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今日見到了魏伯初,猛然警醒,他想到了察哥和童貫所跟他說過的話,功高震主並不是什麼好事,自己過去一直低調也是為了不引人注目,可現在他的突然崛起必將引發一場政壇上的地震。他爹也許能容得下一個有本事的兒子,但是他的兄弟們卻不會喜歡有一個超越他們的哥哥弟弟。
而宋朝立國以來實施的文官制度,就是以相權制約皇權。百多年來,文人掌管朝政已經根深蒂固,他們雖然打著忠君為國的旗號,但已經習慣於當家作主,與皇上分享權力,歷任宰執也是以維護士人利益,扼制皇權的擴張為己任,自然不願意看到一個強勢的皇族子弟挑戰他們的權威。別看現在朝上這些文人們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欲制對方於死地,鬥得跟烏眼雞似的,但是一旦他們感覺到了士人的地位受到了威脅,一定會團結在一起,群起而攻之,殺之而後快。
趙檉從魏伯初的身上看到了政治鬥爭的殘酷,也感到了危險的氣息,雖然現在他們還沒有發難,那是因為懼怕自己手中這支無敵的鐵軍。童貫那老傢伙說以自己相互為援的誓言,打死他也不信,但是有一話趙檉還是贊同的,那就是沒有了戰爭,自己的政治生涯也就結束了。
和平一旦降臨,趙檉相信朝中的那些傢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分化瓦解自己的這支軍隊,從前趙檉有信心保持自己這支部隊的純潔。對自己的忠誠,但是在高官厚祿,美女佳人的誘惑下,還有多少人能跟著自己走下去。他不敢說了
「不管他人如何,我必誓死追隨二爺,哪怕是您被罷官去職成為一介平民,只有我趙信能吃得上一碗粥,就不會讓二爺餓著,凍著!」趙信站起來說道。
「呵呵,我本就是個窮孩子,再不濟也有把力氣。種地、賣苦力還干的,到時只要王爺不嫌我跟著礙眼就行!」趙恥笑著說道。
「是啊,跟著王爺才活的有趣,權財不過是身外之物。哪日王爺閒暇了,我家裡還有幾百畝薄田,也夠大伙快活了!」高寵也跟著湊趣道。
「哪裡會像你們說的那麼慘,王爺怎麼也是皇子,再不濟也不會像魏伯初那樣。王府總需要個看門護院,灑水掃地的小廝,我不要工錢的,只要王爺管飯就行!」趙廉夾了塊肉放到嘴裡笑著說。
「好啊。到時候你掃地看家,我給王爺管賬收租。咱們兄弟還跟王爺在一起快活!」這時趙智安置好魏伯初回到帳中接話說道。
「呵呵,好啊。戰後我就辭去本職,咱們找個山清水秀的福地一起歸隱,過那逍遙的日子!」趙檉笑著說道,可他心裡明白這也就是說說而已,現在大宋如同將傾的大廈,中國大地上戰雲密佈,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可能置身事外了,為了自己,為了兄弟,為了大宋的百姓,不管前邊是刀槍相向,還是陰謀暗箭,只能繼續走下去,為能好好活著奮鬥了!
第二天天剛剛濛濛亮,趙檉就被陣吵鬧聲驚醒,看看天色他也只能爬起來,睡覺睡到自然醒對他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他揉著眼睛走出寢帳,趙信趕緊跟上為他披上一件錦袍,雖說是夏季,但是西北早晚還是很涼快的,抱著火爐吃西瓜的事情在這裡也有的。
「魏大人,王爺該給你的已經給你了,這大清早的又跪在這做什麼啊,是不是看不上那點銀錢?」趙檉還未靠近就聽到見喜尖著嗓子在挖苦人。
「草民不是這個意思,還請喜爺給通稟一聲,我想再見見王爺!」聽聲音便是魏伯初在說話,話中充滿了乞求和無奈。
「呵呵,魏大人忘了,當年你家大門可不是能輕易進的,見你一面也不大容易,難道你的身份比王爺還高,什麼時候要見就能見嗎?」見喜並不為所動,依然擋在那裡。
「這點東西不成敬意,喜爺留著喝酒!」魏伯初居然從懷裡摸索出昨日賞給他的那兩錠元寶雙手奉上。
「見喜,你是不是皮子又癢了,不會好好說話嗎?」趙檉轉過來,看到魏伯初跪在地上,執勤的近衛將他攔在警戒線以外,見喜正冷笑著數落著他,而他卻沒有了昨日身上的那點傲氣,還在央求見喜要見自己,「魏大人請起,這奴才不知禮數,我下來好好教訓他!」趙檉伸手相攙道。
