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成都會戰(上)
摩天嶺伏擊戰,靠著萬無一失的佈置和領先一步的武器,宋軍取得全勝,重創偷渡陰平的阿里不哥騎兵,迫使劉太平領兵北撤,消弭了宋軍的北方威脅——上面全屬廢話,賈老賊不是笨蛋,只要扼守住咽喉,耗都可以把阿里不哥軍耗死,賈老賊還怕劉太平吊毛?!賈老賊之所以選擇先北後南,迅速趕走劉太平,無非是想騰出兵力,準備發動更為關鍵的成都戰役!
一部分是出於謹慎,一部分原因是膽小心怯,素來膽大包天愛出奇兵的賈老賊之所以採納這麼一個相對穩妥的戰術,其根本原因還是賈老賊的不自信,對即將到來的大規模會戰缺乏必勝信心。別看賈老賊已經在鄂州和襄陽指揮了兩場更大規模的會戰並取全勝,但那都是在背靠大江大河的地形上,賈老賊不用擔心糧道安全並且可以限制敵人的騎兵活動範圍,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最大限度發揮宋軍的戰鬥力。而成都平原就不同了,七千多平方公里的平原正是蒙古鐵騎發揮最強威力的最佳地形,有限的幾條河流也無法保護宋軍的糧道安全,頭一次在這種地形上指揮大規模會戰,賈老賊難免有些戰戰兢兢,生怕出一點差錯。
戰戰兢兢歸戰戰兢兢,但仗還是得打的,摩天嶺伏擊戰結束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南宋鹹淳三年的十月十一,賈老賊留老將張桂守綿州並監視劍閣動靜,親自率領宋軍主力約四萬五千人離開綿州南下,正式發動光復成都的戰役。同時先前撤到普州的高達邛應部隊也在一天之前出發,取簡州道向成都逼近,與賈老賊聯手,對成都府形成兩麵包夾之勢。
因為難以保證糧道安全,賈老賊出征時帶足了足夠一月之用的糧草,雖然穩妥卻也拖慢了行軍速度,大軍向南走了一天,才剛剛渡過羅江天色便已全黑,賈老賊也不冒險,直接下令全軍紮營,並加派了雙倍崗哨。乘著宋軍紮營的空隙,賈老賊將子聰和咎萬壽叫到中軍大帳,與他們討論軍情,在討論開始之前,賈老賊又讓掌管情報的子聰先做報告,瞭解成都目前的大致情況。
「根據我軍斥候和細作這些天來的偵察刺探,成都現在的情況大概是這樣。」子聰介紹道:「綿州會戰後,熊耳叛軍逃回成都,正準備向兀良哈台投降的汪良臣和梅應春果然反悔,拒絕了王鶚的入城招降,熊耳夫妻和汪惟正順利撤入城中。後來又經過四天時間的反覆談判,迫於我軍壓力,熊耳叛軍和兀良哈台軍再次達成聯盟,聯手抵禦我軍反擊,其中兀良哈台軍居領導地位,條件是兀良哈台軍不進成都城,兀良哈台軍的糧草則由成都供給。」
「那韃子的兵力部署情況如何呢?」賈老賊追問道。子聰指著沙盤答道:「熊耳軍大約兩萬六人,其中騎兵約六千,駐紮成都城;兀良哈台親自率軍駐紮成都在東面三十里處的靈泉,與成都成犄角之勢,同時防備簡州的劉元興,兵力大約在兩萬五千至兩萬八千之間,其中騎兵數目約八千,並有近千頭戰象,戰鬥力十分強悍。」說到這,子聰又疑惑的補充道:「最讓小僧捉摸不透的是,兀良哈台的大兒子阿術率兵約一萬,竟然駐紮在成都南面的眉州,十分遠離戰場,讓人難以猜測其真正用意。」
賈老賊仔細一看地圖沙盤,也覺得阿術軍所在這個位置十分古怪,如果說保護後路吧,以宋軍的機動力,即便在平原上打敗了兀良哈台軍,也難以迅速切斷兀良哈台的退路;如果說準備威脅宋軍的側翼和糧道吧,成都西北面的永康城無疑是更好的選擇;可駐紮在成都以南的眉州,阿術這支軍隊就差不多等於是浪費了。思來想去,賈老賊甚至冒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會不會是阿術不願和大宋開戰,所以被他老子發配到後方,免得他在前方出工不出力?」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倒是一個很合情合理的解釋——可問題是?可能嗎?」子聰苦笑反問道。賈老賊尷尬一笑,擺手說道:「本官也只是隨便猜猜,這個可能性實在不大。」又盤算片刻後,賈老賊搖頭說道:「想不通,本官也想不通兀良哈台為什麼要這麼佈置。不過也沒關係,反正阿術在眉州對我們沒威脅,我們只管專心兀良哈台和熊耳就行了。你們說說,我軍應該先向誰下手?」
