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稍縱即逝,歲月輾轉如梭。
湖北省,漢口英租界。
鴉片戰爭後天津條約的簽訂,使漢口開埠,外國列強紛紛湧入。北抵京漢大道,南至江邊,西起江漢路東至一元路,在僅僅246平方公里的範圍內劃分了英、俄、法、德、日、美等國租界,建立了數十個外國領事館。
在湖廣總督張之dong的一力督辦下,以漢陽鐵廠、湖北織佈局、漢陽兵工廠為代表,還有制磚廠、制革廠、造紙廠、印刷等工廠相繼拔地而起,武昌、漢陽、漢口逐漸成為了晚清的重工業中心。大清王朝的自強夢在這裡開始展開。
這一年,有十多個國家在漢口、武昌、漢陽三地設立外資銀行和金融機構,二十多個國家前來通商、建港、辦工廠、開商行,使三鎮呈現出一派帶有殖民色彩的畸形的繁榮景象,這裡已是殖民者們樂而忘返的東方芝加哥。
夜幕降臨,但英國領事館內卻燈火通明,這裡幾乎天天都在舉行的晚宴。
大清的高官成了光臨豪華排場的常客,各國友人相處融洽,盡皆沉醉在紙醉金迷的奢華**之中。
「巴拉斯大人,您初來乍到,請容我向您介紹一下,那位就是湖廣總督張之dong張大人,這裡的最高長官。」
一位穿著怪異不中不西的瘦xiǎo男子端起酒杯一邊搖晃著杯裡的紅酒一邊用熟練的英語向旁邊的高個外國人道。
「張大人,噢,我知道,他是你們大清朝的大官,統治的疆域比英格蘭的版圖還大。」
順著瘦xiǎo男子的視線看過去,鼻樑、額頭、印堂、瞳孔se、發se、膚色、身高都和黃種人有著明顯不同的巴拉斯看到的是一個和身邊的翻譯在外貌幾乎沒有區別的瘦xiǎo老頭——在這些西方人眼裡東方人幾乎都長的一樣。
「按理說張大人日理萬機是不會來參加這種晚宴的,不過很多德國和英國的名流都參加了這次舞會。而張大人正在籌建漢陽鐵廠急需英、德兩國的技術和資金援助,所以才破例駕臨這裡,如果巴拉斯大人想在這邊發展的話那麼一定要抓緊這次難得的機會結交一下張大人。」
一身假洋鬼子裝扮的中國翻譯解釋了一句,就把目光轉向另外一邊。
「那一位是湖北巡撫羅凱羅大人,說起來結交他比結交日理萬機的張大人更為重要。因為漢陽鐵廠、湖北織佈局、漢陽兵工廠三大項目其中漢陽鐵廠和漢陽兵工廠兩項是由他具體負責的。」
指了指一位被眾星環繞的年青人,翻譯官向巴拉斯示意道。
「這麼年輕的巡撫?」
看了眼翻譯官所指之人,巴拉斯當即一愣。
在大清國這種七十歲的人召集六十歲的人討論五十歲以下人民生的國家,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年輕的高官,要知道就是在自己的祖國開放美國也沒有出現這樣年輕的高官啊。
「羅大人才二十出頭,但是其能力完全可以和官職相匹配。不說其執政數年工作上沒有出一點差錯的,就說其愛民如子的心腸就值得敬佩,他曾經把一百多個家庭從死亡中救了出來,自己掏錢組織人手分給他們糧食和棉衣。」
翻譯官一臉敬仰,一位愛民如子的好官顯然是值得尊敬的,更何況他還有能力,而且還年紀輕輕身居高位。
而心中他卻暗笑洋人的無知,古有甘羅十二歲拜相靠的是能力,桑弘羊十四歲管理一國之財政,七歲駱賓王yin詩詠鵝成為千古佳話,這些洋鬼子又如何瞭解得到華夏的人傑地靈呢?要不是需要靠這一行混飯吃,自己才不想對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洋人假以辭色。
事實上,在晚會之中,這樣心口不一的翻譯和別有目的洋人不在少數,他們也是羅凱疲於應付的原因。
當清法戰爭結束之後,法軍戰敗的消息傳至巴黎,導致茹費理內閣倒台,引得西歐列強一片嘩然。接著北洋艦隊又組建完畢,年英國出版的《世界海軍年鑒》把其列為遠東第一世界第六的艦隊。
清王朝無論是國內的還是國外的威信終於恢復了一點,這個時候清廷當然就能騰出一下內部的問題。於是羅凱就被掉到了有九省通衢之稱的湖北,當然這其中為質削權的意義不言而喻。
照理說湖北巡撫也是省級地方長官,總攬一省的軍事、吏治、刑獄等事,可謂是封疆大吏。不過當湖廣總督的總督衙men和羅凱的巡撫衙men同設武昌一地之時,羅凱的權利就被大大限制了。他現在管得更多的是民政,而其他的權利幾乎都被湖廣總督張之dong所獨攬。
不過對此羅凱並沒有表現出一點怨言,只是兢兢業業的干自己的政事,另外時不時的參加一些晚宴結交各國友人增長見識。
「羅大人,張大人到了,我們要不要去迎接一下。」
