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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章 餓狼呲牙 文 / 吳老狼

    第五章餓狼呲牙

    「賈太師交代本官,讓本官嚴查你們蒲氏商號,調查你們有沒有走私和偷稅漏稅,查你們有沒有勾結海盜和冒充海盜襲擊普通商船,如果有,賈太師和本官必然嚴懲不怠!」翁應龍拖長了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當然,如果查出有官員權貴和地方不法商人勾結牟取暴利,禍害百姓,賈太師就更不會輕饒了。」

    大廳中忽然一片寂靜,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聽到,在場的南宋官員權貴個個臉色古怪,有的沉不住氣,當場面色如土,有的故做鎮定舉止間卻戰戰兢兢,也有的凝神沉思,還有眼珠亂轉,琢磨翁應龍的話是真是假。半晌後,老奸巨滑的成王趙與沿忽然笑道:「賈平章身為朝廷首輔,派出要員巡查地方賦稅徵收和地方治安,也是份內之事——菜都冷了,大家都動筷子,喝酒喝酒,諸君,快請了。」

    「王爺,請。」眾人勉強微笑著答應,各自提筷舉杯,互相邀請用飯,只是留夢炎家中的珍饈美味吃在嘴裡,頗有些味同嚼蠟的感覺。僅有翁應龍談笑自若,吃得香甜還頻頻舉杯邀請眾人共飲,對席間眾人不斷的交頭接耳和竊竊私議視若無睹。酒足飯飽,翁應龍抹抹嘴便告辭道:「王爺,留大人,諸位大人,時間不早,下官也該告辭了。」

    「翁大人,別急啊。」留夢炎強笑道:「老夫今日新添了一缽盆景,頗是精巧,想請翁大人稍移貴步,到後堂觀賞觀賞。」翁應龍一口答應,「盆景?那可是好東西,下官一定得觀賞觀賞。」留夢炎起身帶路,翁應龍含笑跟上,後面胡韜父子、成王趙與沿、蒲師文和孫勝夫五人也跟了上來,其他官職比較低的官員則留在前堂,沒敢跟上。

    留夢炎確實搬出一缽盆景請翁應龍鑒賞,不過這可不是草木假山做成的盆景——而是以翡翠為葉、珊瑚做樹、瑪瑙為山、寶石為花堆出來的盆景。翁應龍一見之下大聲叫好,「好,留大人果然有眼光,如此雅致的盆景,還真是少見,不知留大人花了多少銀子?如果在二兩銀子以下,請留大人也幫下官買上一盆。」

    「翁大人果然好眼光,這盆盆景不多不少,正好花了二兩銀子。」留夢炎微笑道:「如果翁大人喜歡,下官可以把這盆盆景以二兩銀子的價格轉讓給翁大人,下官改天再去買上一盆。」

    「既然留大人捨得割愛,那下官就卻之不恭了。」翁應龍從懷裡逃出一個大約五兩重的銀塊遞給留夢炎,微笑道:「既然留大人有門路,那就請留大人再幫我買一盆——這是五兩銀子,不用找了。」

    「再……再買一盆?」留夢炎傻了眼睛,做夢也沒想到翁應龍會無恥到這地步。那邊胡洮卻陰森森的說道:「同樣的盆景,是還有一盆,不過是留大人打算請小女進獻給皇上的,如果翁大人買走了,皇上那邊留大人就無法交代了。」

    「娘的,用皇上和貴妃來嚇唬我?」翁應龍心中冷笑,嘴上卻笑道:「哦,原來這是打算進獻給皇上的東西,那下官就不敢奪留大人之愛了,留大人乾脆請貴妃娘娘把兩盆盆景一起進獻給皇上吧。下官明天上早朝的時候,一定把留大人的這份忠心稟報皇上,皇上一開心,肯定會大大嘉獎留大人啊。哈哈,哈哈。」

