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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七章 攻心戰(上) 文 / 吳老狼

    第四十七章攻心戰(上)

    賈老賊在臨安難,既要防著被變法傷害到利益的權貴背後冷箭,還要承受那些熱心過了頭的主戰派施加的壓力,進退兩難。可一山還有一山高,賈老賊的這點難處和壓力拿去與襄樊軍民呂文德相比,那賈老賊簡直就像是生活在天堂裡了。

    初次攻城戰失敗,蒙古軍上下並不氣餒,除了加緊建造巨型回回炮來對付襄樊的變態城牆外,忽必烈並沒有放棄在短期直接攻破襄樊的希望,利用強大的人力優勢和夜色掩護,忽必烈又對襄陽和樊城同時發起了一次大規模偷襲,妄圖同時多點進攻分散守軍力量,主力軍隊乘機尋找突破點。但呂文德兄弟也早防著忽必烈來這一手,一城發現偷襲,兩城立即戒備,並親自上陣率領英勇的襄樊軍民用各種守城武器狠狠還擊,導致蒙古軍隊再一次折戟在襄樊的變態城防之下。

    連續兩次大規模進攻都遭失敗,忽必烈立即轉變策略,派出大量軍隊工匠挖掘地道,妄圖將地道挖到城下再用火藥炸塌城牆,不曾想襄樊軍民在這之前已經加深了護城河,並在河底故意挖了一些深坑增加水深水壓充當陷阱,蒙古軍拿著以前的護城河數據計算地道挖掘深度,自然要吃大虧。上千蒙古士兵和工匠剛挖到護城河旁邊時,地道頭頂被巨大的水壓衝破,大量河水洶湧而入地道,淹死數百名蒙古士兵和軍中奴隸,並使襄樊守軍有了防備,忽必烈坑道爆破攻城的計劃也宣告了破產。

    一計不成,忽必烈又來一計,將軍中戰死的漢人士兵屍體收集起來放到陽光之下暴曬,待屍體發臭腐爛後乘夜用新趕製的輕型回回炮拋入城中,還有就是把腐爛屍體裝入麻袋,繫上大石拋入襄樊軍民取水的河道形成污染源污染河水,妄圖在襄樊城中製造瘟疫。可惜打了幾十年仗的呂文德在蒙古軍剛把第一具腐爛屍體拋進城中時,馬上就識破了忽必烈的用意,下令士兵將腐爛屍體深埋火化處理,並多開水井不飲河水,城中瘟疫始終沒有流行起來。倒是蒙古軍的回回炮手中有十幾個士兵因為和腐爛屍體直接接觸染上了瘟疫,病死了六個熟練炮手。

    病毒戰沒起作用,蒙古伯顏又站出來獻烈火焚城之計,讓軍中工匠秘密製造大量孔明燈,選了一個刮著西北風的晴朗晚上集體燃放,數以十萬計的孔明燈隨風飄入樊城,引燃了許多樊城房宅,蒙古軍乘機全力攻城。不曾想囤積得有大量火藥武器的樊城對火攻最是防備,城中大街小巷水龍水缸水桶無不齊備,城中火頭剛起,樊城百姓就有組織的參加滅火工作,專職負責滅火;呂文德則率領宋軍城頭堅守,專門抵禦蒙古軍隊的偷襲;呂文煥也率領襄陽軍民通過浮橋迅速增援樊城,幫助襄樊軍民撲滅火頭後又上城參戰,再一次打退忽必烈的進攻。但饒是如此,呂文德兄弟還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即將火藥武器全部轉移到防火地窖之中,謹防忽必烈故技重施。

    如此你攻我守了十餘次,忽必烈用盡種種匪夷所思的攻城手段,無奈襄樊軍民上下一心,齊力抗蒙,以大無畏的英勇精神與蒙古軍隊周旋,忽必烈不僅沒在襄樊城下佔到任何便宜,反倒前後賠上了數千士兵的性命。不得已,忽必烈不得不再一次轉變攻城策略,一邊在鹿門山、萬山和虎頭山修建了四十餘座堡壘徹底封死襄樊對外交通的陸路要衝,一邊由精通水戰的劉整親自指揮在漢水沿岸和漢水河中修建多座炮台,佈置回回炮和床子弩等武器封鎖水路,還在襄樊上下游的漢水河中釘以大木,修建兩道巨大的攔河木柵不許船隻通過,妄圖徹底斷絕襄樊與外界的水陸聯繫。

    對於這兩道就像囚籠一樣的攔河水柵,呂文德兄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襄樊城裡各種必需物資堆積如山,可供十年之用,就算賈老賊的增援來得再晚一點,忽必烈也休想耗死宋軍。不過呂文德兄弟很快就發現,徹底封死襄樊只是忽必烈的策略底限,忽必烈還是沒有放棄在短期內攻破襄樊的任何可能……