羅凱身邊,一國字臉的中年人發現張之dong難得的蒞臨晚會,連忙靠過來提醒羅凱一聲。
這位中年人叫徐文廣,是為數不多的親向羅凱的實權人物,乃是一位按察使。按察使又稱臬台,主管一省的司法、刑獄、糾察,是和主管一省民政、財政和人事大權的布政使藩台並列的督撫之下第一人。而他之所以靠向羅凱一邊,完全是因為他的恩師李文光被調任為台海總督的緣故。自清廷把李文光調到台海島之後,李系和羅系之間就不可避免的有了交集。
「到了嗎?」
羅凱自語一聲,就把目光投向不遠之處自己的頂頭上司張之dong。
從張之dong的眼中,羅凱可以看出這位大權在握的湖廣總督對自己並不在意並不信任,他可以感覺得出張之dong和自己的交流更多的是因為公事或出於禮貌。
這位與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並稱晚清四大名臣的洋務派代表人物是一位性格極其執拗的人,羅凱知道他一旦先入為主之後很難回頭,所以也就沒想要巴結於他。
十年的風風雨雨讓羅凱明白,有些事急是急不來的。
「張大人位高權重的豈有時間理會我等閒人,依我看我們還是不要打攪其辦正事才對。」
說話之人生得孔武有力,毫不掩飾自己的大嗓men,讓人一看就明瞭其是武將出生。此乃總兵張震,為綠營兵正,官階正二品,受提督統轄,掌理一鎮之軍務,是羅凱的最具實權的人物。
點了點頭,羅凱對於兩位的話不置可否。要自己主動過去向張之dong點頭哈腰獻媚取寵那是決不可能,反正雙方都不待見,還不如視而不見,當然如果別人硬要找上自己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羅大人,您還真是悠閒,大人負責的漢陽鐵廠和漢陽兵工廠可是朝廷交代的大項目,一個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
張之dong身旁一人笑裡藏刀搶先過來打起了招呼,字裡行間竟然是沒有把羅凱這位巡撫放在眼裡。他就是湖北布政使楊光榮,主管一省民政、財政和人事大權。
「楊大人此言差矣,漢陽鐵廠的工作我已經全部移交給張大人處理,而漢陽兵工廠更是已經全部完工,我現在是無事一身輕啊。」
羅凱攤開手聳聳肩做了一個表示無壓力的動作,然後把目光投注向提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洋務派代表人物張之dong,想必他正在為漢陽鐵廠的麻煩事焦頭爛額吧。
早在建廠之初,羅凱就發現漢陽鐵廠有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原料供給的問題。
張之dong在辦置漢陽鐵廠之前曾經電駐英公使薛福成購煉鋼廠機爐,英國工廠廠主回答說:「yu辦鋼廠,必先將所有之鐵、石、煤、焦寄廠化驗,然後知煤鐵之質地如何,可以煉何種之鋼,即以何樣之爐,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未可冒昧從事。」張之dong大言曰:「以中國之大,何所不有,豈必先覓煤鐵而後購機爐?但照英國所用者購辦一份可耳。」
英國廠主只得從命。結果,機爐設在漢陽,鐵用大冶的,煤用馬鞍山的。馬鞍山的煤,灰礦並重,不能煉焦,不得已只好從德國購焦炭數千噸。耗資560萬兩,還沒有煉成鋼。
是以接手鋼廠以後,羅凱並沒有急於搶功,而是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的幹好自己的分內事情,這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做法使得他的任何政敵都難以捉到他的把柄。
羅凱明白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是一個真正風雲聚會的年代,想要上位機會多得是,急功近利反而不美。
和張之dong客氣幾句,羅凱就領著自己一系的官員來到角落繼續討論他們自己的話題,間或還會有洋人或者滿清官員加入進來。
這樣在寬敞的按照希臘風格裝飾的大廳之內就分成了三個xiǎo團體,一方是以洋人為主,一方是羅凱這邊的以商人為主的華人團體,另一方就是張之dong這邊以官僚為主的官僚團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