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兵貴神速
前線慘敗,前沿要塞被圍,兩大軍事重鎮糧道遭受威脅,九月初三的早朝完全籠罩在一片愁雲淡霧中,以至於宋理宗剛坐上龍椅就留下了眼淚,讓群臣平身的聲音也帶上了哽咽,「諸位愛卿,平身吧。如今範文虎漣水兵敗,淮動諸城震動,今天的早朝,主要就議議如何退敵吧。」
「得搶先說話,否則丁大全那個老東西十有**又要逼皇上和忽必烈議和。」許國公左丞相吳潛暗下決心,準備先下手為強,搶先奏請宋理宗重新啟用賈老賊。可就在吳潛這麼盤算的時候,丁大全已經捧著一個奏折出列,「皇上,微臣丁大全有本。」
「該死,又讓他搶先了。」吳潛大為懊悔——可丁大全接下來的話卻讓吳潛完全的目瞪口呆了。得到宋理宗許可後,丁大全藍臉上沒有半點喜色,而是愁眉苦臉的說道:「啟稟皇上,軍以糧為先,餉以錢為主,眼下我大宋大小戰事不斷,國庫連年虧空,不堪重負——而我朝官員權貴之中,有相當於一部分人坐擁良田千頃卻納稅納糧,損公肥己,造成無數無田百姓流離失所,實為國家隱患。為家國天下計,微臣奏請皇上實行公田之法,限制官員權貴的田土額度,超過部分的三分之一由官府收買為公田,公田交由佃戶耕作,然後以其佃租作為軍糧!這樣既可抑制土地兼併,又可失無田百姓有地可耕,有糧可吃,安居樂業,更可保證軍隊用糧所需,大大減輕國庫壓力,請皇上恩……准……。」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丁大全的話裡已經帶上了哭音——和丁大全估計一樣,他的話音剛落,滿朝沸騰,無數官員權貴瞪著他的眼睛裡都在噴著怒火,彷彿都在向丁大全質問,「你老小子是什麼意思?想搶我們的土地去送給那些窮鬼耕種?!」而丁大全滿臉哭喪,直在心裡把全玖的祖宗十八代都了一個遍。
「丁大全是瘋了還傻了,竟然主動站出來給朕的小舅子擋刀子?」宋理宗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宋理宗轉念一想,「對呀,這也是個好機會啊。推行公田法既可以緩解國庫壓力和民間矛盾,又不用讓朕那個能打仗的小舅子成為萬夫所指,將來朕的兒子繼位之後把替死鬼丁大全貶職殺頭,給眾人洩憤,馬上就是百官歡呼,皇位鞏固。一舉數利,何樂而不為呢?」想到這裡,宋理宗馬上說道:「丁愛卿所奏極是,朕准了。丁愛卿回去之後速速將公田法的各項章程草擬,改日帶到朝上商議。」
「謝皇上天恩。」丁大全哭喪著臉答應,垂頭喪氣的退回班列,獨自承受無數同僚的怨毒目光,還有就是在心裡琢磨著怎麼把全玖先姦後殺,再奸再殺。那邊宋理宗擔心群臣反對,趕緊搶先轉移話題,大聲說道:「諸位愛卿,範文虎雖敗,但我大宋還有雄兵數十萬,朕決意再派援軍趕赴淮東,驅逐韃虜,保土安疆。在是這第二支援軍的主帥應該用誰,還望各位愛卿為朕舉薦良將。」
「微臣舉薦少傅賈似道為帥。」除了丁大全一黨的官員外,包括趙祺和閻慶等文武百官都是異口同聲的叫出了賈老賊的名字。宋理宗一聽笑了,問道:「賈似道就那麼的眾望所歸?差不多所有愛卿都認定他是援軍主帥的不二人選?」
「父皇,請聽兒臣說一個故事,父皇就明白眾位同僚為什麼一致舉薦賈少傅了。」趙孟關搶出班列,向宋理宗請示道。經宋理宗同意,趙孟關這才說道:「兒臣常聽蒙古到大宋販糧販鹽的商人說,自從鄂州之戰後,只因為賈少傅俘虜政策是善待漢人、虐待色目人和屠殺蒙古人,加上在戰場上死在賈少傅手中的蒙古人更是不計其數,所以在蒙古民間已經有這麼一個傳說——賈少傅每天早餐要生吃三個蒙古韃子的新鮮腦子,中午要喝四個蒙古韃子的熱血,晚飯要割韃子的肉生烤來吃,而且只吃韃子男人的那兒——原來壯陽,睡覺的被子是用韃子的人皮蒙面,夜壺是韃子小孩頭骨,每天晚上都要睡十個韃子美女,第二天早上就殺,再割她們的奶頭來熬湯喝……。」
