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瘋狂賭博
「啪!啪!啪!啪!」忽必烈親自揮動皮鞭,一邊瘋狂著綁在木樁上的張榮和張宏祖孫,一邊向全身上下已經血肉模糊的張榮咆哮,「說!你是不是故意衝亂伯顏的騎兵?回回炮的秘密,是不是你故意洩露給宋蠻子的?出征時那枚銅錢,是不是你掉的包?你和蠻子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冤……冤枉啊。」張榮嘴角流出帶血的唾沫,艱難辯解道:「大汗,當時敗……敗軍不受控制,末將不是故意……。」話未答完,年過七旬的張榮便不堪重刑,頭一垂暈死過去。忽必烈更是暴怒,鞭子揮得更重,劈頭蓋臉的直往張榮身上亂抽,旁邊的其他漢人文武大駭,除了張弘范和劉整外,全部跪到忽必烈旁邊求饒,「大汗,不能再打了,張將軍年老,再打下去,你就要把他活活打死了。」
「滾一邊去,漢蠻子!」忽必烈一腳踢開跪得最近的鄭鼎,咆哮道:「朕就是要把這個老蠻子活活打死,今天如果不是他故意衝亂朕的騎兵,出城那些宋蠻子能逃得回去?」
「大汗,誤會啊,這是誤會啊。」子聰膝行幾步,抱住忽必烈的雙腿聲淚具下道:「大汗,敗軍難以控制,這是兵家常事,張老將軍在亂軍中無法控制,這才導致了我軍混亂。小僧願以人頭擔保,張老將軍絕對故意的啊。」
「微臣也由願意以人頭擔保,如果查出張老將軍有通敵之實,微臣願以死謝罪!」大部分漢人文武也異口同聲的附和道。弄得同樣跪下為張榮求情的漢將史天澤莫名其妙,心中納悶道:「張榮的人緣有這麼好嗎?這麼多人願意用腦袋不會為他擔保?——不會是這伙牆頭草覺得大汗現在情況不妙,所以故意拉好和張榮的關係,打算利用張榮和宋人的淵源給自己準備後路吧?」
至少八成的漢人將領官員為張榮擔保求情,這個面子忽必烈是無論如何不能給的,尤其是顧全大局的當事人伯顏也站出來為張榮求情和給忽必烈墊台階,說是當時張榮的部隊確實已經潰散,敗退間慌不擇路,確實難以控制軍隊的行動方向。有了這台階可下,忽必烈這才恨恨的拋去皮鞭,一腳踢開緊抱自己雙腿的子聰,大步衝回御帳,其他漢人文武趕緊一轟而上,將已經昏厥過去的張榮祖孫從木柱上解下來,尋找郎中醫治。正忙碌間,忽必烈的怯薛長安童忽然從金帳中出來,向眾人命令道:「大汗有旨,所有人進帳議事。」
蒙古眾文臣武將不敢怠慢,匆匆趕進金帳列隊,眾人剛剛到齊,臉色鐵青的忽必烈就劈頭蓋臉問道:「襄樊久攻不克,就連那條該死的護城河都沒辦法填平,卿等有何妙計破城?」面對忽必烈這個老得快掉牙的問題,蒙古眾將個個愁眉苦臉,無言可對,僅有阿老瓦丁站出來說道:「大汗不必焦急,請再等待幾個月時間,只要把重型回回炮造好,就一定能打破襄樊城牆。到了平地野戰上,蠻子還會是大汗偉大軍隊的對手嗎?」
「話雖有理,但現在才九月,造好重型回回炮還需要七個月時間。在這七個月裡,朕的大軍將消耗多少糧食?」忽必烈滿臉憂色——忽必烈現在是真正的騎虎難下了,他的軍隊差不多是傾巢出動,本意是想在襄樊與宋軍主力決一死戰,只要能在襄樊擊潰宋軍主力,接下來征服南宋的戰鬥就好打得多。但賈老賊死活不動主力與忽必烈決戰,僅是用襄樊孤城死死拖住,宋軍堅城防守戰是強項,蒙古軍長於野戰弱於水戰和攻城戰,以短擊長好比是老虎啃刺蝟無處下口,不但苦心佈置的水陸聯合夾擊和圍城打援計劃無從施展,更沒辦法快速擊潰宋軍,反而出現了被宋軍耗死在襄樊的危險。