    ……

    深秋的湖北大地還沒有降雪,雖然在晚上已然是寒風刺骨,站崗執勤必須加上冬衣,土地卻還沒到凝結僵硬的地步,比較的柔軟。在這麼一個日子裡,數以萬計的蒙古士兵忽然行動起來,抗著鐵鏟木鏟和鋤頭集中到樊城的西南角,開始在地面上挖掘壕溝。本來在戰場上挖掘壕溝的事情十分常見,主要是用於抵禦敵人的騎兵衝鋒,但襄樊城中騎兵十分稀少,蒙古軍根本不用害怕宋軍騎兵的出城突襲,所以蒙古軍的這個異常舉動,立即引起了襄樊軍民的注意。

    「奇怪?韃子在西南面挖壕溝幹什麼?西南角本來就是河灘,根本不用提防騎兵突襲啊?」范天順用望遠鏡觀察著蒙古軍挖掘壕溝的距離和方位,大惑不解的問道。但宋軍諸將誰也猜不出蒙古軍隊的真實用意,自然無人能夠回答。僅有其中經驗最豐富的呂文德想起了什麼,趕緊命令道:「快把沙盤拿來,要地勢標注最詳細那個沙盤!」

    不一刻,沙盤送到城頭,呂文德用尺子丈量沙盤上地形的高低片刻,終於拋下木尺咬牙切齒道:「狗韃子,竟然能想出這麼陰毒的主意。」宋軍眾將不明就裡,忙問其故,呂文德指著沙盤解釋道:「你們看,樊城護城河水流遄急,寬百步長十餘里,想要全部填平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事。而樊城的西南角地勢較低,大約比樊城的護城河低上一丈左右,韃子挖掘壕溝,就是想用壕溝引走放干樊城護城河的河水,便於他們的步兵攻城。」

    「樊城的護城河是活水,和漢水相連,他們放得幹嗎?」牛富驚訝問道。呂文德冷笑道:「樊城護城河是活水不假,可韃子要是堵住了護城河的進水口,剩下那點水不就放干了?樊城的護城河進出水口與漢水河面平行,如果光是堵住進水口,漢水仍然可以從出水處倒流進來,繼續形成護城河,要想放干護城河水,就只有同時堵住護城河進出水口,再在低窪處挖掘溝渠引水才能辦到。」

    「可他們拿什麼堵?護城河的進出水口全部在我們的弓箭射程之內,韃子除非拿上萬人的命來填,否則別想堵住樊城寬達百步的護城河進出水口!」牛富不服氣的追問道。呂文德不答問題,另問道:「在韃子包圍襄樊之前,確認附近的百姓都已經撤進城了嗎?」

    「大帥,你擔心韃子抓我們漢人百姓來,逼著他們抗沙包填護城河?」范天順問道。呂文德點點頭,范天順恭敬答道:「大帥放心,韃子圍城之前,組織百姓進城避難是末將負責,末將可以用項上人頭擔保,方圓百里之內,凡是咱們大宋百姓,都已經被我們的軍隊接進了城,就算偏遠地區有所遺漏,也絕對不會超過百人。」

    「那韃子從那裡弄那麼多人手?難道跑到郢(音:影)州去抓百姓,可郢州的城防也不錯,韃子短時間內能攻下嗎?」呂文德聽得一頭霧水。盤算片刻,始終想不通蒙古軍隊策略的呂文德只得命令道:「不管了,該怎麼辦怎麼辦吧。調一百架床子弩到城牆西南面,韃子的壕溝一挖到射程內,馬上用箭雷炸!」

    宋軍眾將依令而行,迅速將用來阻擊蒙古軍工兵隊的床子弩和箭雷等物準備完善。到了下午的時候,蒙古軍的十餘條壕溝已經挖到了箭雷的七百步射程之內,宋軍立即調整射角以箭雷射擊,不曾想蒙古軍挖的壕溝深達兩丈以上,宋軍射出的箭雷除非是恰好射進壕溝之中,否則落在壕溝頂上爆炸,箭雷爆炸後產生的鐵角鐵釘根本無法射入壕溝底部,自然無法傷到溝底挖掘的蒙古士兵,阻擊作用效果幾乎沒有。負責阻擊任務的牛富無奈,只得命令道:「箭雷對壕溝的效果太差,快去稟報大帥,請他多調一些床子內和箭雷來增援!」

    「不用派人去了,我已經來了。」遠處傳來呂文德的聲音,一臉病色的呂文德在兩名親兵的攙扶下走了過來。牛富驚訝道:「大帥,你的病又犯了?要不要緊?」

    「沒事,舊病忽然有點復發,不許告訴文煥。」呂文德搖搖頭,走到牆邊以望遠鏡仔細觀察。牛富建議道:「大帥,我們的箭雷太少很難打進壕溝,只能用上次對付回回炮的辦法密集轟炸,這樣才有效果。」