「哈哈哈哈哈……。」趙孟關的話還沒說完,朝廷上已經笑倒了一片,宋理宗更是忍俊不禁,只是礙於天子威嚴沒有當場笑出來。趙孟關忍住大笑,微笑說道:「當然了,父皇和各位同僚都知道這只是無稽之談,但蒙古韃子迷信鬼神,又不知從那裡冒出來一個謠言,說是死在賈少傅手裡的蒙古韃子鬼魂不能升天,除非用尖針去扎寫有賈少傅名字的草人手心、腳心和頭頂百會,草人上還要繫上戰死親人的頭髮,他們死在賈少傅手裡的親人才能轉世投胎。所以韃子士兵現在出征之前,都要留下頭髮在家中,以免遇上賈少傅,戰死後連轉世投胎的希望都沒有。」
「還有這事?」宋理宗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故事,不免有些驚奇。不等趙孟關說話,一名御史出列說道:「回稟皇上,信王爺所言句句屬實,微臣掌管風聞言事,也曾聽說過這個傳說。」又有幾個官員站出來,分別證明道:「皇上,微臣奉名檢視邊關集市之時,也曾聽說過這故事。」「微臣專職茶運,也聽色目商人說過。」「微臣兩個月前到邊境關市,也聽說了。」(賈老賊也舉起手,「我也聽說過——因為這謠言是我派人和拜託王文統幫忙散播的,為的是搞個人崇拜。」)而丁大全也聽說過這謠言,所以沒敢反駁。
「原來韃子對賈愛卿怕成這樣啊。」宋理宗有些相信,又沉吟道:「這麼說,賈愛卿確實是主帥的最佳人選,可他現在身背要案……三法司,私放欽犯案進展如何了?」
「回稟皇上,案子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刑部尚書皮龍榮戰戰兢兢的出列,偷看著宋理宗的臉色小心翼翼說道:「據微臣等明查暗訪,再三查驗證物,發現那封提走欽犯孟麗君的公文乃是偽造,樞密使大印也有作偽痕跡。而且在同一天晚上,臨安禁軍陳大方將軍麾下有一名士兵失蹤,經過畫像辨認,證明提走欽犯的人員當中就有此人。由此可以斷定,私放欽犯案與賈少傅毫無干係,真正的案犯乃是那名失蹤的、名叫李家良的士兵,微臣已將犯人畫像遍傳各地,懸賞三千貫捉拿。」
「!你替賈似道洗罪也不是這洗法吧?賈似道自己都承認那個大印是真的,你竟然又給弄成假的。」文武百官一起在心底大罵——丁大全除外,因為丁大全罵的是,「幹你娘!牆倒眾人推,你小子幫賈老賊洗罪就算了,幹嘛又推到陳大方的軍隊士兵身上?誰不知道陳大方是老子的親信?!」
「這麼說來,賈愛卿是被冤枉的了?」宋理宗追問道。端明殿大學士兼刑部尚書皮龍榮皮大人把腦袋點得像雞啄米一樣,一口咬定道:「千真萬確,賈少傅是被冤枉的,賈少傅清廉無私,怎麼可能私放欽犯的事?」皮龍榮又在心裡補充道:「賈似道是被冤枉,不過真正的犯人是在皇宮裡,我要是說出來,那還不天下大亂啊?」
「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宋理宗淡淡說道:「下旨吧,賈似道官復原職,加封肅國公以獎功勉。即刻回樞密院重掌院印,整肅院務全力備戰,明日參與早朝,商議增援淮東事宜。」
……
南宋言路通暢,對皇宮裡的消息也不怎麼封鎖,所以賈老賊復出的消息還沒散朝就已經傳遍臨安全城,被世俗蒙蔽而視賈老賊為南宋保護神的臨安百姓歡呼雀躍,奔走相告這個天大的喜訊,一掃昨日前線慘敗消息傳來時的陰霾。當然了,大多數人喜笑顏開的背後,自然也少不得一些人如喪詆考,更少不得陽光底下的暗流湧動……
「快,快去賈少傅家。」剛散早朝,趙孟關就第一個衝出皇宮,焦急得像是他老婆正在生孩子一般,並再三催促轎夫加快速度,直接殺向賈老賊府,與之隨行的還有滿滿一馬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和馬車裡坐著的兩名二八嬌娘。可不管趙孟關的速度如何之快,不少人的速度卻比他更快,他從皇宮匆匆趕到賈老賊家大門前的時候,賈老賊家的大門已經被黑壓壓的人群圍了個水洩不通,圍著賈老賊府的老管家賈薄是七嘴八舌的疲勞轟炸……
