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四路來犯
鹿門山之戰,荊襄軍雖然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收復了這塊戰略要地,但卻給襄樊軍民敲響了警鐘——蒙古軍隊已經盯上襄陽和樊城了;也給正在臨安享福的賈老賊敲響了警鐘——忽必烈的動手速度,比賈老賊想像的還要快上十倍;更給正在大都為進貢阿里不哥物資費心費力籌措錢糧的忽必烈敲響了警鐘——襄陽雖然是大宋的薄弱點,但也是一塊遠超想像難啃的硬骨頭,想要從襄陽打開突破點,蒙古軍付出的代價也許將是難以承受的慘重。
張弘范和郭侃將鹿門山之戰的詳細過程上報忽必烈後,蒙古朝廷中立時響起了一片蒙古對南宋主攻方向的爭論聲,支持著認為襄陽乃是大宋門戶,同時也是大宋最薄弱的要害,如果攻下此地,蒙古軍隊立即能扭轉戰略劣勢。反對者則擔心襄陽城防變態,地形對蒙古不利,襄陽宋軍太過精銳,蒙古軍若是選擇此地為突破點,怕偷雞不著蝕把米,不僅攻不下襄陽,反而把蒙古軍隊的最後本錢搭了進去。
正反雙方各說各有理,誰也沒辦法說服誰,但爭來辯去,議題卻不知不覺的演變成了是否立即對大宋全面進攻這個問題上,一部分文官武將認為忽必烈軍剛結束與阿里不哥的全面戰事,軍隊疲倦不堪,糧草軍械消耗殆盡,國庫民間也再難承受一場全面決戰帶來的巨額花費,軍民百姓都急切需要休養生息。而反對方向則認為眼下南宋新老皇帝交替,朝局動盪難安,正是乘機全力攻宋的大好機會,若是拖延時間給賈老賊調整好內部關係,度過這段艱難時光,那蒙古再去攻宋更難成功。
「大汗的軍隊已經不比以前,光靠就地劫掠就能獲得補給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認為不該立即再戰的代表人物是姚樞和史天澤等漢人,頗得忽必烈寵信的史天澤翻著獨眼大聲說道:「宋人也學聰明了,知道利用堅壁清野戰術不使我軍有就地補給的機會了。中原之地目前既要承擔向阿里不哥進貢糧食十五萬石的沉重負擔,還要再承擔全面進攻宋人的巨額軍糧開銷,只怕竭澤而漁也無法供給。不如讓軍民百姓稍做休息,屯田積糧,待元氣恢復再做打算。」
「史將軍此言差矣,我軍是需要休養生息不假,但宋人又何嘗不需要時間調整?」堅持立即發動攻宋戰役的人主要是蒙古將領和色目將領,其中又以塔察爾和阿里海牙叫嚷的聲音最大,塔察爾大聲說道:「宋人老皇帝死了以後,賈似道老賊大量提拔主戰派青年官員,臨陣換帥難以立即熟悉職位和軍隊,賈似道老賊又在臨安主持朝政無法分身,正是大汗的用兵良機。若是拖延時間,宋人提拔的青年將領熟悉了軍隊,對軍隊能夠如臂使指,賈似道老賊也協調好了朝中矛盾得以分身,我軍再去攻打擁有長江天險的宋人,只怕更難成功。」
「沒糧食,怎麼打?軍隊疲倦,軍械不足,怎麼打?」「當年鐵木真大汗西征,拖雷大汗南伐,又何嘗有什麼糧食補給?馬上就是宋人秋收之時,我軍就地籌糧十分容易,還用怕什麼?」和往常一樣,漢蒙軍隊兩種不同的作戰理念碰撞在一起,蒙古朝廷中又是爭吵成一片。慣於協調這兩種軍事理念的忽必烈側耳細聽,心中反覆盤算,良久後,忽必烈咳嗽一聲正打算分開雙方的爭吵,一個異常洪亮的聲音卻搶先大喝道:「你們吵什麼吵?就算吵上三天三夜,能吵死一個宋人嗎?」忽必烈暗喜看去,卻見說話的人卻是不久前剛在哈拉和林立下大功的漢將——劉整!