「大汗不必擔心,我軍糧草還夠半年之用。」為忽必烈主管後勤的老王爺塔察爾安慰道:「留守後方的親王穆哥和武郡王按嗔也先後送來消息,今年的秋糧已經收了下來,托老天爺的福,山東山西一帶大熟,南京路的年景也還算可以,收上來的糧食運到前線,又能足夠我軍一年之用。何況我軍面前就有一個大糧倉,只要打破了襄樊,這兩座城裡的糧食夠我們吃上十年。」
忽必烈可沒塔察爾那麼樂觀,憂心忡忡道:「穆哥和按嗔的奏章,朕也已經看到,他們是把給阿里不哥的貢糧拋到了一邊計算的數量,如果如數上交了給阿里不哥的糧食再補上去年拖欠的貢糧,後方送來的糧食也只剩下六成了。這點糧食加上現有存糧,我軍度過明年不成問題,但後年能否撐到秋糧下來?就有大問題了。」
「大汗,不要忘了襄樊的存糧,我們只要打破了這兩座該死的鬼城,裡面的糧食就全是我們的了。」塔察爾提醒道。忽必烈眼睛一翻,不耐煩的喝道:「如果在城池即將被攻破前,呂文德發起瘋來一把火燒掉存糧,留下兩座空城給我們怎麼辦?」
「這……。」塔察爾無言可對——以呂文德的脾氣,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子聰出列合掌道:「大汗,眼下不是考慮第三年軍糧的時候,應該優先把山西秋糧運到前線備用才是。小僧建議,大汗可派張榮、張宏祖孫到山西協助穆哥親王收糧運糧,一來讓他們戴罪立功,二來免得他們又在兩軍陣前鬧出紕漏,三來山西已經是大汗最後的戰略後方,境內必須駐有重兵保護,不可再從此地抽調兵力民夫,讓張榮祖孫率領本部人馬前去山西,也可給穆哥王爺減輕壓力,如果他們再有異動,穆哥王爺立即可取了他們的狗命。」
「也好,省得朕看到他們就想殺人!」忽必烈沒做多想,立即答應道:「叫他們明天就上路去太原協助穆哥運糧,再給穆哥去道命令,如果發現他們稍有異動,勿須請旨便可直接誅殺。還有告訴留在大都的按嗔,先別急著把給阿里不哥的貢糧送去,能拖就拖,爭取再賴一年。」
議定了糧草的事,忽必烈又把話題轉移到眼下的戰事上,忽必烈沉吟道:「鑒於我軍的內外形勢和戰場實際情況,我軍繼續加緊建造重型回回炮是必要的,因為這樣的回回炮不僅攻打襄樊要用,將來攻打臨安、揚州和鄂州這樣的宋人堅城也會派上用場。但是在這段時間之內,我軍如果能將宋人主力——那怕是部分宋人主力誘到襄樊決戰,以逸待勞利用漢水工事在野戰中擊潰宋人主力,那麼對鼓舞我軍士氣和接下來的戰事也將有莫大好處。諸位愛卿,你們可有妙計誘使宋人主力在此期間增援?」
「大汗,小僧有一妙計,定可叫宋蠻子主力盡出。」蒙古著名高僧楊璉真珈跳出來,懷著我佛慈悲的心腸說道:「大汗可傳旨天下,就說攻破襄陽和樊城之後,要把襄陽和樊城殺得雞犬不留,砍掉城裡所有蠻子的人頭建築京觀,還要把襄樊附近的墳墓全部挖開,挖出宋蠻子祖先的屍骨和牛羊骨頭混在一起建鎮妖骨塔。宋蠻子為了救城裡的蠻子和他們祖先的墳墓,就一定會急著把他們的主力派到襄陽。」