「兀良哈台!」一直沒說話的咎萬壽忽然開口,語氣斬釘截鐵。賈老賊讚賞的看一眼這個剛剛冒出來的宋軍新秀,微笑問道:「為什麼?」
「從熊耳不許兀良哈台軍進成都城這點來看,熊耳叛軍對兀良哈台還是抱有很重的戒心。」咎萬壽答道:「所以我軍若直接強攻成都,依靠成都供給糧草的兀良哈台必然出兵救援,使我軍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可我軍先攻兀良哈台,一向喜歡保存實力的熊耳叛軍未必敢去救他,即便出兵也不會用盡全力,使我軍可以各個擊破。而且高達將軍的軍隊已在路上,只要配合的好,我軍甚至可以對兀良哈台軍合圍在靈泉!」
「不錯,子聰大師,你可有意見?」賈老賊轉向子聰微笑問道。子聰笑著答道:「咎大人之見,正是小僧想說的,恭喜太師,大宋又得一員大將矣。」咎萬壽忙謙虛感謝,賈老賊卻開心大笑,點頭說道:「好,就先打兀良哈台這條老狐狸。」
「高達將軍那邊怎麼辦?他和靈泉之間可還有一個劉元興。」子聰追問道。賈老賊沉吟片刻,命令道:「給高達去一封書信,給他七天時間,命令他在十月十八之前務必趕到靈泉與我軍會師。途中經過簡州,可派遣使者與劉元興聯繫借道事宜,我們是去給劉黑馬報仇,劉元興很有可能答應。如果劉元興冥頑不靈不肯借道,分兵擊之,主力繞過簡州城,與我軍會合。」
……
在宋軍調兵遣將緊張部署的同時,自知末日將臨的熊耳叛軍頭目熊耳夫妻、汪良臣叔侄和梅應春等人也緊張聚集在一起,商量對策。因為不久之前才收到宋軍兩路合圍與阿里不哥軍敗退的消息,參加會議的每一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讓會議的氣氛顯得非常緊張,甚至還充滿絕望的味道。
「從我們掌握的情報來看,賈似道老賊親自率領的宋蠻子主力,最遲還有三天時間,就能抵達成都府路境內。」蒙古叛軍中掌管細作情報的汪良臣也是先介紹宋軍動向,「同時出動的還有宋蠻子高達的軍隊,算其路程,最多也就是六七天時間,就有可能抵達成都。這一條路的中間雖然有簡州劉元興阻攔,但劉元興和我們的關係大家都知道,宋蠻子如果向劉元興借道,他很有可能答應。也就是說,我們很快就會面臨被宋蠻子東、北夾擊的危險。」
「那宋蠻子的主攻方向會是那裡?」宋軍叛將梅應春小心翼翼問道。身為文天祥、謝枋得、陸秀夫、周賁和吳信等宋軍官員的同榜進士,梅應春其實也是賈老賊的門生——只是在第二次神臂城大戰中向蒙古軍投降的梅應春非常清楚,如果他現在被宋軍抓到,賈老賊那個恩師將會怎麼親熱的招待他這個師門叛逆!所以會議之上,就數梅應春的反應最為緊張,甚至還帶上了哭音,「如果宋蠻子先打成都,兀良哈台會不會從靈泉出兵救我們?」
「怕什麼?沒用的東西?」唐笑沒好氣的瞪一眼情人梅應春,喝道:「兀良哈台那個老東西的糧草靠我們供給,他敢不來救!」素來奸詐的汪良臣也附和道:「熊夫人所言極是,兀良哈台那邊不用擔心,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不救成都。」
「那就好,那就好。」梅應春長鬆了一口氣,蒼白的臉色也恢復了些血色。同樣臉色蒼白的熊耳則提出一個新問題,「夫人,如果宋蠻子先打兀良哈台,我們又該怎麼辦?救還是不救?」
「關於這點,到時候我們看情況再說。」唐笑搖搖頭,又補充道:「你們別慌,也別怕,賈老賊和高達不會在同一天抵達成都,在這之前,我們還有把他們各個擊破的機會。只有佈置得當,我們未必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那該怎麼佈置呢?」熊耳膽戰心驚的問道。唐笑橫了不屑的熊耳一眼,冷冷答道:「這幾天叫你拆毀漢州和懷安的城牆,讓宋蠻子沒有穩固的立足之地,不就是在佈置了嗎?今天我又去了一趟靈泉,已經和兀良哈台商量好了,如果宋蠻子先打成都,那我們據城死守,先耗光宋蠻子的銳氣,然後兀良哈台出兵攻打宋蠻子背後。如果宋蠻子先打兀良哈台,那麼兀良哈台就會主動出擊,在靈泉城外與宋蠻子決戰,兀良哈台若勝,或者與宋蠻子打成不勝不敗的局面,我們就突出奇兵,攻打宋蠻子的背後,先收拾掉賈老賊親自率領的主力,然後再掉過頭來收拾高達。」