「劉愛卿言之有理,你們就算吵破喉嚨,又能吵死幾個漢人?——都給朕閉嘴!」忽必烈喝住群臣吵鬧,轉向劉整問道:「劉愛卿有何高見?」
「大汗,微臣認為——此時若不攻宋?更待何時?」劉整大聲說道:「微臣認為,大汗應盡起四路大軍,四路攻宋,使宋人首尾難顧,賈似道老賊窮於招架。待到宋人軍隊疲於奔命,力量耗盡漏洞百出之時,大汗再盡起中原精銳,定可一戰破宋?」
「四路之兵?那來的四路大軍?」群臣大嘩,幾乎以為劉整沒睡醒在說夢話。子聰卻眼睛一亮,飛快說道:「第一路,張弘略率山東軍隊攻打楚州,牽制揚州李庭芝及建康杜庶,使之不敢妄動;第二路,廉希憲、郭侃、張弘范三人合兵一塊,此一路最強,攻打宋人要害襄陽,迫使賈似道老賊全力重視此地;第三路,西南劉黑馬、八思巴與兀良哈台三支軍隊合力,攻打神臂城與重慶,牽制王堅、張鈺的四川軍隊;只是不知這第四路從何而來?又從何而攻?」
「大師神機妙算,這第四路難道你真的猜不出來?」劉整微笑反問道。子聰茫然,半晌不能回答,倒是忽必烈沉不住氣問道:「劉愛卿,你就別賣關子了,你這第四路從何而來?倒是快說啊。」
「微臣遵旨。」劉整陰笑答道:「大汗可還記得在遼東之地,還有一個叫做高麗的藩國?高麗三面環海,步兵騎兵戰鬥力雖然弱小,水軍戰船卻不亞於宋人,若是大汗以高麗水軍以主,蒙古水軍為輔,不就立即可以組建一支足以戰力的水軍了嗎?而且蒙古水軍新練缺乏經驗,更可通過實戰積累經驗,以此為骨幹,再練出一支遠超宋人的水軍指日可待。」
「妙計,果然妙計!」子聰第一個反應過來,鼓掌大笑道:「宋人眼下朝局動盪,民心不安,大汗若是三路並起攻宋,賈似道老賊必然難以招架,急於排兵佈陣抵禦三路大軍;待到賈似道將東南沿海兵力盡調北上之時,第四路殺手鑭便可發動,偷襲宋人守備薄弱的富庶之地,動搖宋人國之根本!然後大汗再盡起開平精銳南下,一舉攻破襄陽孤城已非難事。」
「妙計是妙計,不過要給宋人造成最大震撼,我們還是得仔細計算的好。」忽必烈陰笑道:「朕要讓宋人在一天之內,同時收到朕三路天兵攻打宋人的消息,就算不能把宋人嚇死,又要把他們嚇出尿來!」
……
靠著一幫遠勝於賈老賊的能臣幹吏,忽必烈先聲奪人的戰術佈置十分成功,先是距離最遠的四川蒙古軍吹響向神臂城進攻的號角,迫使王堅急報臨安;然後本用於鳳翔路戰場的廉希憲軍隊南下,與郭侃、張弘范會師聯軍進犯襄陽,倍感壓力的呂文德兄弟不得不再次向臨安報警,擔心這是忽必烈全力進攻襄陽的徵兆;最後是再度被忽必烈起用的合必赤到山東整合軍隊,南下攻打揚州北大門楚州。遠近不同的三路急報,竟然都在同一天送到臨安!
