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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南方 第十六章 甲堅兵利(2) 文 / 淡墨青衫

    第十六章甲堅兵利(2)

    「況且……」路振飛的語氣已經冷峻異常:「曾帥是提督鎮江、蘇松軍門事的總兵官,現在他把所有的鎧甲武器都留給自己麾下使用,其餘各鎮一點兒也分不到,聽說最近一個月因為鄭氏水師不聽他的軍令,連糧餉也不肯發放了……這樣的話,同僚之間如何能和衷共濟,如何能一致對敵呢?」

    兩個幕僚無言以對,路振飛搖頭道:「今日看來,曾帥練兵是不錯,不過本部嫡系如此愛寵,其餘各部就不成模樣,我們路過松江時,黃斌卿的一營兵在那裡駐防,名冊上有兩千人,實際在營的不過五六百人,其實有老有少,號衣都破爛了,更加不必提鎧甲。至於武器精良那更是笑話,能殺得豬羊就算是運氣了,更加不必提殺敵。營前沒有哨崗,立的營寨也只是敷衍草率了事,我們接近時,營地裡居然還有不少女人,正在做飯洗衣服,還帶著孩子……」

    路振飛攤手道:「身為提督軍門,所有的鎮兵都是曾帥的部下,如此模樣成何體統呢?」

    「東翁如此說,那門下以為,這人倒是不見為妙了。」

    「是的。」路振飛點頭道:「學生此來,只是看看鎮江兵的情形,看這樣子,短期內江防是不成問題了。有鄭家的水師船隊,還有曾帥這些直屬鎮兵如此強勁,攻而不足守卻有餘。不過,學生回去後還是會寫信給史閣部老大人的,敦請他要對所有的鎮兵一視同仁,如果鎮江到蘇松一線有十萬強兵,南京的京營兵名冊上還有二十餘萬,我大明北伐不易,防備建奴南下卻是足夠了。」

    他面露沉思之色,又道:「卻不知道九江那裡的左營如何?」

    一個幕僚答道:「左營?聽說仍然如故。」

    「那便不去也罷。」路振飛的面色有點遺憾,也有點說不出來的尷尬味道。這一次他來鎮江,原本是打算看了實際情形後見一見史可法,然後再看有沒有起復效力的可能。不過在看到沿途情形後,特別是看到城中曾志國麾下的情況後,他對所謂中興北伐的前景又覺得黯淡起來。

    「走吧……」路振飛當先起身,神情淡然道:「看也看過了,且等曾帥的新消息吧。」

    「是,東翁說的也對,且待時局變化也好。」

    跟隨在路振飛身邊的幕僚原本也是東林黨中人,他們對曾志國的好感也是有限的很,這一次一路前來鎮江觀風望色,雖然覺得鎮江兵勇武可恃,不過因為這一點就與路振飛一起重新出仕,也未免有些草率。

    況且,馬士英未除,曾志國對東林復社的態度又轉為強硬,史可法將來是否能約束的住,也在兩可之間。

    如果還是一個新的藩鎮,那麼不出山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曾志國這麼一意孤行下去,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特別是得罪了復社之後,名聲大壞,將來只要一倒霉,必定是人人欲踩之而後快的人物。總而言之,曾志國現在雖然光芒萬丈,不過官場的事瞬息萬變,安知他明日就會不會被錦衣校尉挾扶上馬,送到南京詔獄之內?

    看曾某人這麼囂張且不知收斂的模樣兒,似乎很有可能啊。這些天來,很多如同路振飛一樣的官員或是縉紳,或是在家閒居的秀才舉人在觀察之後,又退縮了。

    他們搞不懂,曾志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要成藩鎮,似乎底下的總兵官都並不買賬,要恭順朝廷做一代名將,卻又有些囂張跋扈,僅是剋扣糧餉,私占軍械這幾樣,換了在崇禎年以前,都已經夠殺頭的罪名了。

    無論如何,現在也不會有士大夫或讀書人來趟曾志國這一潭子渾水了……不過天知道,是否是曾志國有意為之?

