跟大金國玩了個偷梁換柱,認為將燕人代替常勝軍歸金,則不但常勝軍可以保留,而且又得到了燕人的土地田產,用來供養常勝軍,不用國家再出錢糧,可謂一舉兩得。對常勝軍大宋更是著力培養,凡是郭藥師所要的兵械甲杖馬匹,朝廷都盡量供給。
可郭藥師任職同知燕山府期間,自恃徽宗恩寵有加,為所欲為,飛揚跋扈,而知府王安中「不能制,第曲意奉之」。他派部下到宋境內的各州做生意,賺取錢財,又召集遼國的工匠製造各種珍奇之物結交權貴。
常勝軍快速膨脹,從歸宋時的**千人發展到五萬之眾,而鄉兵號稱三十萬。但郭藥師及其部下都不改「左衽」,即仍穿遼服,而不著宋裝,且恣橫跋扈,不為約束,當時人將其與安祿山相比。
譚稹接替童貫宣撫燕京府,立刻發現常勝軍這種不正常的現象。他擔心郭藥師以後會出問題,為牽制監督常勝軍,譚稹奏請朝廷,請求在河東別創一軍,以五萬為率,屯於州縣要徑處,號為義勝軍。君臣幾個就怕軍隊造反,最愛干甲監視乙,乙監視丙,再用丙監視甲的羅圈活兒,讓他們相互擎肘,誰也別舒服的方式穩定軍隊,此議當然立刻照準。
於是以原河東第一將正將李嗣本為帥,以叛遼降金,又叛金再降遼,降金再叛遼又降宋的耿守忠為副帥組建義勝軍。常勝軍的兵員以遼東京道漢人、渤海人為核心、雜以南京道漢人,成分比較複雜,為了牽制他兩人從歸朝的幽雲漢人中挑選少壯者,建立了一支純粹的漢人軍隊,給予『月糧衣賜,倍於他軍』的特殊待遇…
「王爺,這些山後男兒,實勇悍可用,可其在河東者約十萬之眾,全靠官給錢米贍養,但是天長日久各府倉廩空虛,依舊聽從他們支取。如今各府也因為無米可派,口出不遜,對其生怨;而我軍請發的糧食,全是霉變陳糧,也多有怨言,與義勝軍道路相逢,便當面辱罵,以言恐嚇。長此以往,必生禍亂,王爺還需早作應對之策!」張孝純看王爺沉默不語,出言提醒道。
「張宣撫使,義勝軍的事情由本王來解決,幽燕移民可仿安置東南流民之例選沿邊可開墾之地建堡安置,給予錢糧牲畜,切記不可失公,只可引導,不可搶遷,引起民亂!」趙檉說道。
「王爺,南遷人數不少,這需要大量的錢糧,各府已無錢糧可調!」張孝純皺著眉頭說道,心中不斷埋怨你們爺倆都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算完了,可好婦難做無米之炊啊!
「唉,從太原平倉調糧,撥付鹽稅安置移民!」趙檉長歎一聲道,自己這兩年好不容易在河東弄了點余財,準備對付女真南下應急,這下都被他爹打土豪了,現在只能希望今年風調雨順,能有個好收成堵上這個窟窿。
「王爺,調運平倉之糧救濟蕃人,一旦有災荒發生,河東將無糧賑濟,豈不失了大宋子民的人心!」張孝純想了下說道。
「張安撫使,幽燕之民不是我大漢子孫嗎,不是大宋的子民嗎?同祖同源,豈能存在蕃漢之分,自爾以下皆如此,焉能不亂!」趙檉聽著火往上躥,拍案而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