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塵埃落定
賈老賊是三月初八才從定軍山啟程趕往漢中的,這倒不是賈老賊擺架子裝大爺,而是賈老賊籌謀著挾漢中大勝之餘威,順勢招降鳳州的張札古帶和利州西路的奧屯世英,所以賈老賊很是在定軍山佈置策劃了幾天時間,派出了幾個能幹的使者出使鳳州與和州,這才慢慢悠悠的趕往漢中。——當然了,賈老賊在路上少不得玩些視察春耕、到新附村莊炒幾盤菜犒勞春耕百姓之類的做秀,很是收買了一些愚夫愚婦的心。
晃晃悠悠的走了五天,賈老賊一行終於在三月十三這個西方人極其忌諱的日子抵達漢中城下,正在城中料理戰場善後工作的張鈺和高達趕緊趕到城門迎接,提心吊膽的等待賈老賊的臭罵——沒辦法,漢中之戰其實是一場慘勝,前後幾場攻城戰下來,宋軍傷亡超過一萬八千人,這可是宋軍光復四川以來的最大損失。
還好,賈老賊並沒有因為軍隊傷亡過大的慘勝而大發雷霆,反而和顏悅色的主動誇獎了張鈺和高達幾句,理由是張鈺和高達在這麼困難的情況下,仍然能一舉拿下守備森嚴的漢中堅城,這點實在難得,緊張萬分張鈺和高達這才終於放下心來。——不過張鈺和高達壓根就不知道賈老賊的如意算盤,這次漢中之戰,犧牲的大部分都是四川軍和江西軍,賈老賊直接控制的中央禁軍傷亡則微乎其微,四川距離臨安又太過遙遠,難以直接掌握四川全局的賈老賊自然不會太過心疼。
進駐漢中幾天後,喜訊接連傳來,鳳州的張札古帶率先接受宋軍使者的招降,並且表示希望能陪同西藏法王八思巴至漢中向賈老賊請降,賈老賊大喜過望,立時答應——當然,賈老賊可不會允許張札古帶帶軍隊來。接著金州萬戶紀侯也提出為宋軍招降金州和洋州等地州縣,賈老賊也同樣准允,令趙安率軍一萬,押解紀侯東下招降,而金州和洋州一帶的蒙古守軍不僅數量少而且質量差,自然不敢和宋軍對抗,所以趙安的偏師所到之處,沿途州縣望風而降,包括唯一有一戰之力的金州城也在紀侯勸說下開城投降,川北鳳州以東的土地也全部被宋軍光復。
宋軍在川北招降之所以如此勝利,其關鍵原因還是賈老賊的招降八字方針——官復其職,民復其業。忽必烈原先任命的官員,除了削去兵權之外,官職爵位只升不降;而定居川北的異族百姓只要易發改裝說漢文,也絕不輕易殺害,也不抄奪他們除土地外的個人財富。所以蒙古官員和異族百姓在看到活命希望後,還是很願意向宋軍投降。而一直猶豫難決的奧屯世英見宋軍條件優惠,又見宋軍軍令森嚴,於民無犯,自思不是宋軍對手,終究還是送來降表歸降,賈老賊大喜過望,不僅仍封奧屯世英利州西路安撫制置使,並破例允許奧屯世英保留原有軍隊——當然了,奧屯世英必須向朝廷交出質子,讓大兒子搬到臨安居住。
三月二十五日,張札古帶親自護送至八思巴師徒至漢中請降,賈老賊親自出城三十里迎接,與會說流利漢語的八思巴言談甚歡。其後的幾天,賈老賊又與八思巴展開了關於西藏的緊張談判。賈老賊答應八思巴的三大主要條件,一,為八思巴請封活佛,允許世襲罔替;二,西藏政教合一,由活佛管理西藏;三,允許八思巴的喇叭教在中原傳教。同時賈老賊也提出三個條件,一,八思巴必須隨賈老賊赴臨安,當面接受趙祺冊封後再返回西藏;二,西藏地方的土司必須接受大宋冊封,才能執掌土司權利;三,西藏必須使用漢文為官方文字。
