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便宜行事
十一月二十二,皇上召趙佶進宮面授機宜。這也是傳承,自宋朝開國以來,皇帝越過三衙,親自干預軍政就是一個傳統,這樣做的目的,都是為了使『天下之兵柄,外不在藩鎮,內不在強臣,不委宦官,不倚近戚,利權重器,在天子拱把之中』,惟有皇帝才是軍隊的最高主宰者。
主將不但沒有處置副將之權,而且每事都要諸將共議,共同簽署,以互相牽制。至於部隊的調動、部署等關鍵性的決策,都要不遠千里向皇上本人請示匯報,由皇帝下詔決斷,宦官擔任監軍或是走馬承受就是由他們負責傳達皇帝的旨意和監視將士的動向。從太宗開始,又通過頒發『陣圖』的方式,剝奪了將帥們的相機指揮權。
趙檉跟著小黃門進了大慶殿西側的垂拱殿,這裡是處理日常政務、召見大臣的地方,他還是頭一次到這裡。參加這次軍事會議的有太師蔡京、知樞密院使鄧洵、左丞王黼、右丞李邦彥,還有太子趙桓等人,其中沒有一個帶過兵打過仗的,估計上戰場見了血都得是尿褲子的主,可偏偏大宋的暴力機器就掌握在這些人的手中。
大家相互見了禮,趙檉問了問招募士兵的事情,便命小黃門從後殿抬出一張碩大的方桌,趙檉近前一看,原來上邊是個巨大的沙盤,正是西北全圖,山川、河流、州府、小路全部標注其上,形式與現代的沙盤沒有什麼區別。
「燕親王,你可看的明白?」見趙檉久久凝視,王黼以為他看不懂,傻眼了呢,陰陽怪氣地問道。
「還好,略知一二,這裡便是我將去的河東路,西臨夏,東臨遼,乃是兵家重地啊!」趙檉眼睛依然盯著沙盤說道。
「二郎,如果要你領兵攻夏,你將如何排兵佈陣?」趙佶看兒子不外行,也想顯擺下,笑著問他。
「父皇,夏國面積比我大宋面積小,土地貧瘠,山川與沙漠遍佈全境,必然無法養活許多人口,這才導致他們頻繁犯境搶掠,與我大宋爭搶衡山屈野河的良田。如我統領河東之兵,現復豐州,使其與麟府二州成偃月之形,做奪取橫山之勢!」趙檉在沙盤上指點著道,「橫山地區的藩羌擅登山、越澗,夏國步兵『步跋子』多出其處,糧草也多在這裡籌集,乃是夏國兵員、產糧、牧馬之地!」
「燕親王既知此地那夏國重地,一旦被圍,必會遣重兵前來,你以一路之兵如何奪占?」王黼又問。
「命沿邊堡寨嚴守邊境,控制道路,另遣一支奇兵自豐州入敵境,穿大漠攻夏州,拔除其在大漠中據點,然後毀城西進,威脅靈州,攻敵必救,將敵軍吸引到此,用圍點打援之法,伺機殲敵。邊境諸路可趁機出兵,奪取橫山一線,以古長城為據固守!」趙檉說道。
「如果敵人遣大隊兵將防守靈州,對這支奇軍圍追將如何處置?」王黼又問。
「能打則打,不能打則退,此戰只為橫山,不圖靈州!」趙檉道。
「那麼敵軍嚴守靈州,不肯回防又將如何?」李邦彥又問。
「靈州是敵重鎮,水草豐美,良田萬頃,糧草馬匹,三出其一,但那裡氣候寒冷,每年只能生長一季糧食,我便縱兵毀其田地,奪其馬匹,大掠後原路而回,在秋收之時再次攻掠,那麼其糧草第二年必將不濟,到時饑民遍地,再也無力犯吾境,如此可圖之,黃河以東便入囊中!」趙檉笑笑道。
「河東吃緊,夏國可從河西調兵遣將,補充糧草,與你決戰,你如何抵擋?」王黼接過來又問。
「現童太尉坐鎮蘭州,對河西虎視眈眈,恐怕河西自保不暇,豈肯輕易分兵,即使派來援軍,也不會太多,我河東沿邊州府,可赤壁清野,嚴守要道,以逸待勞。」趙檉想了下說道,「如其一路來攻,他們糧草不濟,只要堅持旬日,其必撤兵,我們便可趁機掩殺,必有所獲;如其數路來攻,我們便可集中優勢兵力,將其各個擊破,讓其有來無回,到時敵河東兵力匱乏,其京畿危也,如其增兵京畿,童太尉則可乘機取了河西,如其放棄京畿,我們則可渡過黃河,牧馬賀蘭!」
「燕親王的戰法便是毀其適耕之地,招降其子民嘍!」蔡京插言道。