    「別,翁大人千萬別!我們外官和後宮娘娘結交,那可是朝廷大忌,要是讓李丞相和程丞相知道了,還不把下官的皮剝了啊?」留夢炎急了,生怕惹惱了翁應龍,翁應龍真把這件事抖出去——翁應龍背後有權傾朝野的賈老賊撐腰,留夢炎自己可沒有那麼強力的後台。胡洮也有些尷尬,不知該收回剛才的話,倒是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孫勝夫忽然說道:「翁大人既然喜歡這樣的盆景,那很簡單,翁大人要多少都有。只是草民有一事不明,蒲氏商號有何處得罪了賈太師,竟然惹得賈太師雷霆震怒,派翁大人到泉州去查我們?」

    「孫先生誤會了,賈太師派下官巡查泉州商戶,不過是履行職責,談何雷霆震怒?故意針對?」翁應龍打著哈哈反問,又笑道:「不過下官非常相信蒲氏商號是合法經營的守法商人,所謂的盤查,也就是走走過場。」

    「蒲氏商號當然都是合法經營的守法商人,這點本王可以做證。」趙與沿的話軟中帶硬,不陰不陽的說道:「其實大內採購的香料和海外珍品,絕大部分都是蒲氏商號從海外購來,轉送進皇宮,本王經手了幾筆,現任大內總管張公公和前任總管董宋臣董公公也有經手,除去過世的董公公,其他人也可以做證。翁大人和賈太師若是不信,請儘管查。」

    「那是一定要查的。」翁應龍寸步不讓,大聲答道:「下官回去就給賈太師寫信稟報此事,鑒於此事牽涉重大,涉及人員眾多,下官打算請賈太師親自調查此案——反正前方已經打了大勝仗,賈太師凱旋在即,也耽擱不了幾天。不過在這之前,下官將邀請陸秀夫陸大人、韓震韓大人、李芾李丞相、程元鳳程丞相和我大哥御史台令翁應弼聯名上奏,請太后和皇上封存皇宮的採辦帳目,以防有人篡改。」

    翁應龍此言一出,在場諸人無不臉上變色——左右丞相程元鳳和李芾都是公認吃軟不吃硬的老頑固,翁應龍把他們拖下水向宋度宗施壓,宋度宗必然點頭,雙方翻臉,又有左右丞相這對老頑固盯著,剩餘就只有拼成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的局面。這時候,一直沉著臉不說話的蒲師文忽然變了個表情,幾乎被橫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中閃爍奸詐光芒,慢騰騰的向翁應龍說道:「翁大人,我們蒲氏商號與賈太師雖然素無來往,但逢年過節也沒少過孝敬,賈太師究竟覺得我們蒲家那裡做得不對,還請翁大人劃出道來,蒲家必然改正。」

    「我呸,虧你還有臉說逢年過節沒少過孝敬?」翁應龍忽然拉下臉,冷哼道:「你們蒲家獨霸大宋香料貿易,每年坐賺多少?竟然還那麼小氣,盡拿些擺地攤的貨色糊弄賈太師——賈太師的管家連禮單都懶得登上去!既然你們小氣,賈太師當然得換一個大方的商號來做大宋的香料生意了。」

    「哦,原來是這樣。」趙與沿和留夢炎等人恍然大悟,心說怪不得賈老賊盯上了蒲氏商號,原來是他是嫌蒲氏商號孝敬得太少啊。翁應龍繼續冷哼道:「除了賈太師本人,我們這些為賈太師鞍前馬後的人,你們又幾時放在眼裡?如果不是泉州出事,你們蒲家只怕還不把我們這些微末小吏放在眼裡吧?」

    「翁大人,不用說了,你教訓得極是,我們也知錯就改。」蒲師文笑著打斷翁應龍的抱怨,低聲說道:「從今往後,逢年過節,我們按賈太師以前的數目孝敬廖大人、韓大人、陸大人和楊大人,翁大人你加倍,至於賈太師那邊,按以前的數目,加五倍。」