賈老賊的三個條件,頭兩個早在八思巴預料之中,有所心理準備,所以八思巴很快就接受了這兩個要求,只是第三個條件,八思巴起了異議。八思巴向賈老賊行禮說道:「尊敬的平章大人,吐蕃文字乃是我松贊干布大王所創,歷史悠遠,斷然廢除,只怕於藏民不便,也大為可惜,還望平章三思。」
「活佛誤會了。」賈老賊搖搖頭,微笑說道:「本官並非是要廢除吐蕃文字,而是希望吐蕃臣民以漢字為官方文字,在書寫公文時同時使用漢字和吐蕃文字,一式兩份,便於漢人和藏人同時閱讀。當然了,佛經也是這樣。」
「哦,原來是這樣。」八思巴鬆了口氣,又為難道:「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吐蕃貴族和僧侶能夠讀寫漢字的人好像鳳毛麟角那麼少,又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那麼多會寫漢字的官員?」
「這個太容易了。」心腸不錯的賈老賊笑道:「活佛這次與本官同赴臨安,本官可以委派一些漢人官員陪同活佛返回吐蕃,既可以為吐蕃官民通譯漢字,又可以向吐蕃官民教授漢字,這豈不是兩全其美?」八思巴不知賈老賊包藏的禍心,立時滿口答應。
「八思巴活佛,不知本官能否再請活佛做一些事?」條件基本談妥後,賈老賊開始了他蓄謀於久的行動。八思巴楞了一下,幾乎以為賈老賊是想節外生枝,稍微猶豫後才說道:「賈平章請講,只要小僧能夠辦到,自然效力。」
「活佛大概也知道,四川全境光復之後,要不了幾年,本官就要領導大宋全面北伐,光復漢家江山。」賈老賊把八思巴請到全國地圖前面,指著長城以北的大草原位置說道:「在這塊地方,有無數的蒙古百姓,愚昧無知,不通教化,光靠我儒家力量,只怕難以感化他們。所以到時候,本官打算在一帶大力推行儒教和薩斯迦教教,不知活佛能否支持?」
把蒙古百姓感化成薩斯迦教信徒,這對薩斯迦教老大八思巴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所以八思巴又楞了一下,這才驚喜萬分的說道:「請賈平章放心,小僧一定全力支持大宋此舉,感化那些愚昧無知又不遵教化的蒙古百姓,只是不知道賈平章打算如何推行?」
「當然是多建薩斯迦教寺院。」賈老賊振振有辭的說道:「等到本官打下這塊地方,就在這大草原上建立成百上千座的薩斯迦教寺院,讓所有蒙古人都成為薩斯迦教信徒。不過這些韃子愚昧難化,得用更加嚴格的教義去約束他們,只要是出家為僧者,必須嚴格持律,不許他們從事農耕遊牧,而且獨身不娶,終生不得退教。」
薩斯迦教並不禁止信徒僧侶婚娶,賈老賊所說的教義,其實是一百多年後才發展起來的黃教(格魯派)教義,所以饒是八思巴學識淵博,這會也被賈老賊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不清楚賈老賊的究竟打什麼算盤。賈老賊看出八思巴的疑惑,便笑瞇瞇的補充道:「活佛放心,到時候本官會下一道命令,讓每一個蒙古家庭除了留下一個小兒子繼承家業,其他的兒子必須全部出家為僧,活佛所要做的,就只是讓蒙古百姓成為虔誠的薩斯迦教信徒,還有在大草原上修改一點點教義。」
