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hy市市郊有座莫侖山,山勢險峻陡峭,故而終日遊客寥寥。
正午艷陽當空,但山中多為參天大樹遮蔽,仍舊陰涼的很。
黃愛國、胡恆達二人各握了一支勃朗寧27立式雙管獵槍行走於前,以曾顏為首的一支小型工作隊小心翼翼跟在其後。
瞄準,射擊,樹梢上一隻叫不上名字的小鳥應聲落地。
「好!黃書記,果然好槍法。」胡恆達抗著槍拍手叫好。
曾顏遠遠望去,不禁啞然失笑,用勃朗寧27打一隻巴掌大的小鳥,不知是小鳥的不幸,還是槍的不幸。至於胡恆達的馬屁,曾顏反而是見怪不怪了。
四周潛伏的動物,林中紛飛的群鳥,聞見槍聲,一時間散得空空如也。
不遠處傳來巡山人吟唱的山歌,從遠至近,黃愛國的眉頭不禁微微皺起。
胡恆達利馬朝著曾顏揮了揮手,曾顏小聲吩咐了幾句,便有兩個隨員朝著山歌響起的方向行去。
「黃書記,沒事,沒事。」胡恆達賠著笑。
黃愛國用手絹擦拭了一下槍管,而後舉起槍身,微閉左眼,瞄著那發出紅色光芒的珠形準星……就這樣舉了很久很久……「打獵,垂釣,與做生意做官那是別無二致,都需要耐得住性子,候得准火候。老胡,這次你們有些操之過急了。」
胡恆達攤了攤雙手,苦笑不已。「我的黃書記啊,我們也是沒法子啊。我的恆達地產還算好,可下面的其他地產公司實在是等不及了呀,資金鏈都繃得鐵緊,我作為市地產同業公會的副會長,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見死不救吧。」
胡恆達也實在是有苦難言,若向他發難的全是地產業的同行,那也就罷了,能拖一日是一日,可韓讓,喬風雨兩人的公子也牽涉在其中,這就很是難辦了。
想當初,胡恆達與曾顏以十餘套高檔商品房的巨額差價把韓喬兩位公子收歸帳下,可沒想到韓喬兩位公子食髓知味,東拼西湊弄來大量資金,預備以一博十,在某種程度上對胡恆達的後續計劃產生了莫大影響。而他與韓讓、喬風雨的交情,也使得他不好埋怨。進退兩難,實在是進退兩難吶。
黃愛國沒有顧及胡恆達的想法,自故自地說了開去:「這下可好,你們這一操之過急,豈不就和葉天一拍兩散了?!」
「人算不如天算吶,中央房價督察組自建立之初,一直緊盯東南沿海,可沒想到我們葉大市長的能耐竟然龐大若斯,說請他們來就請他們來,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你會沒想到?會不明白?」黃愛國似笑非笑地瞧了胡恆達一眼,那眼神實是在說,你個滑頭,和我也來這一套。
單以為人處事而言,這大半年接觸下來,黃愛國對胡恆達那是滿意非常,話頭上比起對待別人來那實是鬆了許多。
「想必你也清楚,市委常委會通過葉天所提的『措施』,並不全因為那勞什子的中央房價調查組,那只不過是一個因頭。關鍵的關鍵還在於咋們的葉大市長本人!若沒有咋們葉大市長牽扯其中,這中央房價督察組就是下來,也等同於沒眼的瞎子,沒耳的聾子,純屬擺設!看看沿海那些一線城市,又有幾個的房價被切切實實地『督察』下來了?!」
說罷,黃愛國微笑不已。
還有些事,黃愛國不可能透露給胡恆達,但胡若是聰明,想必亦能猜出幾分。
黃愛國這次在房價問題上的不偏不倚,不單單是出於穩定hy市政局,團結市委領導班子的考慮,更為重要的一點,他高屋建瓴地選擇了一種坐山觀虎鬥的態勢。這一點,其實也是葉天最為惱怒的地方。原本在葉天的眼中,黃愛國是個可隨便捏玩的「小」角色,卻沒想到這次一不留神,反而是吃了一點小虧。