一日之內三路告急,臨安朝廷的震撼可想而知,文武百官人人面上變色,新登基沒幾個月的宋度宗趙祺更是嚇得差點尿了褲子,趕緊派出使者到城外召見賈老賊,要賈老賊入朝議事。不曾想去宣旨的太監中午出去,到了晚上才回來稟報道:「啟稟皇上,賈太師偶染風寒,貴體抱恙不能來朝,請皇上允許太師休養數日。」
「太師病了?」趙祺眼淚嘩嘩,大哭問道:「太師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病了?嚴重嗎?什麼時候能上朝理事?」去宣旨的太監為難答道:「這個賈太師並沒有說,只說是如果病體稍有痊癒,馬上就回朝中議事。」趙祺聞言更是慌張,卻又無可奈何,只好耐下心等了幾天,不曾想三四天時間過去,已經有特權不用上朝的賈老賊卻連鬼影子都沒有看到一個,而朝中百官個個驚惶失措,連日討論的都是蒙古三路進犯的事情,讓趙祺更加驚恐難當,提出親自去一趟半閒堂去向賈老賊求教,只是朝中那些清流名士認為這麼做有失體統——世上那有皇帝跑去求大臣的道理,個個強烈反對,趙祺這才做罷。
到了第五天早上,賈老賊還是沒來上朝,趙祺再也沉不住氣了,散朝後便跑去後宮找太后謝道清和皇后全玖求教,聽完趙祺的哭訴後,太后謝道清大驚失色,「賈太師是在搞什麼名堂?先皇臨終之時托政於他,如今韃子進犯,他不但不重視此事,怎麼連早朝都不來參加了?皇上請準備鸞駕,哀家與皇上親赴賈府,當面質問他的慢政之罪!」
「母后,不能問罪,不能問罪啊!」趙祺哭喪著臉說道:「賈太師是大宋長城,如果治了他的罪惹火了他辭官不幹,朕還拿什麼抵擋韃子?」
「老東西究竟在搞什麼?按理說他不是這樣的人啊?」全玖心中也是納悶,只得勸說道:「皇上不必擔憂,母后也不必擔心,賈太師向來忠君愛民,韃子三路進犯大宋這樣的大事,賈太師不可能不加以重視。若是臣妾所料不錯,賈太師必是已有退敵良策,所以才敢如此托大,皇上與母后盡可高枕無憂。」
「話雖然是這個道理,但也說不準。」謝道清沉吟片刻,無奈道:「雖然這麼做有失體統,但為了保險起見,哀家認為皇上還是降尊紆貴親自去一趟葛嶺,向賈太師問明究竟。」趙祺本來就存著這個打算,見太后也同意自然允諾。於是乎,一場本末倒置的罕見鬧劇在臨安上演了,貴為皇帝的趙祺親自領著文武百官跑去葛嶺半閒堂找賈老賊求教,世人為之側目,賈老賊的威信頓時達到頂點。
天子鑾輿到得葛嶺半閒堂,賈老賊府的門丁趕緊給趙祺磕頭行禮,趙祺問起賈老賊情況,門丁老實答道:「賈少傅此刻就在紅梅閣中,只是讓小人們攔住所有大臣,不許任何人進去。」趙祺這才鬆了口氣,忙讓百官守在門外,自己獨自一人進去尋找老賊賈似道。趙祺來過半閒堂幾次,知道紅梅閣的所在,直接到紅梅閣庭院時,卻見紅光滿面的賈老賊正拉著兩個小姑娘的衣服叫嚷,「是你們自己要學冰火九重天的,現在冰塊和熱水都準備好了,本老爺犧牲自己給你們當試驗品,你們又想耍賴嗎?」
「不,不要。」因為好奇剛上了賈老賊大當的李慧娘和南必大羞,掙扎著不肯隨賈老賊進房間。趙祺此刻心急如焚很難得的沒去欣賞李慧娘和南必的美色,直接叫道:「賈太師,朕來看你了,你的病情好些了嗎?」賈老賊見是趙祺親自到來,這才戀戀不捨的放開李慧娘和南必,過來給趙祺磕頭行禮,那邊李慧娘和南必乘機開溜。
「微臣不知皇上駕到,死罪死罪。」賈老賊嘴裡叫著自己死罪,眼睛卻直往後瞟,想看美眼動人的情婦全玖有沒有與趙祺同來。趙祺忙雙手攙起賈老賊,「太師快快請起,從今往後,我們君臣單獨見面,這些繁禮瑣節,都可以免了。」
「老臣不敢。」賈老賊嘴上還是那麼客氣,「不知皇上降尊臨卑光臨老臣陋宅,所為何事?」
「賈太師,你真不知道嗎?」心急如焚的趙祺差點沒哭出來,「蒙古韃子大起三路兵馬進犯大宋,朕和百官都急得寢食難安,可太師你連日不上早朝,朕沒有辦法,只好親自到你府上請你出山了。」
「哦,原來是這事啊。」賈老賊很輕鬆的答道:「皇上請放心,老臣早有對策,皇上只要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在臨安靜侯佳音就行了。」