「明白了。」八思巴恍然大悟,同時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心說這個賈似道簡直太狠毒了,每個蒙古家庭除了留小兒子繼承家業,其他兒子全部得出家為僧,去當那種不能婚娶遊牧的苦和尚,等於就是變相的削減蒙古人口,減少蒙古軍隊的兵員來源——這麼吃人不吐骨頭的歹毒主意,也只有菩薩心腸的賈老賊能想得出來了。不過還是那句話,這個計劃對八思巴來說就是天上掉大陷餅,所以八思巴只盤算片刻就一口答應,同意出面在蒙古草原推廣薩斯迦教,幫助宋軍建立在草原上的統治。
「活佛放心。」賈老賊又笑道:「到時候,活佛不管是派誰去大草原上推行薩斯迦教,本官都可以為他再請封活佛尊號,讓薩斯迦教有兩個活佛。」八思巴嘴上答應,心中卻在嘀咕,「等你先打下大草原再說吧,要是你打不下大草原,這些還不都是廢話?」
……
經過幾天時間的艱苦談判,終於和八思巴書面擬訂了西藏併入大宋的基本條約時,奧屯世英也已經親自把質子送到漢中,接受賈老賊的封賞任命,同時趙祺催促賈老賊盡快返回臨安的聖旨也是一天三催——只是賈老賊明顯比岳武穆更幸運些,膽小怯懦的趙祺可不敢學老祖宗用十二道金牌召賈老賊撤軍。眼看川北局面基本穩定,賈老賊也開始著手安排返回臨安。
四月初二,賈老賊任命張鈺署理利州東西路安撫制置大使,同時為了加強川北防禦,賈老賊又把兩萬江西軍留在了川北,準備在川北穩定和四川軍隊得到補充後再撤回江西,然後才率領子聰、高達等川外軍隊將領撤離漢中,隨行的有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張札古帶等重要俘虜,還有八思巴領著十幾個徒弟也在隊伍之中,都是準備到臨安去接受趙祺的親自冊封。
「咦?本官好像忘了東西?」撤往臨安的大軍走出漢中城門後,賈老賊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送行的張鈺和陪同的子聰、高達等人都是一楞,子聰最是聰明,搶先問道:「太師,難道你忘記獻給皇上的美女了?」
「本官是答應獻給皇上成都美女,大師你的弟弟已經給本官準備了。」賈老賊搖頭否認。高達馬上又說道:「難道太師你忘記了什麼寶藏?聽說韃子大汗鐵木真的墳墓就在四川,那裡面的好東西可不少。」
「這是本官也記得。」賈老賊還是搖頭,說道:「本官已經派人去審問蒙古俘虜,鐵木真的墳墓只是傳說在四川,目前還沒真憑實據,得慢慢找。」
「那是不是劉整和劉太平這些狗漢奸的下落?如果是那樣,那請太師放心,下官一定會嚴密搜查漢中全境,只要找到他們,就絕對不會輕饒了他們。」張鈺也說道。不曾想賈老賊還是搖頭,「那些狗漢奸人少目標小,劉整狗漢奸又狡猾無比,肯定乘著戰亂跑到鳳翔路去了,估計再怎麼搜查也是白白浪費力氣了。」
「那到底是什麼?」三人又一起問道。賈老賊回憶了半天,終究還是又搖頭說道:「實在想不起來。算了,會被本官遺忘的事,肯定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無關疼癢。」說罷,賈老賊將大手一揮,撤出漢中的大軍立時又繼續前進起來。可就在這時候,北面忽然傳來一群驚惶失措的叫喊聲,「太師,等等我們!」「義父,等等孩兒!」
「壞了,原來本官是把乾兒子和衙內軍忘了!」賈老賊猛然醒悟,再扭頭去看時,果然看到一群衣衫襤褸的騎兵快馬衝了過來,一個個穿得和叫花子幾乎沒什麼兩樣,滿身滿臉的塵土污垢,為首兩個乾瘦青年和一個頭大如盆的大頭老道,不是董平高、黎尚武和黃藥師衙內軍三大巨頭還是誰?