黃愛國與葉天對於hy市而言都是外鄉人。葉天與市裡的老人,『保守派』之間的較量,在黃愛國眼中,是個大好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機會。
對黃愛國而言,葉天太強,則影響他在hy市的權威與話語權,甚至還有被架空的可能。這種例子,在近年華夏的官場中屢見不鮮。市長強,必然書記弱!若hy市的本土派咄咄逼人更勝一籌的話,也同樣不利於他開展具體工作。
至於胡恆達那塊可能輸送的利益,在黃愛國眼中,反倒沒那麼重要了。只要他還執掌hy市大權一天,利益方面就不需多加顧慮,不愁沒人主動上門孝敬。
而韓讓、喬風雨等則大為不同,黃愛國與葉天的到來,已使他們的仕途被局限在了很小的一塊。一屆之後,孰是孰非,孰上孰下,現在很難分辨得清,以資歷而言,黃愛國萬難在下一屆往更高的層面衝刺。而葉天呢,不確定性那就更大了。韓喬二人與其孤注一擲把全部籌碼投在說不清道不明的官場,還不如早早地為子孫謀個好出路。
山間的槍聲頻頻作響,巡山人遠遠望著槍響的方向,下意識間又摸了摸上衣口袋中,先前對面二人硬塞給他的幾張百元大鈔,不禁苦笑不已。
這世道,這世道,剩下的惟有歎息。
巡山人朝著泥地上狠狠跺了跺腳,乾脆來了個眼不見為淨,調頭朝山的另一頭行去。
山歌還是那麼悠揚悅耳,只是在山風的吹拂下,似乎變了一種味道,與先前那種歡躍輕靈截然不同。
進還是退,胡恆達有些愁眉苦臉,想不分明。
黃愛國會心一笑,覆耳道:「老胡,我給你支個招。」
胡恆達連道:「黃書記,您說,您說。」
「葉天不是要搞經濟適用房嘛,你……呵呵……明白了吧。記得弄得漂漂亮亮的,可別搞什麼豆腐渣工程,這可是咋們葉大市長的門面工程,民心工程。」
胡恆達飛快地在心中估算了一番,若真按黃愛國的意思搞,經濟適用房這塊的利潤著實不多。其實利潤不多也就罷了,關鍵在於,以葉天在常委會上所談到的具體規模,將不可避免地佔用恆達地產相當一部分的資金以及精力。
可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向葉天示好的方法。胡恆達琢磨不定。
「老胡,別多猶豫,要知道咋們這位葉大市長可是手段通天,時間一長,說不得就有別的商家捷足先登了。該投資的地方還是得投資,該捨棄的地方還是得捨棄!你們恆達地產是時候改變改變形象了。」
胡恆達細細琢磨著黃愛國的用意。看樣子,黃愛國是不看好韓讓、喬風雨幾人與葉天之間的明爭暗鬥啊。
隨著校友會越來越臨近,蘭月這心思反而是越來越躊躇。葉天的手機號碼,她花了好大一番心思,終從顏雅手中半騙半要了過來。她卻不知徐究研與顏雅正為她這番女兒心思好笑不已。
幾次按下電話鍵,卻總在最終接通前,重又掛斷。
她不知,接通後,她究竟應該說些什麼。
剪不斷理還亂的,始終是女兒家的情思。
還有那羅至明,近日他的追求攻勢是越發的猛烈了。
蘭月瞧了一眼,辦公桌上擺放著的羅至明送來的鮮花,不禁苦澀一笑,輕聲吩咐秘書把它插好。
有時候選擇多了,反而不是什麼好事。
葉天的臉龐,這十幾日來始終迴盪在蘭月的眼前。
朦朦朧朧的,有種說不清的模糊感,或許正是因為這份模糊,引得蘭月的心情格外紛雜難以言明。說不清是好奇,是回首,還是什麼。
時空中,似乎有只極其有力的大手,正推著她一步一步接近,那份曾經逝去的純真。
淡淡地掃了一眼,icact派專員呈送來的合作計劃草案,蘭月的心思重又在恍惚中陷入了迷思。
蔥鬱的無名指上在兩年前已脫去了那象徵已婚婦人的結婚鑽戒,恍惚間,她記起了當年葉天為她買的,人生中的第一枚戒指。
