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歸京路(七)
朱淑真已經認出這個王爺正是昨晚與自己對詩的那位公子,看他一襲白衣,頭頂梁冠,一幅俏公子的模樣,現在板著臉將不可一世的那個管家嚇得靈魂出竅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可猛然又覺得在此氣氛下有些突兀,偷眼看他,卻被他看了個正著,不禁霞飛雙頰,急忙低下頭。
「哼,我聽說民間流傳『金腰帶,銀腰帶,趙家天下朱家環』,我不知何解,你替我回去問問你家主人是什麼意思,這大宋到底是姓什麼?」趙檉悠悠地說道。
「王爺,此是愚民訛傳,您千萬不要相信啊!」朱旭高聽完更加惶恐,不住磕頭。
「呵呵,原來我也不信,可見了你我就信了,小的說什麼姓朱的說出的話就是王法,不過一個小小的管家,譜擺得比我這個親王還大!」趙檉擺弄著手裡的銀筷子笑著說道。
「王爺,這都是誤會,小的不知王爺您在堂上,否則哪敢犯您虎威!」朱旭高這個悔啊,自己怎麼就沒多想想,侄少爺他都敢抓,何況自己個管家,拿個大幹嘛。
「口是心非,鐵嘴鋼牙,你說誤會就是誤會嗎?當著堂上的眾人都是聾子,傻瓜,今日不給你個教訓,你還不知本王的厲害!」趙檉將筷子『啪』的拍在桌子上。
「王爺息怒,朱管家眼拙不識真人,您別跟他一般見識!」知州也慌了,前天發生的事情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一聲令下,就砍了十多個人,今天要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再把這『雜碎』給剁嘍,朱勉還不把自己給吃了啊!
「何翊善,您跟王爺說說,大家都是同殿稱臣,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讓下官難做!」知州見王爺不理,兩個近衛已經將朱旭高給架了起來,另一個手放在刀柄上,只要王爺哼一聲,官家就得人頭落地,他這回真急了,連忙去求何去非。
「王爺,就放過他吧,他不過是個下人,何必自降身份與他計較!」何去非看著知府急的一臉油汗,心有不忍,起身說道。
「哼,看在老師的面子上,今天就放過你,要不一刀剁了你的六斤半!」趙檉冷哼聲說道。
「謝王爺,謝王爺…」聽到王爺的話,兩個近衛一鬆唧』摔在了地上,可他顧不得渾身酸痛,爬起來連連磕頭。
「朱管家,請這邊坐!」知府見王爺沒有再說什麼,趕緊命人將他扶起,安排在靠著門口的一桌,這下可讓幾個同桌的小官受寵若驚,他們何曾有機會與這等大人物同席。朱旭高兩腿篩糠似的在兩個驛卒的攙扶下落了座,連喝了兩杯熱茶才算定下了心神。
一場鬧劇結束,知府趕緊吩咐上菜、上酒、上歌舞,在一片推杯換盞,歡歌熱舞下,剛才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場面也熱鬧起來,這群來自天南地北的人們互相敬著酒,吹著牛,談著混跡官場的心得,說著誰送了株奇花換了個知縣,誰又買了小妾千嬌百媚…
趙檉聽著無趣,又不能離場,一群人顯然喝多了,自己也不能他人都醉我獨醒,也是酒到杯乾,喝起了悶酒。知州與何去非聊起了本地的風物,說起漢末曹操在此起兵反董,奮鬥多年入主中原終成霸業,可何去非卻對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不爽,說他是奸,兩人起了爭論,席上的人也慢慢加入了辯論。
「呵呵,曹孟德有人說他是英雄,還有人說他是梟雄,可他也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是是非非,誰又說得清!」趙檉又喝下一杯酒,重重的將酒杯墩在桌上說道。
「王爺,尚在弱冠,能有如此見識,我等佩服啊!」陳留知州楞了下,趕緊說道。
「是啊,是啊,王爺之識,我等難及啊!」
「龍鳳之姿,少年英雄啊!」
……
趙檉一番話說完,堂上立刻馬屁如潮,讚美之聲響絕於耳,趙檉卻又哈哈一笑,說道:「不讀書有權,不識字有錢,不曉事倒有人誇薦。老天只恁忒心偏,賢和愚無分辨。折挫英雄,消磨良善,越聰明越運蹇。志高如魯連,德高如閔蹇,依本分只落的人輕賤!」
「王爺你喝多了,休息吧!」何去非見趙檉一番順口溜般的話說完,堂上的人臉上連變,不免尷尬,可現在就這個世道,誰要是不幹點『偷雞摸狗』的事情能在官場中豈能混的下去,急忙勸道。