「真的?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還是有點勝算,可兀良哈台如果說話不算話,那我們就麻煩了。」熊耳等人都是歡喜又擔憂,對兀良哈台的保證不敢全信——畢竟兀良哈台已經在綿州城下擺過他們一道。唐笑冷笑答道:「放心,如果不趕快收拾了賈老賊,兀良哈台的麻煩比我們還大——賈老賊早就在廣南路部署了重兵,兀良哈台得抓緊機會消除北方的威脅,然後再掉過頭去對付夏貴那個老東西。」
「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熊耳和汪良臣等人都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些喜色。唐笑則冷冷說道:「現在最麻煩的是,根據我們和兀良哈台的盟約,如果賈老賊先打成都,我們必須得竭盡全力先打一場守城戰,消耗賈老賊的實力,這對我們十分不利——所以,我們無論如何得想一個辦法,讓賈老賊先去打靈泉,等他和兀良哈台拼得兩敗俱傷我們再出手,損失才會最小。」
「熊夫人所言極是,成都的地形不利防守,我們即便據城而守,損失也必然重大。」汪良臣點頭附和,與唐笑英雄所見略同。同樣貪生怕死的汪惟正、熊耳和梅應春自然也是贊成,並向唐笑請教禍水東引之計——也就是該用什麼辦法讓賈老賊這條毒蛇先去咬兀良哈台。唐笑答道:「在從靈泉回來的路上,我已經仔細思量過這個問題,從前幾天在綿州城下宋蠻子故意放走我們來看,宋蠻子應該還有繼續招攬我們的意思(賈老賊:你肯定?),所以我們應該派一個使者去見賈似道老賊,主動向他求和。」
「求和?賈老賊不會答應吧?」汪良臣遲疑著問道。唐笑忽然嫵媚一笑,嬌笑道:「賈老賊當然不會答應,賈老賊一心想要收復成都,就只會接受我們的投降,而不會接受我們的求和。不過在賈老賊向我們提出招降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借口是被兀良哈台要挾,貿然投降就有滅頂之災,要求賈似道老賊先把兀良哈台趕走,然後我們再向他投降——這麼一來,賈老賊不就先去打兀良哈台了?」
「妙計!」熊耳和汪惟正等人一起鼓掌,喜笑顏開。熊耳又問道:「夫人,那讓誰當使者去求和比較好呢?」唐笑嫣然一笑,轉向梅應春說道:「梅將軍,聽說你曾經是賈似道老賊的門生,怎麼樣?去見見恩師如何?」
「我?」梅應春面如土色,嚇得差點沒當場尿了褲子。唐笑卻嬌笑道:「怕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更何況你是去求和投降,於情於理,賈老師都不會殺你這個學生吧?怎麼還不說話,難道你想讓我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去?」說到這,唐笑扯著熊耳的袖子撒嬌道:「相公,梅將軍想要奴家去見賈似道老賊,奴家聽說那個賈似道老賊無比好色,要是他乘機對奴家欲行不軌,那奴家該怎麼辦?」
「那你這個臭婊子倒高興了!」汪良臣、汪惟正和梅應春三人一起心裡嘀咕。熊耳則馬上鼓起眼睛,喝道:「梅將軍,你去宋蠻子軍中出使,這是軍令,不得違抗!」
……
反覆推托了幾次後,梅應春的細胳膊終究還是扭不過熊耳的粗大腿,帶著熊耳叛軍首腦的聯名求和信踏上了出使宋軍的道路,為了防止這個膽小鬼在路上逃跑,熊耳和汪良臣還以保護梅應春為名,派出親兵押解梅應春趕往羅江。經過一夜的快馬奔波後,心驚肉跳了一夜的梅應春終於被『護送』到即將啟程的宋軍隊伍前。