「太師所說極是,夏國一向人口奇缺,產糧之地稀少,只要破壞其經濟基礎,消耗其軍隊,消減其人口,其必敗!」趙檉說道,心的話這老頭真是一針見血,說到點上了。
「嗯,檉兒所想卻是新奇,但敵多騎兵,我多步軍,其來去如風,如深入敵境,恐難脫身招致打敗,切記不可魯莽行事!」趙佶肯定了兒子的想法,但是還是有自知之明。
「父皇所囑,兒臣謹記!」趙檉只能躬身受教,自己的計劃在他們看來確實是有些難以施行,一則深入敵境,大軍所需糧草運輸便成大事;二則夏、靈二州都是重地,豈能輕易便可攻下,所以只當自己是小孩子做夢,過過嘴癮罷了。可這也怪不得他們,這些人還沒見識過火器的威力,更不知道其毀滅性的威力。
接下來,趙佶正式授了陣圖,又怕兒子不懂,讓人詳細講解了一番,幾個大佬也跟著又把趙檉教訓了一番。這陣圖其實就是太祖,太宗連年征戰後總結的幾種排兵佈陣的方法,他們哥倆都曾帶兵打過仗,還知道其中的奧妙,可從他們之後,這幾代皇帝哪懂的戰場上的事情。不過是生搬硬套,依著葫蘆畫瓢,照貓畫虎,剛說趙檉做夢,他們就是做的白日夢,在幾個從書堆裡爬出來的文臣輔助下設計出來的效果圖,可趙檉又不能不聽,只能權當聽他們講故事啦!
「父皇,您說的都好,可兒臣年幼,擔當一路統帥,恐怕到了邊地,那裡儘是驕兵悍將,土著豪族,恐怕兒臣難以調遣,而戰機稍瞬即逝,怕誤了父皇的大事,既然幾位宰執精通邊事,還請父皇請哪位宰執隨兒臣前往坐鎮!」趙檉聽完了,面帶難色地說道。
「皇上,燕親王所說極是,王右丞有為,深受皇上器重,又頗得朝臣欽服,可隨燕親王前往,定能建功!」李邦彥腦子反應快,在場的就他們四個,蔡京和鄧洵老邁,恐怕走不到地就玩完了,就自己和王黼年輕,當然這差事就落到他們倆頭上了,死道友不死貧道,自己先下手為強吧!
「臣附議,王右丞可作為隨行欽差前往,輔助燕親王!」蔡京腦子也不慢,心想反正你們倆兒跟自己也不是一夥的,去哪個都好,既然李邦彥先提出來更好,讓你們狗咬狗一嘴毛,他火上澆油道。
「臣也附議,王右丞可擔當此任!」鄧洵就是蔡京的鐵桿狗腿子,至於他以後叛變是另一回事了,現在還是聽話的小跟班,蔡京話音剛落,他也附議啦!
「皇上,燕親王少年英雄,他不但精通兵法,而且治吏有方,怎麼需要他人輔佐,只要授予其便宜行事之權,那些人怎敢不聽,又那個敢不服!」王黼一聽就急了,你們他娘的都不傻,就拿我當傻小子耍啊,立刻啟奏道,「再說臣離不開皇上啊,臣一日不見皇上便心神不安、兩日不見寢食難安、三日不見便小命休矣...」
王右丞真不愧是表演的天才,拉著皇上的袖子做依依不捨狀,哭得梨花帶雨,讓人一見猶憐,「愛卿何必如此,朝中事務繁忙,又哪裡離得開你!」趙佶歎口氣拍拍王黼的背說道,王黼得了准信,這才收了淚,恨恨地瞪了李邦彥一眼。
「父皇,王右丞其言也有道理,王弟獨自遠赴西北,那裡藩夷多不服王化,確需獨斷之權才能震懾,也顯我皇家威嚴,還請父皇准其所請!」半天沒有言聲的太子趙桓對舉薦趙檉去西北一直心存愧疚,想著能幫點忙是點,也能緩解下心中不安。
「嗯,既然如此,那朕就授予檉兒遇警急可便宜行事,黜冗帥、減冗兵、募武士、專補授之特權,諸位看可行否!」趙佶沉吟片刻說道。
「皇上聖明,臣同意!」這回王黼搶了先,不同意自己就可能去西北,他比誰都積極。
「既然太子與右丞都同意了,老臣也無異議!」蔡京也說道,可心中卻不平靜,這燕親王太能鑽空子了,利用自己與林靈素的衝突,抓住了自己的命門,使自己不得不為他執掌河東出力。現在又利用王黼、李邦彥之間的矛盾得到了便宜行事之權,其心機之深,哪裡像十多歲的孩子!想到此,蔡京又想趙檉先前種種所為,將其都串在了一起,越琢磨越難以理解,難道是為了今天的西北之行嗎,可他去那裡又是為了什麼呢?他看著趙檉稚氣未脫的樣子,又不像城府深沉的樣子,可能自己真的老啦,這雙『毒眼』居然開不透了...
