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關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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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是九月,正是天寧節的籌備期間,京城之中到處張燈結綵,各路各府的大佬們或是親自進京或是遣使前來祝賀,一時間京中天天如同趕大集似的,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準備迎接這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朝中的大佬們也暫時放下了恩怨,立儲的事情也被拋在一邊,全心全意的籌備大典,誰也明白現在是自己在皇上面前表現的好時機。
趙檉進京十數日,上了兩回朝,在宮中吃了回飯,拜見了諸位大媽、小媽、兄弟姐妹,親戚也就是外公一家,他已經備了重禮問了安。他在京中時日甚短,也沒有什麼故舊,左鄰是大哥趙桓,右鄰是三弟趙楷,其餘的還小都養在宮中,三兄弟現在為爭儲的事情雖然還沒撕破臉,但是見了面也是烏眼雞似的,他更與他倆沒有什麼共同語言,鬧得比遠親還遠。
這一日清早,趙檉帶著幾個近衛和不當值的護院出了門,他的王府就在府城的東北,西鄰馬行街,抬首東望就可清楚的看到矗立在那裡的鐵塔,在王府周圍聚集著一些京裡中級官員的居所,可以說是個公務員小區。
他們也沒騎馬,一夥人晃晃蕩蕩的向西行不過一里,已到了馬行街。雖是早晨,街上已是人流如注,熙熙攘攘,幸虧也他們沒騎馬,否則非得堵車不可。
街北就有密密麻麻的醫藥鋪:金紫醫官藥鋪、杜金鉤家、曹家獨勝藥丸子、柏郎中的兒科、任家的產科…這些店舖均打出獨具特色的商標招牌,吸引著過往的商客。市場既有特殊的商品,也有一般的商品,還有零售商品等等,出售這些商品的早市鋪席,各式各樣,五花八門,就像走進了現代的小商品批發市場,大到貴重的金銀首飾,小到針頭線腦,日常用品都能在這裡買的到。
而在每一街巷口處,都圍聚著一群群形形色色的人,他們中間有木竹匠人、雜作挑夫、磚瓦泥工、甚至還有道士和尚,他們都是等待被人僱傭的人力。這些「人力」們,一個個伸頸佇立,只盼著來人呼喚。他們之所以絕早出來出賣其勞力,就是因為在大城市裡,集中著一大批百萬巨賈、封疆大吏、權威勢要、衙門官署…這就需要一個龐大的人力市場為他們服務。每天早晨就是這些達官貴人選擇這些「人力」的最佳時候,更準確一點說是低級市民們,在等待著高級市民的僱傭。
趙檉一行人出了潘龍、薛豹幾個人是在京中生活過的『地頭蛇』,其他人都是他從襄邑帶來的一幫『泥腿子』,當然也包括趙檉這個王爺。這裡的繁華讓他們眼暈,噪雜的叫賣聲讓他們不知所措,熱情的商舖夥計叫他們不忍拒絕,一條街不過走了一半,趙檉的錢包就癟了,各人的手裡多了些亂七八糟的大包小包,也不知道拿回去做什麼用,可這些人卻還遊興正盛,沒有罷手的意思,反正都是王爺會賬,他們當然不會放過。
「二爺,咱們是不是該吃點東西啦」跟在趙檉身後的見喜指指荷包又指指前邊的酒樓小聲地問道。
「哦,現在中午了,我也餓了,咱們是不是上樓歇歇腳?」趙檉一下明白了,自己今天帶的錢快花完了,否則連飯錢都沒有了,他點點頭轉身對大家說道。
「好啊,不過我知道前邊還有座酒樓,那裡早年專營河鮮,味道好的很,不若咱們上那裡去」薛豹相應道。
「好,就聽薛師傅的,我當年光從門前走過,卻沒進去過,今天咱也去嘗嘗」洪霸笑著說道。
「二爺,等一會兒,趙信進了那邊的珠寶鋪子,現在還沒出來」趙忠左右看了看說道。
「那我們過去看看」趙檉笑笑說道,可應者寥寥,這些漢子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他只好讓見喜進去看看,給他付賬。一會兒功夫趙信拿著一把精緻的象牙梳歡天喜地的出來了,後邊跟著哭喪著臉的見喜,他對王爺苦笑著搖搖手裡的錢袋,裡邊發出幾聲銅板撞擊的叮噹聲。
趙檉看看見喜的神態就明白了,錢花完了,可這一群人都等著自己請客呢,難道還要回家拿錢,或者來頓霸王餐,正當他想主意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夥人高舉著根長長的竹竿,上面掛著衣服、錢串、還有條魚在上面撲稜呢,他們迎著人群,打著呼哨,在鬧市中穿行。