「義父,孩兒總算是又見到你了!」董平高一馬當先,衝到賈老賊面前連滾帶爬的下馬,抱住賈老賊的大腿嚎啕大哭,「孩兒還再也見不到你了,義父——!」黃藥師和黎尚武也是如此,撲上來雙雙抱住賈老賊的另一條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嚎啕大哭,哭訴別來之情——立時生生把賈老賊的一件嶄新官服給糟蹋了。
「我兒,黃道長,黎將軍,本官一直在擔心你們,這些天吃不好睡不香,剛才還在委託張鈺將軍全力尋找你們,想不到你們竟然回來了!」看到失蹤已久的衙內軍忽然出現,賈老賊不免也是又驚又喜。衙內軍三巨頭只顧大哭,並沒有立即回答,子聰、高達和張鈺三人則心中嘀咕,「老東西,你說這話也不臉紅?」
「好了,好了,別哭了。」賈老賊跳下戰馬,攙起董平高微笑問道:「告訴為父,你們出了大散關棧道,是怎麼回到漢中的?走的那條路?」
「孩……孩兒們是從子午谷回來的。」董平高抽抽噎噎的介紹了一通他們燒燬大散關棧道的情況,原來衙內軍那日在大散關自己燒斷退路後,無奈下只好繼續向北,從陳倉一帶掉頭向東,繞路返回漢中,因為阿里不哥軍不斷從鳳翔路抽調兵力控制中原,鳳翔路又長期是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拉鋸爭奪的地方,所以境內地廣人稀,只有幾百人的衙內軍竟然很幸運的沒有被蒙古軍隊發現——當然,這也與衙內軍全軍上下都有些小聰明有關,只是期間風餐露宿,斷糧斷援,辛苦非常。而漢中與陝西聯繫的褒斜道和駱谷道棧道都已經被戰火摧毀而廢棄,無法通行,衙內軍就只能繞一個大圈子,從子午谷撤回漢中,所以才耽擱了兩個多月時間。還好,一路靠殺馬充飢的衙內軍剛剛走出子午谷,馬上就遇到了宋將趙安的軍隊,靠著趙安提供的戰馬,衙內軍這才在賈老賊出發時追上宋軍的撤退軍隊。
「我兒,辛苦了,辛苦了。」好不容易聽完董平高的哭訴,賈老賊咧嘴大笑,拍著乾兒子的肩膀笑道:「不愧是本官之子,在這麼困難的情況下仍然能迂迴千里重歸大宋,沒給本官丟臉。好,別哭了,跟為父回臨安,為父這次一定重賞你們,金子銀子和美女都不會少。」
「多謝義父。」董平高感謝一聲,又狐疑的看看旁邊列隊而過的宋軍隊伍,小心翼翼的問道:「義父,孩兒深陷敵後的時候,你真為孩兒擔過心嗎?」
「擔心,怎麼不擔心。」賈老賊毫不臉紅的說道:「為父剛才不是說了,這些日子為父吃不好睡不香,就是擔心你的安全。」
「那你怎麼不派軍隊去鳳翔路尋找孩兒?還急著撤軍返回臨安?」董平高一句話問得賈老賊啞口無言。那邊子聰趕緊出來給賈老賊打圓場,「董將軍不必誤會,賈太師確實是在為你們擔心,只是賈太師身負大宋國運,不敢輕易冒險,還有皇上也催得急,賈太師只好先撤回臨安。」
「義父,看來你真的把孩兒給忘記了,孩兒太傷心了。」董平高當眾嚎啕大哭,像極了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弄得良心所剩不多的賈老賊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把乾兒子攙起來溫言安慰。那邊黃藥師則撲上來一把揪住子聰的衣領,瞪著綠豆眼吼道:「臭禿驢,該不會是你故意的吧?你還記著咱們以前的仇怨,所以你故意不讓賈太師去接應我們,想借刀殺人!」
「黃仙長誤會了,小僧那敢借刀殺人?」
「狡辯!肯定是!」
「沒有,小僧絕對沒有這意思。」
「有!肯定有!」
「沒有……。」
黃藥師和子聰這對活寶冤家的爭吵聲中,宋軍撤離漢中的隊伍已經離開了駐紮多日的軍營,軍隊行軍帶起的灰黃塵埃隨著溫暖的春風慢慢飄蕩,又慢慢漂落,最終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