「太師已經有辦法對付韃子的三路大軍?」趙祺驚喜萬分。賈老賊搖搖頭,糾正道:「皇上,不是三路——是四路!韃子還有一路是在海上,準備偷襲大宋沿海富庶之地,只是這一路是悄悄進行,所以臨安知道這一路的人很少。」
「還有海路?」趙祺張大了嘴,雙腿又有些顫抖。賈老賊看出趙祺的疑惑與緊張,便將趙祺領進自己的書房,指著書房正中的巨大沙盤解釋道:「皇上請看,韃子首先進攻的第一路是神臂城和重慶,這一路的韃子主力是劉黑馬和兀良哈台,但他們盤踞四川多年,老臣這些年一直把王堅和張鈺留在四川,就是專門用來對付韃子這一路進攻的,神臂城、釣魚城和重慶都有天險可守,易守難攻,王堅和張鈺能輕鬆擋住他們。」
「至於襄陽這邊——皇上你沒去過襄陽,不知道襄陽城防的完備到了什麼地步——絕對的天下第一!」賈老賊微笑道:「除了城防完善之外,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也是能征善戰的勇將猛將,有他二人主持襄樊防務,韃子除非盡起全國之兵,否則光憑郭侃、張弘范和廉希憲那些步兵騎兵,就是攻上十年也休想拿下襄陽和樊城其中一城!——當然了,老臣也防備著忽必烈的開平主力南下參加襄陽之戰,所以密調向士壁接管均州,穩守漢水上游之地;又調高達、邛應的江西軍主力至江州侯命,隨時可以沿江而上增援襄陽。襄陽這一路,皇上也不用有絲毫擔心。」
「原來如此。」趙祺又驚又喜,追問道:「那楚州呢?兩淮是臨安北面屏障,這一路可是最要緊不過。」
「哈哈哈哈哈,皇上放心。」賈老賊哈哈大笑,「忽必烈如果真敢選擇兩淮防線為突破點,那他就真的是腦袋發昏了——兩淮之北有沭陽李璮,南有建康杜庶,加上李庭芝、文天祥和姜才坐鎮兩淮,三道防線都有重兵名將,忽必烈即便盡起全國之兵,也休想從兩淮打開半個口子,更何況張弘略那不到兩萬的二線軍隊?所以說,韃子的三路進攻看似兇猛,實則軟弱,大宋不用往三路增派一兵一卒,光靠原有守軍就可以擋住韃子。」
「真……真的沒問題嗎?太師你真不打算給前線增派援軍?」趙祺膽怯的問道。賈老賊搖頭,微笑道:「如果微臣真給前線增派了援軍,那大宋才真的危險——忽必烈這三路兩虛一實,劉黑馬和張弘略都是虛兵,目的是為了牽制大宋主力,使大宋軍隊疲於奔命,難以招架;襄陽這一路雖然是實,但目的也僅是在襄陽建立橋頭堡,等待忽必烈真正的主力開平軍隊。微臣若是對韃子的主攻方向判斷有誤,貿然派遣駐紮臨安的主力軍隊增援前線,那才是正中韃子下懷,露出破綻。」
「韃子欺我大宋臣子新老交替,朝局不穩,所以才敢虛張聲勢三路進犯。」賈老賊獰笑著結束他的長篇大論,「來而不往非禮也,微臣已在兩淮布下陷阱,坐等韃子上鉤,怎麼著也要把張弘略的佯攻部隊吃掉殲滅,才能給忽必烈一點小教訓。」
「原來太師什麼都準備好了,朕這回真的可以放心睡覺睡女人了。」趙祺笑得嘴都合不攏,不過趙祺還有一個疑問,「太師,剛才你說韃子還要從海上來第四路,你又是如何得知?」
「太簡單了。」賈老賊看著沙盤背手獰笑道:「忽必烈的軍隊已經遠沒有以往那麼強盛,要想從正面打破大宋防線,除非是盡起全國之兵與大宋決戰。而忽必烈三路虛兵進犯,必有詭計所圖,剛開始微臣是猜不到忽必烈的真正目的,不過微臣在把思路逆轉過來以後,發現微臣若是中計往前線增派援軍,海路上就露出了巨大空當,再聯想到忽必烈年前已經徹底平定高麗叛亂,微臣立即得出判斷——忽必烈打算利用高麗棒子的水軍從海路偷襲大宋沿海地區,破壞大宋賦稅錢糧的來源之地!」
「而這一路,也是微臣最為頭疼的一路。」賈老賊自言自語的說道:「大海茫茫難以偵察敵人動向,大宋又海疆遼闊防不勝防,若是不能找到韃子水軍的主攻方向,大宋水軍實難防備。」
「連賈太師都沒辦法?那我們該怎麼辦?」趙祺擔心的問道。賈老賊沉吟道:「不敢欺瞞皇上,微臣目前還沒有想到萬無一失的對策,不過大宋還有時間,只要大宋軍隊主力不做無謂妄動,韃子的水軍也不敢隨便冒險進攻。微臣這幾日閉門不出,就是一直在尋思如何對付海路來犯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