「王爺,草民不敢,昨日想了一夜,草民不想回去了,想留在王爺帳下效力,只求溫飽別無他求,還請王爺收留!」沒想到魏伯初不但不起,反而給趙檉磕了個頭道。
「魏大人,你的這個要求我不能答應,我想其中道理不必明說!」一直對魏伯初十分客氣的趙檉此時卻沉下了臉,斷然拒絕道。
「王爺,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麼東西,先侍蔡相,又投王黼,叛主求榮為世人不齒,遭眾人唾棄,如同喪家之犬,過街之鼠,本也無顏活於世上,可家中還有父母在堂,兒孫繞膝,實不忍棄他們於世間受苦,因此才苟活於世,盡為人父子之責!」魏伯初痛哭流涕地說道,「世人都說燕親王任俠好義,昨日一見,果然如此,小人與燕親王雖同朝為官,但素無交集,而小人還曾做過不利於王爺之事,可在小人最落魄的時候拉了小人一把的卻是王爺!」
「魏大人既然明白,就不該讓本王為難,免得日後成仇!」趙檉直言道。
「王爺,小人現在已經走投無路,若王爺肯收留,必以死相報,絕無二心!」魏伯初仍然不死心,發誓賭咒地說道,他心裡明白的很,現在王爺雖然讓底下人不要為難自己,但是自己的仇家太多了,王爺不可能天天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早晚會被人整死,現在這是自己最後的活命機會,怎肯輕易放過。
「唉,魏大人你讓本王為難了」趙檉看著可憐巴巴的魏伯初歎了口氣,沉吟片刻道:「魏大人你的官身已除,若要重複,其中困難你也明白,本王做不到,你可依然願意留下?」
「王爺,小人哪敢奢求恢復官身,再說我對仕途早已心死,只求家人溫飽,不露宿街頭即可!」這一段時間的遭遇,已經讓魏伯初見識了官場的黑暗與殘酷,心思也淡然了。
「好,既然魏大人如此,就現在本王幕府中任個主管錢糧的主簿,不知肯屈就否?」趙檉說道,幕僚在宋朝地位不高,相當於私人助理,國家是不負責工資福利的,一切費用皆由幕主負擔。
「謝王爺收留,小人叩見王爺!」魏伯初這一拜,表示他同意了,算是兩人的僱傭關係成立,從此他就是趙檉的私人秘了。
「見喜,你先支給魏大人二百貫錢安家費,讓他先安置好家人!」趙檉吩咐見喜道,「魏大人你安頓好家人後,先到太原經略司,我隨後會寫信知會何參議,他自會安排妥帖。」
「王爺大恩,屬下銘記在心,絕不會辜負王爺今日活命之恩!」魏伯初再次施禮。
大軍開拔在即,趙檉安排了人護送魏伯初離開,隨後升帳點卯,點炮出兵,現在擊潰了蕭合達所部,前途西夏再無可戰之兵,大軍再無後顧之憂,浩浩蕩蕩殺向夏州城。趙檉今天沒有騎馬,卻坐進了很長時間未用的馬車裡,他四仰八叉的躺在車廂中,見喜給他揉著腦袋。這些日子用腦過度,他頭疼的緊,眾人對他明知魏伯初不是什麼好人,卻收留他困惑不解,而他卻不解釋,只說留著有用。
趙檉躺在那裡,可腦子還是靜不下來,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現在軍事上的勝利並不能表明已經取得徹底的勝利,戰後的許多事情還需要他這個經略安撫使考慮,而穩定人心,發展經濟是最為緊迫的,可一切都需要錢和糧。
這次出兵雖然佔地甚廣,但是多為不毛之地,適於耕種放牧的地方僅局限於河套地區,那裡雖號稱糧倉,但是因為黃河泥沙淤積,河渠還是多為漢唐時所修,灌溉能力大幅下降,所產糧食不能自給,這也是西夏不斷對宋發動戰爭的緣由之一。而為了支持對夏作戰,河東、陝西兩路府庫早就枯竭,靠兩地支持並不現實,朝中現在準備對遼作戰,絕不會像從前那樣拿出大量錢糧支持,解決問題還要靠當地。
連年的兵災已經讓這一地區生產受到了嚴重打擊,此次戰爭更是席捲了河東部分地區和西夏河南大部,糧食減產已成定局,而十數萬軍隊的湧入更會加重這些地區的糧荒,再有兩個月西北地區就要進入冬季,許多人將無糧過冬,那麼新佔領區必然人心不穩,這就需要從內地大量買糧度荒,可錢從何處來,趙檉的眼睛就盯上了--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