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天色有些陰沉,烏雲投下寂寞的剪影。漫山紫竹在微風中輕輕搖擺,和那些鬱鬱蔥蔥的小青松交相輝映。這裡的空氣彷彿永遠都是這麼凝重,壓抑的人喘不過起來。
公墓的一塊空地上,上百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如同箭矢般筆直的站在那裡,他們的左邊臂膀上都纏繞著黑色的紗布,胸前別著一朵小白花。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動一下,現場的氣氛莊重而肅穆。
漫山的紫竹隨風搖曳,發出沙沙聲響,就像是一首低沉的哀樂,縈繞在公墓上空。
站在最前面的二十多名警察的手裡,各自捧著一個骨灰盒,骨灰盒上鑲嵌著死者的照片,他們全是在環海公路槍戰中殉難的警察兄弟。
那一張張年輕俊朗的面容,那一個個英勇無畏的生靈,就這樣如落葉般消逝。原來生命是這般地脆弱,脆弱到彷彿輕輕一碰,它就會碎裂。
二十多個勇士的鮮血,浸染了環海公路,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去抵禦著黑暗,因為他們是正義的化身,他們肩負著保衛祖國,保護人民的重大責任!
警察局局長石鼎,副局長廖寶根,還有刑偵隊隊長溫星,特警隊隊長盧皓藍等人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們的臉上,都寫滿了悲慼。尤其是盧皓藍,彷彿一下子蒼老了不少,兩鬢都長出了銀絲,在風中蒼涼的落幕。
隊伍的最前面站著一個身穿黑袍的神父,他的手裡拿著一個十字架,每當一名警察捧著一個骨灰盒走向墓地的時候,他就會拿著十字架,在骨灰盒上盤旋一周之後,默默誦念:「願主保佑你們!」
當所有骨灰盒都被安放進墓地以後,所有到場的警察全部默哀一分鐘。公墓裡一片死寂,只有警服在風中獵獵作響。
默哀完畢,上百名警察對著這二十多名殉難者的墓地整齊地鞠了三躬,每一躬都充滿了深深地敬意。
做完這一切之後,在石鼎的帶領下,眾人齊心協力,在每個殉難者的墓地前面都栽上了兩棵小青松。小青松翠綠挺拔,就像一排忠誠的衛士,如同墓穴裡的主人。
「敬禮!」石鼎厲聲高呼,當先站直身體,對著二十多名殉難警察的墓地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所有警察全部舉起右手,對這些殉難的兄弟們整齊地敬了一個軍禮。
就在這個時候,陽光刺破了烏雲,潑灑下溫暖的光輝,落在了那些墓碑上面。
有莊嚴的聲音迴盪在公墓的上空:「浩然天地,正氣長存!」
暮靄沉沉,這支警察隊伍緩緩朝山下走去。
盧皓藍背負著雙手,站在墓地前面,像截木頭樁子,一動也沒動。
路虎走到盧皓藍身旁道:「隊長,我們該走了!」
盧皓藍道:「你們先走吧,我還想再呆一會兒!」
路虎道:「那好,我陪你吧!」
默立半晌,盧皓藍問路虎道:「有煙嗎?」
路虎點點頭,從包裡摸出一盒香煙遞給盧皓藍,盧皓藍抽出一支,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渾濁的煙霧。
盧皓藍聲音低沉地說道:「從槍戰那天到現在,我沒有睡一個安穩覺,每天夜晚我都會做惡夢,夢見我的兄弟們渾身是血地躺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裡面,然後我就會驚醒,整宿無眠。最近不知怎麼回事,腦海裡老是掠過無數的畫面,就像膠片一般地播映,一起並肩作戰的畫面,一起吃涮羊肉的畫面,一起唱ktv的畫面,只是那些畫面再也回不來了,你知道嗎?再也回不來了!」
盧皓藍說到這裡,聲音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
聽得盧皓藍這番話,路虎的眼眶裡也湧出了淚水,那些殉職的隊友們都是他的好戰友,好兄弟!槍戰那天,當他看見一個又一個的兄弟倒下的時候,他痛苦的握著拳頭,眼睛裡滿含悲憤的淚水。他想解救他們,但面對凶悍的敵人,他也沒有任何的辦法。那種感覺,就像是親眼看見自己的親人被殺害,自己卻像個傻瓜什麼也做不了一樣,已經不能用痛苦二字來形容。
盧皓藍走到一座墓碑前面,指著照片上面那張燦爛的笑臉道:「小三娃,多麼樂觀地一個孩子。當初我還嫌他體質太差,不讓他進特警隊,那時候他還挺恨我的。後來經過刻苦訓練,考進了特警隊,成為了我們其中的一員。再後來,我才聽說,小三娃打小爹媽就死了,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能夠活下來已經不容易了,所以體質才那麼差!」
盧皓藍捂著嘴巴,緩緩移動到旁邊一座墓碑前面,「李大頭,這小子賊憨厚,都快奔三的人了,還沒有娶媳婦。前段時間他才對我說,他媽在老家給他介紹了一個農村姑娘,讓他過年抽空回去相親呢。那小子當時還纏著我說,今年過年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給他一個假,要不然他娶不成媳婦,這輩子可就要賴我身上了,呵呵!」
「小牛犢子,整個特警隊裡就數這小子最耿直,最仗義,我常常罵他做事不計較後果,一根腸子通到底。還記得那次去ktv唱歌嗎?在歌城外面,一個醉酒的客人被交警開了罰款單以後,指著交警大罵警狗的時候,小牛犢子紅著眼睛就衝上去了,把那客人暴揍了一頓,最後他指著那個客人的鼻子說,你沒有資格侮辱警察!哈哈,當時他的樣子特神氣……」
盧皓藍笑著笑著就笑不出聲音來了,豆子大的眼淚就這樣嘩啦啦地落了下來。他猛地蹲在地上,發出嗚嗚地哭泣聲,一個四五十歲,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漢子,此刻竟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他將煙頭狠狠地摔在地上,發出撕心裂肺地沉悶怒吼。
路虎也哭了,英俊的臉龐上掛滿了晶瑩的淚珠,他雙手插在褲兜裡,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肩頭。他揚起臉龐,抬頭仰望天空,然後他低低地說道:「光明是一定會驅走黑暗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