「煩勞賈管家稟報一聲,工部官員施珂笠求見。」「賈管家,末將想要拜見賈少傅,這是禮單,請管家大人轉呈賈少傅。」「賈管家,我和你們老爺是親戚。聽說賈少傅要上戰場打仗了,所以特地把兩個犬子送來到賈少傅帳下效力,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賈少傅用我這兩個犬子絕對沒錯。」「賈管家,我是你侄子好朋友的二叔兒子的表兄弟,論輩分應該叫你一聲賈大伯,目前正在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將軍麾下任職,賈少傅就要出征了,侄子我想跟著賈少傅到前方去殺韃子,請賈大伯替侄子通稟一聲。」「賈管家,我這兩個兄弟讀書不行,想跟著賈少傅去軍隊裡……。」
「!這幫土鱉,比老子速度還快!」在轎子裡看到賈老賊大門前的混亂狀況和聽到那些嘈雜的聲音,趙孟關不由破口大罵起來。轎子旁邊的管家趙十三卻一頭霧水,忍不住向趙孟關問道:「王爺,大宋有句話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怎麼這些人把兒子、侄子、親戚朋友的全送到賈少傅這裡來參軍,他們不怕死在戰場上嗎?」
「是有好男不當兵這一說,可也有寒窗十年苦讀、一朝魚躍龍門這一條。」趙孟關恨恨的解釋道:「我大宋文官陞遷必須考進士考政績,混資格熬資歷,十年八年升了一級的文官也不少見。可武官就不同了,我朝軍功賞賜封厚,只要在前線立下功勞,一年之內連升三級簡直是輕而易。賈少傅親自出征,打勝仗是肯定的,所以這幫又想陞官又不想當兵受苦的馬屁精就跑到這裡來了,想通過行賄送禮在賈少傅帳下混一個小軍官,等到從前線凱旋回來,他們也就有了論功行賞的機會。就像趙祺那個白癡,就是靠著賈少傅在鄂州送給他的軍功,才讓皇上改變對他的印象。」
「跟著賈少傅上戰場就有機會陞官?原來是這樣。」趙十三恍然大悟,驚叫道:「怪不得王爺你剛剛散朝就帶著美女禮物跑到賈少傅這裡來!」
「趙十三,你這管家不想當了嗎?」趙十三咬牙切齒的問道。趙十三嚇了一跳,趕緊閉嘴,趙孟關又冷哼道:「想繼續當本王的管家話,就趕快拿本王的名刺遞進去。」趙十三不敢怠慢,馬上拿出隨身攜帶的趙孟關名刺,艱難的擠進擠到已經焦頭爛額的賈薄面前,「賈老管家,信王爺求見,請老管家稟報一聲。」
「我已經說了八百遍!誰了一千遍了!」暈頭轉向的賈薄根本沒聽清楚是誰求見,只是不耐煩的大叫道:「我們家老爺不在家!不在家!他進宮去了!你們要找他的話,就去皇宮門口等他吧!」
「賈少傅進宮去了?剛復職就進宮去了?」趙十三有些吃驚。這會賈薄也認出了趙十三,忙行禮答道:「原來是信王府的趙管家,我們家老爺是進宮去了,老爺說軍情如火,不能有半點耽擱,所以剛接到聖旨就進了宮去見皇上,還把一些簡單的行李也讓親兵帶上,說是出了宮連家都不回,就要直奔軍營了。」
「還有這事?那多謝賈管家了,告辭。」趙十三嚇了一跳,忙又跑回趙孟關身邊報告。趙孟關一聽也急了,立即大叫道:「快,趕快回皇宮!」趙十三的隨從不敢怠慢,趕緊掉轉隊伍,抬著趙十三直往來路奔回。那邊一心想跟著賈老賊沾光的官員將領也跟了過來,一大群人或是乘轎,或是騎馬,或是步行奔跑,生怕去晚了一步又讓賈老賊跑了。弄得路邊行人莫名其妙,還以為出了什麼熱鬧,也是跟著跑去觀看,很快的,以趙孟關為首的隊伍就長達三里,並且有越來越長的趨勢。