    「才加五倍?」翁應龍大撇其嘴,滿臉不屑。蒲師文也急了,低聲說道:「翁大人,一年加上五倍可就是六十萬貫了,我們孝敬成王爺的都沒這麼多。」

    「成王爺經常插手宮廷採辦,放個屁都油褲襠,當然不在乎這點小錢了。」翁應龍冷笑,又慢悠悠的說道:「如果你們蒲家能讓賈太師在海運上分一杯羹,賈太師當然也不用計較這點小錢了,到時候你們好就是賈太師好,賈太師當然也會照顧你們生意。」

    「真的?」蒲師文和孫勝夫都是眼睛一亮,呼吸都加粗了一些——大宋國庫就在賈老賊手裡,沒有賈老賊這個軍國平章重事點頭,就連宋度宗都拿不出錢來,如果蒲家和賈老賊合股,賈老賊那怕從指頭縫裡漏一點出來,蒲家都吃不完用不盡了。翁應龍打個哈哈,笑道:「天實在不早了,下官告辭。蒲公子,本官打算後天出發去泉州,如果公子在臨安的事情辦完了,咱們一起同路如何?」

    「辦完了,辦完了。」蒲師文大喜道:「能與翁大人同路,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翁大人放心,你路上的一應開銷,全由小人包了。」

    「那就多謝了。」翁應龍哈哈大笑,捧著二兩銀子買來的寶石盆景揚長離去,留夢炎和蒲師文等人點頭哈腰的把他送出大門,直到翁應龍上轎才揮告別。看著翁應龍轎子離去的背景,孫勝夫低聲向蒲師文問道:「大公子,你看這個不要臉的翁胖子如何?他的話到底可不可信?」

    「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蒲師文搖搖頭,低聲說道:「此人之貪婪無恥,已是公認,收受我們的賄賂必是出於真心——只是賈老賊的走狗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角色,難保他拿了咱們的,到時候又向我們下死手捅刀子。還得把他盯緊一些,再觀察觀察。」說到這,蒲師文臉上露出貪婪,喃喃道:「如果他說的話全是真的,那就再好不過了,大宋的國庫,可就在他的主子手裡啊。」

    ……

    別看翁應龍在趙與沿和留夢炎等人囂張跋扈,態度強硬,可是上了轎子後,翁應龍才發現自己的內衣已經被汗水濕透。長舒了一口氣後,翁應龍擦著冷汗自言自語道:「險,真他娘險!想不到皇上的叔叔、貴妃、國丈、國舅都和蒲家有瓜葛,真要是硬碰硬,賈太師不在臨安,老子手裡又沒有真憑實據,未必能佔到便宜啊。」在轎子裡稍一盤算後,翁應龍命令道:「把銀箱抬到我家,貼好封條,抬我去城外半閒堂。」

    臨安的城防就在賈老賊老走狗韓震手裡,翁應龍深夜出城自然沒人敢阻攔,使得翁應龍很快便出城趕到半閒堂,找到賈老賊的首任狗頭軍師廖瑩中。翁應龍把今天在留夢炎發生的事和見到的人都說了一遍後,廖瑩中也倒吸了一口涼氣,「胡貴妃?她可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咱們倆個惹不起啊。」

    「所以我才大半夜的跑來找你。」翁應龍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說道:「你看這怎麼辦?如果我到泉州拿到蒲家的罪證,一旦揭發出來,肯定會牽扯出大批官員,其他人沒什麼,咱不怕他,可這胡貴妃和她的父兄,還有成王爺,都是咱們不能招惹不起的人物。要是胡貴妃在皇上床上吹點枕邊風,咱們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能有什麼辦法?」廖瑩中更為難,沉吟片刻後,廖瑩中咬牙道:「看來這件事已經超出咱們的能力範圍之內了,我這就寫信去向賈太師稟報,請他決斷。你繼續去泉州,一是把謝枋得救回臨安,二是拿到蒲家的確實罪證——賈太師如果不動他們,這些罪狀既是把柄也是錢,如果太師動他們,你也可以交差。」