「蠢貨!」忽必烈心情本就不好,被楊璉真珈的蠢話一說,更是火冒三丈。忽必烈憤怒道:「我軍現在拿襄樊城防束手無策,怎麼把裡面的宋蠻子殺光殺絕?你當賈似道老賊和你一樣蠢,一嚇就能把他嚇出來?」罵完了,忽必烈又補充道:「不過宋人認為死者為大,你挖掘宋人祖先陵墓的主意倒是不錯,說不定能把城裡的宋人激出來——就算激不出城裡的宋人,也可以獲得大批殉葬之物彌補軍用,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小僧遵命。」楊璉真珈歡天喜地的答應,摩拳擦掌的準備去幹他歷史上的老本行。這時候,耳朵上包著紗布的劉整站了出來,向忽必烈抱拳道:「大汗,其實楊璉大師的屠城建議十分正確,可以給宋人增加壓力造成恐慌,只是欠缺關鍵一點——如何讓賈似道老賊相信大汗有能力打破襄樊!末將有一計,或許可以把賈似道老賊的宋人主力提前逼到襄樊。」
「劉愛卿有何妙計?快快說來。」對劉整越來越信任的忽必烈激動問道。子聰卻搶先有氣無力的說道:「劉將軍,你莫非打算故意把大汗正在建造重型回回炮的消息洩露給賈似道老賊?賈似道懼怕回回炮威力,為了不使襄樊失守,就只能親率宋人主力增援襄樊?而且為了減少賈似道老賊的備戰時間和給大汗爭取時間,故意把重型回回炮的建造工期縮短一兩個月,對嗎?」
「大師高明,末將正是此計。」劉整大吃一驚,沒想到子聰能完全猜到他的心思,而且就連故意縮短情報中重型回回炮的建造時間這一條都猜得一清二楚。子聰則在心中冷哼說你這個餿主意本佛爺十年前就琢磨出來了,你竟然還要楊璉真珈那個傻禿驢提醒才能想出來,真是春下蟲二。話雖如此,子聰嘴上卻回答得十分漂亮,「劉將軍不必過謙,小僧也是被楊璉真珈大師提醒才想到此計,想不到竟然與劉將軍不謀而合。」
「妙計!」忽必烈臉上陰鬱一掃而空,鼓掌叫好。但忽必烈又皺眉道:「不過賈似道老賊既奸詐又多疑,我軍又該如何故意把重型回回炮的消息透露給他,並使他信之無疑?」
「大汗不必擔心,末將舉薦一人,他的話一定能使賈似道老賊完全相信。」劉整微笑答道:「這個人就是……。」
「劉長平,對嗎?」子聰又搶著說道:「劉長平曾經在毒刃之下救過賈似道老賊的性命,又在賈老賊家中住過一段時間,頗得賈似道老賊信任與好感。現在劉長平又正在我軍軍中監軍,大汗請他出面,讓他借口念及舊情故意向賈老賊洩露關於重型回回炮的情報,賈似道老賊必然相信——劉將軍,小僧說得對嗎?」
「對……太對了。」劉整張大了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子聰。子聰卻又冷笑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劉長平不僅和賈似道老賊認識,以前為阿里不哥出使宋國時和呂文德也打過不少交道,大汗完全可以讓劉長平暗中給呂文德也送去消息,迫使呂文德親自出面向賈老賊求援,這樣賈老賊就更加完全相信和急著出兵了。」
「子聰大師神機妙算,末將不能及也。」劉整全身汗出如漿,心說自己以前真是太小看這個禿驢了,以為他連黃藥師那個江湖騙子都玩不過,忽必烈帳中頭號智囊的名頭不過名過其實,現在看來,以後在他面前還是得仔細再仔細。忽必烈卻喜笑顏開,連連鼓掌道:「好,好,子聰大師妙計,劉整將軍妙策,就這麼辦。劉將軍,你快去把你的家門劉長平將軍請來,朕當面請他出手相助,其他人,散帳。」
