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運力
對曾志國的話,這些年輕的軍官們並不能瞭解,一個個都面露茫然之色。
曾志國也自知失言,當即哈哈一笑,把話頭轉過,稍停片刻,便又向著楊英明問道:「老哥,這裡糧食收齊了,運送需得多久?」
說起這個,楊英明臉色也有點難看。他沉吟了一會,方道:「大帥,江南少騾馬啊。平常時候,運送東西多半是靠船,不過這裡沒有水道直接到鎮江,回來裝運,也得大量人力。況且,我們也沒有那麼多船隻。後勤部原本有一千多匹轅馬,騾子兩千多匹,驢四五千匹。驢子沒甚大用,只能拉拉小型的車輛,拖動的東西不能太重,騾馬的數量又很少,現在的這些數字,已經是搜括江南各處,匯總交給後勤部使用,再也沒有辦法多得了。
況且,這些都是蒙古馬,只有少量馬匹是適合拉車的挽馬。不過想想後勤部建立之初的窘迫情形,現在這樣也算是差強人意了。
只是天雄軍現在四處調動平亂,戰兵的鎧甲,糧食藥材還有各種輔助用的器材、兵器諸物都需要馬車運載,後勤部不但不可能調出車輛來運糧食,就是現在的車輛也不夠使用,還需加強。
這麼一來,糧食的運送還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大問題了。而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似乎也只能徵調大量的民夫,然後用從兩千年前就傳下來的獨輪車運送糧食。這種獨輪車當然很落後,輪高而重,用左右兩側的梁槓來裝載物品,天氣稍微不好,這種獨輪車就會把道路壓出深深的車轍來,時間一久,修的再好的道路也被毀損了。中國農村不要說現在,就是幾百年後,幾次有名的大戰役就是靠著這種小獨輪車運送糧食上前線,用幾百萬農民的血汗來保障了幾十萬大軍的後勤補給。
缺乏馬匹,整個中國的道路條件一直不能維持在一個水準之上的水平,擁有大量的取之不竭的人力資源,歷朝歷代,自然是沒有心思改良運輸工具,只把這獨輪車當成克敵取勝保障後勤的法寶了。
曾志國的十萬大軍所需的軍糧,最少得徵調五十萬或者更多的民夫,然後耗費掉大量的糧食之後,才能被運送到庫。
看到曾志國一臉陰沉,楊英明也有點訕訕然,他目視四周,輕聲道:「大帥,各地的秋糧雖然交上來了,不過,大帥一樣可以徵調百姓做力役。吃的糧食,反正四府之地不大,從上海這裡到鎮江,小車推四到六百斤糧食,來回算半個月吧,每人自己從家裡多帶半袋糧食,沿途路過再加征一些菜疏,讓各亭督促當地百姓燒湯做菜,也不苦了他們。這樣,此事就能輕輕鬆鬆的辦下來了。」
曾志國呆著臉道:「實在沒有辦法,也只能如此。」
收過秋糧,再徵調力役,這原本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大明天下,隨便到哪裡都是這種做法,只是力役的種類有繁瑣有簡易,比如有的只需要做十天半月的更夫,或是看守一段時間的文廟等等。
如果遇到修路扒河之類的力役,那自然就算被抓差者倒霉。
不過就算是再傻的官府也知道得給百姓供糧,不可能抓了力役,再教百姓自己出糧,這樣的話,極易激起民變。
想想一個大河工十來二十萬人總有,然後逼著百姓自己出糧再出力,一旦有變,地方官的人頭自然不保。
曾志國當然不怕有人來取他的腦袋,就算是有民變他也並不在乎。有天雄軍的強悍兵力,就算是百姓心懷不滿,也只得忍了。
只是這樣一來,他在江南四府十九縣的名聲算是掉到谷底,臭到不能再臭了。
他殺士紳,兼併大糧戶的土地,不免賦稅,這些措施究竟還並沒有傷到大量的普通百姓,不過,如果他為了省下糧食強令百姓自己負擔的話,無疑就是加稅,這將給數十萬甚至過百萬的百姓帶來沉重的負擔,無疑,這等於是在江南原本嚴峻的局勢上又添了一把柴火。
他歎一口氣,擺手道:「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措施。」
這其中利害,楊英明當然也是心知肚明。固然,鎮江和蘇州已經被參謀部與天雄軍中的資深將領們定為必守之要地。其中,鎮江是連接蘇州和松江的紐帶,也是南京東面重鎮,古稱京口,現為鎮江,向來是南京門戶,鎮江一失,則南京就會直面兵鋒。要想守南京,則必守鎮江。