大事已畢,趙佶在集英殿設宴為兒子送行,文武百官,皇室宗親,洋洋幾百人參加。宋朝的宮廷宴會,分好幾個級別,一級大宴在集英殿舉行,二級宴會在紫宸殿舉行,三級小宴在垂拱殿舉行。皇子出知地方已是百年不遇,當然要排場大點。
宴會之前,「有司預於殿庭設山樓排場,為群仙隊仗、六番進貢、九龍五鳳之狀,司天雞唱樓於其側。」張燈結綵,鋪設錦繡帷帳,豪華場面不難想見。大殿之上又是一派喜慶,不是歡送勝似歡送。
宴會宣佈開始之後,先是斟御酒。斟酒期間,有一系列的表演節目,口技、奏樂、舞蹈,花樣挺多。按例這種宴會需斟酒九次,也是每飲一盞酒都要有一番音樂、舞蹈、雜技的表演。這些日子大家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都是一個個熱淚盈眶,頻頻舉杯向燕親王敬酒,而趙檉今天彷彿異常高興,來著不拒,酒到杯乾,異常豪爽!
突然樂聲急變,奏起流星似的「急颭」,一隊鬢髮蓬鬆、相貌威獰的力士們走上金殿。在宴會上相撲力士表演已經成為必備節目,這些從殿前左右各軍中選拔出來的相撲力士,一個重要使命就是專為國家慶典等活動助興。他們拉開駭人的架勢,奮力爭交。飄舞的旗幟、陣陣擊鼓聲和相撲手的吼叫聲交織在一起,為了達到使人在杯觥交錯之中出一身冷汗的效果,相撲力士要在表演拼盡全勁的喊叫聲,可謂聲震屋宇,正是應了『疑是嘯風吟雨處,怒龍彪虎角虧盈』這樣的詩句。
兩場比罷,殿中叫好聲震天,趙佶更是高興,大把的銀子賞了下去,這時忽然鼓聲雷動,大家眼往殿中場子一瞅,喝的醉醺醺的燕親王正親手擂鼓,一通鼓聲過後,他隨著鼓聲放聲高歌: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忍歎惜,更無語,血淚滿眶。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願守土復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趙檉歌罷,擲鼓槌於殿上,搶過侍酒小黃門手中的酒罈,一飲而盡,一掌擊碎酒罈,手掌染血,扯下殿上的帷幔,以血為墨,寫下『精忠報國』四個大字,丟下目瞪口呆滿殿文武,狂笑而出!
......
次日,趙檉一早進宮拜別皇后,打馬直奔金明湖校場,二千親衛軍已經在校場列隊。卯時正,皇上親臨,宣聖旨,賜金甲、御馬、寶刀,授虎符,斬牲祭旗,趙檉披甲上馬,請皇上校閱。
軍號聲響起,校場上人如鴻馬如龍,刀出鞘冷森森,趙檉接過帥旗,迎風展開,率先縱馬走過點將台,身後兩千鐵騎蹄聲得得,四個方隊如同刀切斧剁一般整齊,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以排山倒海之陣容走過,肅殺之氣彷彿壓的場中的人喘不過氣。人們驚歎之餘,紛紛揣測燕親王怎會在這麼短時間內便拉起了一支鐵軍,可現在已經沒人去給他們解釋,留給他們的只是雄壯的歌聲和漫漫塵煙...
趙桓率眾兄弟送趙檉到城外十里長亭才依依而別,巍峨的宮城慢慢在趙檉眼中消失,他真心的祈禱,有一天自己回來的時候,它依然雄偉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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