「他們在做什麼?」趙檉看著這群人怪誕的行為好奇地問道。
「二爺,他們是關撲贏了這些器物,正在炫耀」潘龍笑著說道,可看看王爺還是一臉的問號,知道他還沒弄明白,又給他解釋了一番,趙檉才弄明白這『關撲』其實就是賭,以小賭大,可這種賭卻不是在賭館,而是就在大街上,一般商販的貨物,或玩具,或糖果,或衣或鏡,或珍珠寶玉,既可出售,也能關撲。顧主與商人以買賣之物商定,按質論價關撲,贏即得物,輸則失錢,簡便易行,只要有錢有物就行。
「賭錢,在大街上放賭難道沒人管嗎?」趙檉詫異地問道。
「二爺,怎會不管呢我大宋放撲只限元旦、冬至、寒食三節各三天,只是現在天寧節將至,所以官府放撲,取萬民同樂之意,您看這滿街往來的人等,不論貴賤都往來幾大撲場,爭相撲買,二爺有興趣一試嗎?」見喜笑著說道,只因王府一向禁賭,所以眾人都不敢提,現在將王爺問起,都是一臉的期待。
「小賭輿情,大賭傷身,既然官府允許,大家就樂樂吧,但是說好輸得家破人亡,提不上褲子,可不要找我借錢」趙檉看大家都是躍躍欲試,笑著答應了。
大家見王爺准了,潘龍幾個護院看樣子早就被惹得心癢難耐了,約好一個時辰後在同樂樓見,立刻『作鳥獸散』各自尋找目標去了。趙檉身邊也只剩下見喜、趙信、二娃等幾個近衛了,他苦笑一聲,也找了個人多的地方去看個究竟。
趙檉轉了一會兒明白關撲並非漫無規矩,關撲時還有些約定俗成的具體說法,撲的雙方就拿錢在地上或瓦盆中撲,不費任何力氣,用宋人的話來說:擲錢為博者戲,看錢的正面多少,正面「曰字,曰幕前」。凡錢是背面,則稱為「純」。幾個錢全部擲成背面,則稱為「渾純」,「渾純」是贏的標誌。
商舖放撲是想借此招攬生意,但是有市民確實從一撲中得到車馬、地宅、歌童、舞女以及器皿、食品…這種偶然性很大的賭博,並非能解人於倒懸,這真是資本微薄,且希望無定,也撩起了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市民無論如何也要去關撲的念頭,就如同現在有的人為了千萬大獎,不惜貪污挪用公款去買彩票沒啥區別。然而,一撲起來就意味著撲錢,關撲的人無不小心翼翼,有的竟緊張得『呀,呀,呀…』喊叫
趙檉等人走到一處店舖前,那裡聚了一群人,看打扮像是一群貴公子在那裡『關撲』,他湊過去一看,這些人似乎紅了眼,地上放了一條玉帶,「我這根玉帶乃是宮中御制的,作價五十貫如何?」一個十七八歲的傢伙說道。
「這位公子,我看還是算了,我將您的馬還給你,咱們就算了啦」那個店舖的掌櫃拱手說道。
「你這人好不識相,小爺家不缺這幾個錢,就想與你撲一回」那個公子指著掌櫃的喝道。
「就是,爺們家錢多的沒處花,就是想找個樂,你快點放些利物」他的一個同伴跟著喊道。
「快些,不然惹得我家公子不高興,砸了你的鋪子,燒了你的房子」幾個人的家僕護衛也鬧將起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意思。
趙檉看了一會兒,看明白了,那掌櫃的開的是金銀古玩鋪,他為了吸引市民與自己一撲,自己又不蝕本,精心設計,請巧匠做了個三尺銀質圓盤,上面刻有數百禽鳥器物,他們長不過半寸,大的如人手指,小的只有豆粒大小,鞋有帶,弓有弦。撲賣商販旋轉這瑣細的圓盤,用別著五色羽毛的針箭,招攬市民「撲買」,買者投一陌錢,便可用針箭向旋轉的圓盤射去,撲賣的商販一邊看,一邊高聲唱叫白中某,赤中某,余不中這樣的行話。待圓盤旋止定住,賣撲者再看看與自己觀察是否有差,若無差,射中圓盤上的禽魚器物的市民,就可以得到不同的物品,當然是越細小的部位得到的東西越貴重,而撲賣商販,從圓盤上取下針箭,再旋轉圓盤,開始下一次的撲賣。
要在旋轉的盤子上射中一隻鳥的眼睛,一個人物的鞋子,這個難度相當高了,所以人們只得到了些不值錢的小玩意,這幾個公子在這撲了半天,輸光了身上的金銀,騎的馬匹,也只得到了一堆竹簪、漆盒這類東西,最值錢的也不過是兩個小銀錁子,當然是不甘心了,到了最後就開始拿身上的東西撲了。
掌櫃的沒有辦法,只好依了他們,再次轉動銀盤,一個傢伙接過箭針瞇著眼睛瞄著盤子準備出手,可盤子轉的飛快,要在其中看到上邊細小的花紋,沒有一副超人的眼力,精準的手法,是不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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