讓梅應春喜出望外的是,賈老賊對他這個背叛師門的門生並沒有一見面就喊打喊殺,而是很有風度還很親熱的與門生互敘了別來之情,問候了梅應春老婆、孩子和父母現在的情況——當然了,咱們心慈手軟的賈太師絕對不是在為殺門生滿門做準備,直到讓梅應春完全放下心來後,賈老賊才又問起梅應春來意。已經感動得痛哭流啼的梅應春二話不說,馬上拿出熊耳叛軍首腦的聯名信,向宋軍表達求和之意。
「求和?真會開玩笑。」賈老賊哈哈大笑道:「你們有什麼資格求和?就算本官答應了你們的求和,成都仍然是大宋的土地,那你們住那裡去?」梅應春賠笑,不敢作聲。賈老賊擺擺手,微笑道:「回去告訴熊耳和汪良臣,聰明的話,趕快開城向大宋投降,否則本官攻破成都,他們幾個全部五馬分屍。」
梅應春臉上的肌肉抽搐一下,哭喪著臉答道:「回稟恩師,不是我們不願復歸大宋,前日恩師在綿州城下對我軍高抬貴手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打算歸降大宋了。只是當時田雄在旁邊,回來後又被兀良哈台狗賊牽制,實在找不到機會。」說到這,梅應春偷看一眼賈老賊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如果恩師能夠將兀良哈台從成都平原上趕走,消弭了我軍的後顧之憂,我軍全軍上下,必然向大宋開城投降。」
「沒問題。」意氣風發的賈老賊一口答應,賈老賊又補充一句,「不過本官有言在先,如果我軍在與兀良哈台軍開戰期間,你們敢在背後捅刀子。那麼再想要本官原諒你們,就只有把你們的人頭奉上了。」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的梅應春大喜過望,趕緊向賈老賊再三保證熊耳叛軍將保持中立,這才領著親兵快馬趕回成都報信。
「子聰大師果然高明啊。」看著梅應春興沖沖離去的背影,賈老賊向旁邊的子聰和咎萬壽露齒一笑,奸笑道:「仗還沒開始打,這群蠢豬就準備扯兀良哈台的後腿。等真正打起來,這群豬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精彩的表演。」子聰和咎萬壽一起奸笑,都對熊耳叛軍的表現十分滿意。賈老賊又拿起梅應春帶來那封信,奸笑道:「馬上安排一個使者,騎最快的馬——把這封信送去交給兀良哈台。」
「太師高明。」子聰和咎萬壽一起哄堂大笑,並且飛快去安排使者和隨行人員。可就在這時候,一名傳令兵忽然從後方飛騎而來,在賈老賊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賈老賊先是露出些為難神色,然後才咬牙說道:「好吧,去把他們帶來。」
又過片刻後,已經有好幾天時間不見的劉安鳳和張通兩人便被領到賈老賊面前,看著劉安鳳那憔悴蒼白的俏麗臉龐,賈老賊竟然有些心疼的感覺,苦笑道:「劉姑娘,這是何必呢?本官如果生擒到了熊耳夫妻,肯定會送進劍閣向你們示好,你身上還有傷,何必要親自來參加攻打成都的戰事?」
「不!」劉安鳳蒼白的俏臉上儘是倔強,斬釘截鐵的說道:「我一定要親手殺掉熊耳和唐笑,為我爹報仇!」張通也苦笑著說道:「太師,師兄,這一次就請答應劉姑娘吧。小生答應了劉黑馬元帥,一定要把劉姑娘送到她三哥那裡,劉姑娘這次去成都,順便可以讓小生完成這個承諾,小生就不用再被拴在她的身邊了。」
「陪著一個大美女走南闖北還抱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還有這個臭丫頭,前幾天還叫嚷要我和恩斷義絕,今天又厚著臉皮跑來求我了。」賈老賊嘀咕一聲,又偷看一眼劉安鳳那倔強而又動人非凡的俏麗臉龐,已經幾個月沒碰過女人的賈老賊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笑道:「那好吧,就讓劉姑娘留在軍中,隨我軍南下攻打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