「王爺,我扶您到屋中歇歇吧!」見喜從未見王爺喝過這麼多酒,不免擔心,伸手攙扶道。
「我醉了嗎?呵呵,醉了也好!」趙檉晃晃蕩蕩的站起身看看眾人笑道,「不要扶我,拿筆墨來!」他推開見喜說道。
知府見王爺醉了,不敢違拗,急忙命人備好筆墨端過來,趙檉一手執筆,一手扯掉牆上的帷幔,露出粉牆,筆在硯台中轉了幾轉,蘸飽了墨,欲在牆上題詩,眾人見王爺要留墨寶都圍攏了上來,何去非卻是心中打起了小鼓,他任教一年多了,就沒見王爺寫過詩,他瞅瞅端著硯台的見喜,也是愁眉苦臉的,擔心王爺露怯,跟著王爺這麼多年了,別說寫詩,就是讀詩的時候都沒有。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趙檉筆走游龍,在粉牆上留詞兩闕,在眾人或崇敬或異樣的目光中擲筆而去。
「好詞啊,開首兩句讓人想起詩聖的『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和蘇學士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一位白鬍子不住點頭讚道。
「最妙兩句乃是『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讓人心生人生易逝的悲傷之感悄然而生,可謂千古絕句啊!」一個看似飽經滄桑的外官歎道。
「我最喜『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兩句,任它驚濤駭浪,是非成敗,我卻意於春風秋月,寧靜淡泊,超脫世外,這乃是我輩之求!」…
「此詞深富哲理、意境深邃,表現出了一種大徹大悟,看破紅塵,可王爺還未到加冠之年,卻能有如此感悟,著實讓人費解!」何去非鬆口氣的同時,又生疑慮。
「何翊善真是高才,真可謂名師高足啊!」還沒等何去非想明白,已經被眾人圍住,讚美之聲四起,他謙遜的道著謝,自尊心卻得到次極大的滿足。
「謎一樣的少年王爺!」人群外誰也沒有注意一個少女看著墨跡未乾的粉牆陷入了遐想,他溫文儒雅,少年英俊,剛剛卻又面目猙獰殺氣沖天;他可以為一個座位喊打喊殺,詞中卻又表現的萬分豁達;他滿嘴俚語,卻又能寫出言語優美的好詞!
……
趙檉一覺醒來,已是次日清晨,宿醉讓他頭疼欲裂,但還是勉強按習慣起身。和衣趴在書幾上打瞌睡的趙信聽到動靜趕忙過來伺候,「趙信,你怎麼在這裡守夜,丫鬟們呢?」趙檉好奇地問道。
「昨天王爺喝多了,我怕他們伺候不周,所以打發他們走了!」趙信熟練的伺候王爺穿衣道,在訓練的日子裡都是他做些事。
「趙信,我昨天喝多了,我都說了些什麼,沒做什麼失禮地事情吧?」趙檉掐掐腦袋,抬起雙手,讓趙信為他束上玉帶道。
「昨天王爺可是露了臉了,一番高論後,又學前人文士在驛館粉壁上題詞一首,震住了所有的人,大讚王爺文采非凡!」趙信戲謔道。
「什麼?我還題詩了,寫的是什麼?」趙檉吃了一驚,自己昨天是真喝多了,後來做了些什麼都忘啦!
「我也只記住了兩句,什麼『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什麼的。」趙信詫異的看著王爺,看來他是真忘了,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哦!」趙檉點了下頭,想了想自己好像是把明朝楊慎的那首詞給寫到牆上了,但純粹是誤傷,因為太熟了!誰讓小羅***道,把他這首詞寫到了《三國演義》的卷首語中,後來電視劇中又整天的嚎呢,趙檉暗捏了把汗,這要是把現在還活著的哪位名人的詩詞給剪切粘貼了,還不鬧出大笑話來。
「王爺,昨晚朱副使家的小姐派人來邀你品茶論詩,我給你擋了,她卻又派人給你送了首新作讓你點評。」趙信給王爺收拾利索,從書幾上拿過一頁紙說道。
「我哪裡懂詩詞,讓我點評,還不如讓見喜給他說說呢!」趙檉笑著說道。
「王爺,你就好歹看看吧,人家小姐屢次三番的請你,對你是十分仰慕,你好歹得見見啊!」
話是這個話,趙檉卻聽著有點醋味,他搖頭笑笑接過來一看,字跡工整娟秀,很有功底,粉紅色的信箋上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秋聲乍起梧桐落,蛩吟唧唧添蕭索。欹枕背燈眠,月和殘夢圓。起來鉤翠箔,何處寒砧作。獨倚小闌干,逼人風露寒。」這詞好熟啊,趙檉皺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