「當指環套住了心時,套在哪個手指上再沒有分別。」她細細回味著一個叫「黑舞鞋」的女人寫得一段博客,如此著迷,如此雋永。
忽然間,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急急起身,走向那擺放貼身物品的飾品櫃。
打開一隻老舊的hermes手袋,從中翻出一個紅色絨布包裹著圓形小盒。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枚光華依舊的老式24k黃金戒指靜靜地躺在其中。
蘭月輕輕地撫摸著戒身,就如同撫摸著遠在天邊的初戀愛人一般。
迷惘中帶著一絲輕不可聞的歎息。
慢慢地取出戒指,比劃著修長的中指,蘭月一點一點地戴了上去,就如同回憶著她與葉天之間的一點一滴一般。
握起電話,蘭月按下了一組號碼。
「嘟,嘟。」不接。
「嘟,嘟。」還是不接。
蘭月又有些猶疑了。不知何時,上海的天空濛上了一層烏雲,黑壓壓的一片,就如同她此時此刻的心情一般。
風也呼號著捲了起來,三月末的上海,天氣始終讓人琢磨不定。
掛上電話,蘭月拿出了小巧的手機,有些陌生有些滯澀地發著短信。
「我是蘭月。」思來想去,只發了這短短的四個字。
系統提示已發出後,蘭月就這麼靜靜地坐在位置上,凝望著手機屏。
看似漠然的心海,鼓蕩著驚天駭浪般的狂潮。
怎麼還不接?
挽起耳後根那絲不聽話的秀髮,蘭月的臉上自始至終流露著一股小女兒的神情。
手機在第57秒之後,彭然作響,蘭月這才意識到她一直調控著震動狀態。
慌忙地接起手機,「喂」一聲,再不知言為何物,就那麼傻楞傻楞地扒著手機聽著。
另一頭的葉天自然也好不了多少。
語速急促,再不復一個市長的威嚴和穩重,甚至語句都有些不太連貫,嗝楞處比比皆是。
「蘭月,小月……是,是小,月,嗎?小,月,真的,是你?」
蘭月的秀眸情不可恃地蒙上了一層迷濛的薄霧。
那一剎那,葉天不再是hy市的市長,蘭月也不再是acde大陸區的掌舵人。他們只是兩個平凡的男女,失散了多年的初戀情人。
「是,我。是,我。」
短暫的沉寂之後,兩人都稍稍控制了一下自身的情緒。
「你現在在哪兒?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還好。我,在上海。」
短暫的電話交談遠彌補不了這些年的相思,兩人的手頭都積壓著太多的事務需要處理,在掛斷電話前,兩人相約晚上10時網上視頻以解相思。
「你沒變。」
「你越變越漂亮了。」
「貧嘴。」
短暫的鬥嘴,打破了兩人之間無形的陌生和阻隔。
「真的,你比我印象中更漂亮了幾分。」
蘭月撲哧一笑。「你的嘴還是那麼壞。」
兩人之間的交談從生活轉移到工作,又從工作轉移回生活。
對方的一點一滴,往往都讓另一方辛酸莫明。
「你們hy市要發展,還是需要更廣範圍地吸引資本。對了,下月,麻省理工將在上海召開大陸區的校友會,你要不要來看一看?麻省理工很多校友都在外資企業擔任一定級別以上的領導職務。恩。我們acde應該也有很多可以與你們交流合作的地方。如果你沒空的話,也可以由我帶團到你們hy市走走看看。」
「好。我看看最近的安排。應該會有機會到上海的。我們s省與上海的聯繫還是非常緊密的,四月初的時候應該會有一個代表團到上海學習考察,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我會跟團一起來。」
「恩……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