    「箭雷要留著對付韃子的回回炮,不能隨便浪費。」呂文德當即回絕,命令道:「這裡的一百架箭雷不再密集發射,改為單發射擊,專門瞄準壕溝底部射,讓弟兄們練練床子弩的瞄準技術也不錯。這麼做雖然沒法完全阻止韃子,起碼可以遲緩他們挖掘的進度。」

    「那也行。弟兄們,聽到沒有,瞄準韃子的壕溝射,那一組射得最準,老子今天晚上自己掏腰包賞那一組三隻肥肥的雞下酒!」牛富怪叫鼓舞士氣。三人一組的宋軍床子弩隊中立即響起一片轟然響應,還有士兵怪叫道:「牛將軍,你是賞我們吃的雞?還是睡的雞?」話音未落,在場宋軍已經笑成一團,爭先仔細瞄準著向蒙古軍壕溝發起冷箭來。

    宋軍迅速調整戰術後,箭雷的落點準確度果然大增,至少五分之一的箭雷能準確射進壕溝溝中,這下可苦了正在辛勤挖掘的蒙古工兵,一邊挖土擔石一邊還要提防宋軍的冷箭,而且狹窄的壕溝底部箭雷爆炸起來威力更是倍增,差不多每一枚箭雷落入壕溝都能炸死一兩名蒙古士兵,蒙古工兵的挖壕速度立時延緩下來。不過蒙古士兵對完成這項工程的決心顯然很大,雖然傷亡慘重仍然挖壕不止,基本上是壕溝裡死一個人換一個生力軍,彷彿根本不在乎士兵的傷亡一般。隨著天色漸黑,城牆上宋軍箭雷無法瞄準,蒙古工兵的進度立時又加快起來,還好呂文德又想出新招,計算好蒙古工兵的挖壕方位,用投石機向那個位置投出大量易燃物和幾桶火油,再用火箭射燃,火油遇火即燃,立即成了宋軍的城下火把,使蒙古工兵的挖壕方位暴露無遺,也使宋軍又可以繼續準確射擊壕溝。

    如此往返鬥智鬥力,最後還是不惜代價的蒙古工兵最終取勝,到了四更的時候,城下護城河中忽然一陣巨響,水流衝入蒙古工兵挖掘的一條壕溝,雖然將壕溝中來不及撤退的一些蒙古士兵捲走,但其他壕溝中還是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慶祝壕溝戰術取得效果。而樊城護城河雖然有漢水補充不至水位降低,但城上宋軍還是一片惋惜聲,無人不知蒙古既然肯花如此巨大的代價挖通護城河,必然是有重大圖謀。

    天色全亮的時候,背疼得一夜無法入睡的呂文德上到城牆,發現蒙古工兵挖掘的數十條壕溝已經全部連上樊城護城河,河水不斷通過壕溝流向西南地勢低窪處,河道水位受此影響,已經被以往降低了數尺。呂文德臉色嚴峻,吩咐道:「傳令襄樊全城軍民,嚴加戒備,今日只怕又將有一場大戰。」

    「嗚——!」果不其然,到了辰時將要結束時,蒙古軍大營中忽然號角長鳴,鋪天蓋地的蒙古軍隊排著嚴整的隊形從營中列隊而出,呈扇形從東、西、北三個方向湧向樊城,在北方正面,乾脆出現了代表忽必烈的白毛九旄大纛,顯然這一次又是忽必烈親自指揮攻城大戰。不過最讓呂文德和范天順等宋軍將領震驚的還在後面,東西兩面的蒙古軍陣前,竟然出現了大批以老弱婦孺為主的漢人百姓,哭聲震天。

    「范天順,你不是保證已經把周圍的漢人百姓都組織撤進城了嗎?怎麼韃子又抓到這麼多漢人?」呂文德大吼問道。范天順哭喪著臉答道:「大帥,我真的已經把周圍的百姓都叫進城了啊,我敢用人頭擔保!」

    「那這些漢人百姓是那裡來的?」呂文德大吼逼問。范天順委屈得快要哭出來,卻又無言可對,倒是牛富拿著望遠鏡大叫起來,「大帥,情況不對,這些漢人百姓好像不是南方人,大部分的孩子都光著屁股和腳,咱們大宋的百姓沒這麼窮!」

    「可能不是南方人?」呂文德先是一楞,接著又恍然大悟,驚叫道:「北方漢人!韃子把北方的漢人百姓抓來填護城河了!」范天順驚訝道:「忽必烈瘋了?北方漢人現在還算他的百姓,他竟然這麼對待他們?不怕逼反北方漢人嗎?」沒有人能回答,因為飽受儒學熏陶的宋軍眾將實在無法理解蒙古人的思維方式……