忽必烈之所以安排劉整去請劉長平而不叫子聰去,是因為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子聰剛才對他使了一個請求單獨談話的眼色。果不其然,眾將出帳後,子聰繞過圈又從後帳繞了進來,向忽必烈合掌道:「大汗,今後請小心劉整此人——此人向你所獻之計,雖然有希望迫使賈似道立即增援襄樊與大汗決戰,但最終之受益者,卻是阿里不哥。」
忽必烈面色平靜,淡淡說道:「朕知道,朕與宋人的決戰一旦兩敗俱傷,只有阿里不哥能從中獲益。而劉整即便不能借朕之手為他報仇,有可以在朕戰敗後投靠阿里不哥,繼續借阿里不哥的手為他報仇——但是,朕已經沒有其他選擇。」說著,忽必烈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平靜道:「看看吧,這是劉黑馬兩天前給朕送來的書信,朕沒有讓第二個人知道信中詳情。你是朕的心腹,可以看這封信。」
「多謝大汗信任,小僧肝腦塗地,難保大汗恩情之萬一。」子聰毫不臉紅的吹噓著打開書信,但只看得幾眼,子聰的臉就唰一下白了,吃驚的低呼道:「大理的兀良哈台拒絕出兵增援劉黑馬攻打神臂城?還和安南國王、宋人廣南制置使夏貴暗通書信?情求議定邊境,難道他打算割據大理自立為王?」
「不是難道,是肯定。」忽必烈咬緊牙關努力不使自己咆哮出來,壓低聲音說道:「上一次鄂州之戰,兀良哈台為了保存實力私自從潭州城下撤兵,又害怕朕追究他的責任,所以他一直躲在大理不敢返回大都。現在朕差不多已經是四面楚歌,對大理四川又鞭長莫及,他生出割地自立之心也是理所當然。如果朕不與宋人博上一博,繼續被賈似道耗死在這襄樊之地,那麼不光是兀良哈台,高麗和吐蕃這些屬國也必然造反獨立,甚至連那些漢人世侯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效仿李璮。」
「所以大汗你才明知劉整此計懷有異心卻仍然採納,為的就是爭取與宋人主力決一死戰的機會,若能取勝,不僅能獲得宋人富庶之地,更能震懾群宵,東山再起。」子聰恍然大悟。忽必烈點頭,沉聲道:「朕為了這一戰,已經是把朕的最後一點本錢都全部賭了上去,如果在野戰決戰中還不能擊敗宋人,那朕就輸光全部身家了。到那時候,元氣大傷的朕也許就連回師大都南北固守都辦不到,阿里不哥和賈似道老賊都是草原上的餓狼,他們是不會放過這個把朕斬盡殺絕的機會啊。」
看著忽必烈那張痛苦得幾近扭曲的臉,子聰默然無語,心中只是在想,「忽必烈已經鐵了心要和宋人決戰,賈似道老賊又該如何?是捨棄襄樊之地,逐城堅守耗死忽必烈?還是如忽必烈所願,主動出擊與忽必烈決戰?」
第二天清晨,被忽必烈勒令離開前線的張榮和張宏祖孫躺在擔架上率領本部人馬向北開拔,到忽必烈的最後一塊戰略後方山西押運糧草,他們的救命恩人子聰到營外送行,在分手的時候,子聰抓住機會在張宏耳邊低低說道:「太原的刀削面沒傳說那麼好吃,掐住大軍回師中原咽喉的南陽氣候不錯,適合你們祖孫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