    「好是好,不過我還點擔心。」翁應龍遲疑道:「蒲家的手連皇宮裡都伸得進去,地方的上上下下還不個個被他們買通啊?泉州統制田真子站在他那邊,證明當地的軍隊也靠不住了,就靠我那幾個人,能查出什麼?一個搞不好,只怕我的小命都得搭進去。」

    「你擔心得對,泉州離臨安太遠,軍隊也靠不住,這趟差事是很難辦。而且海外貿易的賦稅佔到大宋全國歲入的兩成,一個弄不好就動搖國本,到時候連賈太師都保不了我們。」廖瑩中背著手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說道:「有辦法了,你可以勾結他們走私,打入他們的核心,不就可以拿到他們的真實罪證了?」

    「勾結他們走私?走私什麼?」翁應龍疑惑問道:「以蒲家的勢力,大宋的什麼東西他們弄不到?還用和我勾結嗎?」

    廖瑩中笑了笑,問道:「你說咱們把什麼管得最嚴?什麼東西最讓其他國家垂涎?」翁應龍眼睛一亮,脫口叫道:「軍火!」

    ……

    因為事情太過緊急,廖瑩中給賈老賊的信是用六百里加急發出,一路換馬不換人,才用了十來天時間就送到襄陽,正準備領軍返回臨安的賈老賊覽信大怒,一腳把桌子踹翻,咆哮道:「反了!反了!堂堂王爺、貴妃、國丈、國舅和無數大宋官員,竟然都被一個色目雜種買通,這不是大宋版的遠華案是什麼?」

    「雖然還沒有真憑實據,但一家商號敢於收買如此之多的官員和皇親國戚,背後必然少不得有偷稅漏稅和走私禁品。」新任狗頭軍師子聰慢騰騰的說道:「只是這個案子牽涉的人太多,背景又太過複雜,怕是沒那麼容易處理。」

    「管他牽涉到誰,本官還會怕他們?」賈老賊冷哼,坐到另一張桌子前,抓起筆說道:「福建的軍隊是高達兼管,他現在去了四川,本官這就給福建安撫使湯漢三寫信,讓他代管福建軍隊,協助翁應龍辦案。」

    「太師,且慢。」劉秉恕阻止道:「蒲壽庚連皇宮都伸得進手去,更何況一個小小的福建安撫使衙門?就算湯漢三沒被他買通,泉州地方上的軍隊卻已經被蒲壽庚控制,湯漢三未必能指揮得了他們。海外貿易關係到大宋賦稅收入,一個處理不好,只怕會動搖國本。」

    「說得有道理,本官是不能用福建當地軍隊。」賈老賊迅速冷靜下來,沉吟道:「從外地調兵?江西路的兵力基本上被本官抽空了,浙江路剩下的兵力必須保衛臨安,只有廣南東路的軍隊可用……。」

    「太師,何必捨近求遠?」子聰陰森森的說道:「廣南路安撫制置使夏老將軍為人油滑,未必就敢去啃那隻大刺蝟。依小僧看來,泉州之事只有你親自去,才能鎮住局面,被蒲壽庚收買那些官員權貴也不敢反撲,而且你的嫡系軍隊跟了你這麼多年,也該給他們發點財了。」

    「本官親自去泉州?」賈老賊細長的丹鳳眼轉向全國地圖——賈老賊大軍回師臨安的路上,長江口和泉州之間,正好有那麼一條海路航線。陰狠的笑容也漸漸浮現在賈老賊嘴角,賈老賊喃喃道:「不錯,是該讓弟兄們發一筆財了,大宋軍隊收復四川的軍費,也該從地方上找補一點回來了。」

    「聽說蒲壽庚在泉州有一座棋盤園,精選三十二名美女充當棋子,白天供客人下棋用,晚上在房間裡招待客人。」賈老賊忽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子聰和劉秉恕等人則個個露齒,會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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