    ……

    「大汗,請你再考慮考慮。」與此同時的蒙古軍陣中,素來對忽必烈忠心耿耿的史天澤為首,領著姚樞、子聰、張文謙、張榮、邸浹、王文干和薛軍勝等幾乎所有的漢人文武全部跪在忽必烈的御輦前。史天澤獨目眼中含淚,哽咽大叫道:「大汗,你說南京路的百姓到軍中效力就有白面饅頭吃,要求北方的百姓自發趕到襄陽助戰,結果又驅趕他們去填護城河,你這樣做,會使人心盡失啊!」

    「那又怎麼樣?」忽必烈面無表情的說道:「朕的糧草不多,再這麼耗下去,襄樊沒有打破,朕的軍隊就先拖垮了。這些百姓從後方趕來助陣,與其讓他們消耗寶貴的糧草,不如讓他們去填護城河。」

    「可他們能種糧食,養豬養牛,給軍隊提供糧草,給大汗你提供賦稅。」史天澤流著眼淚說道:「大汗你要是把他們都殺光了,還有誰為你種地交糧?給你織布養蠶?」其他蒙古軍漢人文武一起附和,磕頭懇求忽必烈收回成命。

    「才一萬六千人,對朕的子民數目來說,九牛一毛而已。再說了,朕也把那些青壯年全部留下了,他們才是勞動力嘛。」忽必烈微笑答道。史天澤還想爭取,忽必烈卻已經揮手制止,站起來說道:「朕意已決,勿須多言,再有反對者,就到前面和那些漢人老弱婦孺一起去填護城河。」漢人諸將全身顫慄,乖乖閉嘴,其他蒙古諸將則冷笑連連,心知經過上次出征時銅錢占卜和回回炮威力提前被宋軍知曉等等事件後,忽必烈對絕大部分漢軍諸將和北方漢人已經不再信任,所以現在不管是死多少漢人,忽必烈也不會心疼了。

    「驅逐漢人百姓去填護城河的任務……。」忽必烈環視諸將一眼,目光最終落到了剛才沒有跪下勸阻自己的張弘范和劉整身上,命令道:「就讓張弘范和劉整去做吧。」忽必烈又指向剛才參與勸諫的漢人老將張榮,微笑著命令道:「在行動開始之前,張榮你先打著白旗去城下給呂文德送封信——告訴呂文德,賈似道老賊最喜歡的北方漢人百姓即將抗著沙包去填護城河,他們宋人不是寧可一命換一命也要救回北方漢人嗎?現在朕給他一個好機會,如果北方漢人去填護城河的時候,他不放箭也不投石殺人,等那些北方漢人填斷了護城河,朕馬上全部放了他們。」

    「大汗妙計,這一次,賈似道老賊的虛偽嘴臉就要暴露無遺了。」蒙古和色目將領一起轟笑起來。白髮蒼蒼的張榮則全身顫抖,半晌才雙膝跪下答道:「末將……遵命。」

    「很好。」忽必烈獰笑點頭。風燭殘年的張榮慢慢爬起來,轉身腳步沉重的走向戰馬,看到他那顫顫巍巍的蒼老背影,漢人諸將除張弘范和劉整外無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心情異常複雜。這時候,張榮的長孫張宏站出隊列,單膝跪下請令道:「大汗,末將祖父年老,在護城河邊向宋人喊話怕是聲音不夠,末將年輕,願為祖父執行大汗軍令。」

    「你是張邦直的侄子,可以。」忽必烈獰笑答應,又獰笑道:「對了,朕再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一會開始攻城的時候,你的軍隊為先頭部隊。」張宏也是身體一震,稍微遲疑才咬牙答道:「末將遵命!」

    片刻後,張宏手打一面白旗衝向樊城正面北門,呂文德在城上看到打著白旗的是一名漢人,遲疑了一下命令道:「先別放箭,看看那個狗漢奸打算做什麼?」宋軍弓箭手依令鬆開弓弦,任由張宏奔到樊城護城河前。

    「城上的宋人呂文德聽著,過一會兒,大汗將給你一個在賈似道老賊面前立功受賞的機會!」張宏扯開喉嚨大叫道:「大汗將派一萬六千多名漢人百姓過來填河,你們宋人不是口口聲聲大叫血濃於水嗎?只要你們宋人不殺那些填河的北方漢人,等填斷了護城河,大汗就把那一萬六千多漢人放了!如果你們放一箭殺一人,那就證明你們這些宋人不過是一些偽君子,假道學,只是在利用我們北方漢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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