蘇州,則是江南樞紐,守住蘇州,則是在江南插入了一根強有力的釘子,就算其餘地盤盡失,也可以借此城來翻盤。
所以在軍部大本營的推演中,蘇州與鎮江是必守之地。
天雄軍不顧財力緊張和兵員素質的問題,極力擴兵,短短時間擴充到三萬戰兵和近七萬輔兵的十萬大軍,自然也就是為了分兵守這兩城做準備。
沒有十萬大軍,則必然無可守此兩城。
大明開國時,太祖派出徐達、常遇春和幾乎所有的悍將,攻打已經形成了必亡之勢的張士誠,當時的蘇州城還叫平江府,明軍主力攻打了幾近一年,才把平江拿下。因著此事,大明太祖也極為緊張。蘇州不下,江南不穩,如果出現什麼變數不得不退兵的話,太祖又只能和張士誠在江南平分秋色了。所以在打下平江後,明太祖極為憤怒,下令蘇州各地要承擔比別處高出十倍的賦稅,這就算是有點惱羞成怒的味道了。
前人有此眼光,後人自然也不會反不如前人。曾志國的戰略層面的考量已經清楚,依堅城,打長期的守城戰,消耗建奴的力量,彼輩勞師遠征,連蘇州和鎮江亦不得下,又哪來大量人馬文官武將來投?以建奴有限的兵力,絕不可能在堅城下死傷太多。他的天雄軍只要牢牢抓住,軍心不亂,他自己親守蘇州,派大將領三萬人守鎮江,時間久了,南京的明軍再廢,也會相機而動,給南渡清兵以壓力。最多半年,清兵勢必退兵,就算不退,投降他們的明軍也會完全喪失戰鬥力,甚至會大量的反水再投降過來。
如此大局佈置,等於是讓鎮江和蘇州、南京這三城聯成了一個戰略帶,整個江南有此三城,則大局穩定,而大局穩住,則變數必多,曾志國堅信,南明之亡並非純粹的軍事不行,而是諸多因素相加。清軍輕易得江南,南明失去有號召力的中樞,當是大戰略層面的重要原因,只要把握住這一點,擊敗建奴逆天而行,並非是癡人說夢!
也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曾志國才敢行雷霆一擊,滅掉所有敢阻礙他佈置江南大局的士紳,他才敢不怕左夢庚的十三萬大軍,不怕黃得功與左夢庚來夾擊,引起內鬥。只要大勢不失,以南明的戰爭潛力,佔著北方殘破之地,人口流失,又有剃髮、投充、降人、圈地等惡政,只要曾志國能在江南拖住他們繼續南下的腳步,建奴想取得天下已經是完全絕望。
今年這一關挺過去,最少也是南北朝的局面!
在這樣的大局面前,曾志國已經容不得任何人擋在他的面前,不管是先聖門徒當今大賢,還是朝廷柱石,救時濟民的官員,又或是安份守已的百姓,任何人,敢於在他的大局之下添亂的,也唯有反掌之間,誅滅而已!
這個道理,與他親近的幾個心腹大將自然都是明白的很。所以在曾志國吩咐之後,楊英明雖然唯唯諾諾,不過還是擅自主張道:「雖然如此,不過還是要先做一些準備。我已經教後勤部的人到各縣去了,先與各縣的分守,還有沿途各地的亭長們打聲招呼,各地的鄉約、亭長,也要做些準備,把要點力役的人先期準備好。後勤部估計,近途的如丹陽和江陰等地到鎮江,所需人力物力較少。華亭、上海這裡,就把糧食送到蘇州好了。這樣,省一些路,也就少徵調不少人手。」
曾志國點一點頭,道:「江南民間,也還有些騾馬,不濟也有不少驢子,雖拉不了多少,不過也還多徵調一些吧。獨輪車太慢,耗費人力物力,能少用一些便少用一些好了。」
「是的,大帥所見極是。」
楊英明對這個決斷也是無可不可,江南比較北方當然要少不少騾馬,不過,本地富庶,大戶人家中的騾馬卻是比北方的富戶要多的多。現在大帥對境內的富戶士紳用的是高壓手腕,刀槍之下,徵調豪門大戶的騾馬,倒是省心省力的多。換在別處,就不必想此事了。
他拱了拱手,笑道:「那末,末將就去準備,秋糧已經徵收完,早些運到蘇、鎮兩地,比較放心一些。」
曾志國無可不可,道:「楊老哥當真辛苦。」
楊英明笑哈哈道:「哪裡,大帥才是辛苦,我只是盡一份微薄之力,跑來跑去的,也不必操什麼心。」
他倒是老資格,與曾志國有說有笑,言語中也較少忌諱,讓簇擁在一旁的人甚是眼熱嫉妒。
約德爾在一旁聽了半天,這時候才皺眉發話,道:「既然獨輪車太慢,為什麼不在運力上多想想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