到了皇宮,趙孟關連滾帶爬的從轎子裡鑽出來,二話不說就衝到宮門前遞牌求見,還好宋理宗很快就同意了在御花園接見趙孟關,趙孟關慶幸之餘趕緊給領路的太監塞會子,讓太監用最快速度把自己送進御花園。進得御花園時,宋理宗正領著女兒趙娥明在涼亭上欣賞荷花,賈老賊卻不見了蹤影。見趙孟關那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宋理宗不由奇道:「皇兒,何事如此焦急?」
「父皇,兒臣想與賈少傅同上前線,為父皇退敵解憂。」趙孟關一邊磕頭行禮,一邊氣喘吁吁的說道。宋理宗楞了一下,又攤手道:「我兒說晚了,賈愛卿已經領兵出發到前線去了。」
「已經出發了?」趙孟關傻了眼睛,驚訝道:「不可能吧,大軍出發竟然不需要任何準備?馬上就能出發?」旁邊的趙娥明接口道:「我舅舅可不像範文虎那個廢物,打過仗還要準備這樣那樣——舅舅只帶了兩千騎兵和五天的乾糧就出發了。」
「兩千騎兵?這……這麼少?能行嗎?」趙孟關越聽越是驚訝,懷疑賈老賊是不是發瘋了。宋理宗微笑道:「賈愛卿提出僅帶兩千騎兵時,朕也擔心他過於托大。可賈愛卿說兵貴神速,如果能在短短五天之內從臨安趕赴前線,就能給韃子極大震撼,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還有賈愛卿說前方範文虎雖然兵敗,但我軍主力大部分撤回了寶應,寶應城裡也是糧草充足,只是缺乏主將組織,所以無法形成戰力,但是只要賈愛卿到了前線,就能把敗兵組織起來重新再戰,再加上已經成編製入城的凌震和伍隆起部隊,殺退韃子綽綽有餘。朕覺得賈愛卿說得很有道理,也就答應了他的計劃。」
「完了,我乘勝追擊的希望完了。」跪在地上的趙孟關一屁股坐回腿上。惹來宋理宗的一頓訓斥,「看你那副模樣,垂頭喪氣!多學學賈愛卿,剛解除軟禁就雷厲風行的出征殺敵,這才是為朕分憂解難。」——不過趙孟關也有人陪,宋理宗的話音剛落,趙祺也急匆匆的跑進了御花園,老遠就大叫道:「父皇,賈少傅在那裡?兒臣要順賈少傅一起出征,彌補舉薦範文虎的失誤,為父皇你分憂退敵!」
……
「不是本官不想乘機給趙孟關或者趙祺賣人情,分他們一點功勞,本官沒那麼吝嗇。」與此同時的臨安北郊,已經在點兵出發的賈老賊向隨行的廖瑩中和張世傑解釋道:「主要是這次北上並不是為了殺敵,而是去給李璮解決蝗災引起的軍糧問題。要是拖拖拉拉的出發晚了,讓人在皇上面前爭取到了什麼狗屁監軍的職位,軍隊裡有了眼線,那我們就不好收拾了。」
「少傅所慮極是,趙祺生性愚鈍,趙孟關雖然比他強不了多少但也未必全無希望。嫡位之爭關係重大,我們還是不要陷得太深的好。」廖瑩中贊同了賈老賊的主張,又建議道:「少傅,是否派人去淮西跑一趟送封信?讓範文虎的大哥範文煥也往淮東跑一趟,商量營救他弟弟的事?」
「那是當然,他可是大財主,不讓他出點血怎麼行?叫他到漣水見面吧。」賈老賊一拍戰馬,喝道:「全軍出發!」身後響起整齊得彷彿悶雷一般的答應聲,兩千騎兵策馬揚鞭,像一道巨大的黃色洪流一樣向北方奔騰而去……
同一時間的臨安城中,一座中等規模的宅院裡,一名臉色蒼白的俏麗少女拖著柔弱之軀,虔誠的跪在佛像前合掌默默的祈禱道:「菩薩保佑,信女願意減壽十年,只求他能平平安安的從前線回來,請菩薩一定要保佑他……。」
注1:歷史上宋理宗性格十分複雜,既有堅韌不拔、委屈求全的一面,也有軟弱的一面,鄂州之戰剛開始時,蒙古軍三路攻宋,南宋舉國震動,宋理宗束手無策,吳潛建議宋理宗遷都以避蒙古兵鋒,吳潛自己留下堅守臨安。宋理宗當即在百官面前痛哭流淚,指責吳潛有當張邦昌的想法。後因宋理宗的皇后謝道清勸說,宋理宗才下定抗戰決心,起用賈老賊禦敵,吳潛也因此失寵,先後被丁大全和賈老賊死死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