    就在路振飛等人黯然離開的時候,不遠處的軍營中已經停住了軍陣的操演,開始在軍官的帶領下,和著整齊的鼓點,開始用飽滿的情緒唱起軍歌來:「獵獵黃風吹大旗,揚鞭北望軍心壯……」

    處在曾志國直接指揮下的天雄、忠貫、忠義、忠勇四營的軍心士氣很高,現在曾大帥已經把朝廷糧餉發放的大權抓在手中,連史閣部的賬也不必買,每月關餉發糧,不論本色折色都不打一點折扣,糧餉充足,軍心自穩。

    況且,曾志國從一遊擊幾月間就升到了提督軍門、忠孝伯討虜大將軍並賜尚方劍,做為一個武將來說已經升到了頂點,而因為心腹手下的不多,曾志國的麾下將領們提升的空間還很多很大,前程似錦,軍心自然高亢。

    「都站直了,不許動!」

    練兵督司呂承志是曾志國去南京之前任命的,等他從南京回來之後卻赫然發覺,原本自己的那一套就很簡單,呂承志是遼東將門出身,他挑選出來的助手也是老行伍或是軍戶世家,論起練兵的實效性與手段都遠比自己高妙,所以他除了堅持體能訓練不可丟之外,其餘的具體細節已經交給呂承志這個練兵督司一手打理了。

    比起曾志國來,呂承志就扮演了標準的黑臉角色,割耳割鼻插箭游營被曾志國取消不准再用,不過呂承志卻與很多班班大才一樣富有急智,既然不能割鼻子插耳朵,打軍棍總不成問題罷?

    每天從早到晚,軍營中的軍棍打人屁股的撲哧聲就沒有停過,違反了訓練操典,打;軍令不會,打;列隊不齊,打;操練不合格,打!

    打,打打打!

    現在的呂承志臉是曬的黑紅,嗓子也越發嘹亮,每天吩咐下去的軍棍數字連他自己也記不清,闔營幾千兵,沒吃過他打的怕是沒有幾個。

    據說大帥才回營中時,正巧遇到呂承志下令打軍棍,一百多人趴了軍褲趴在地上,黑紅相間的軍棍打的上下翻飛,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的漂亮好看,大帥原本極不贊同打人,不過這一次只是歎一口氣,背著手就進了簽押房。

    有了這種默許,呂承志打人軍棍時越發沒有了忌憚,鎮江軍中的執法隊的軍棍業務可就越來越純熟老練起來。

    當著呂承志這個黑面神在場,場中忠勇與忠義兩營將士當真是大氣也不敢喘。

    排完了陣法,就是站隊列,學軍令,看旗語,淮揚兵原本也會這些,不過依著曾志國的帥令,所的有訓練一律重頭再來過,每個人都必須重新學起,到了時間不合格的,一律斥退!

    原本滿編八千多人的四營戰兵,幾個月練下來已經涮掉了五六百人,要知道,這些可是淮揚鎮中的強兵,當初在守城戰後死裡逃生的百戰精銳!

    就算是天雄營最早的那千餘人的精銳將士,也被涮掉了一百餘人!

    「大帥……」處置了幾個體力不支歪倒的戰兵之後,呂承志由著其餘的隊官帶著兩營將士繼續操練,他倒是抽空跑到了簽押房中,曾志國身邊正是一群甲明盔亮的將軍們眾星拱月般的圍繞左右,看到呂承志進來,曾志國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微微一笑,吩咐道:「小呂辛苦了,天天只能這麼著大太陽底下曬著。」

    打南京回來後,曾志國頗有點兒難以琢磨,處理事情了漸漸變的獨斷專行,不像當初那樣事事徵求大伙的意見。

    說來也怪,越是這樣,軍中上下越是對他心服口服……一個時而暴燥時而懦弱,對自己的前途未來都沒有把握的統帥是不會激發下屬的擁戴與忠誠之心的。

    老實說,曾志國有時環顧左右也很悲哀,自己以前也是太高看古人一眼了,復社的人打了也便打了,事後弘光還下旨撫慰於他,唯恐曾志國一怒之下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等他拿了尚方寶劍回來,把鎮江的軍政糧餉大權往手中一抓,除了那幾個實力雄厚的總兵之外,從鎮江到蘇州、松江等地都對他俯首聽命,不敢有半點兒違拗。

    至於自己的屬下,大義在,軍法在,還有糧餉大權在手,任是誰又敢在他曾大帥面前挺腰子?不要說他愛兵如子,視將士如家人,深得軍心,便是他橫暴不法,剋扣軍餉,把軍士當狗一樣養著,又有誰敢在他曾某人面前放一個虛屁?

    到了現在,曾志國才知道,橫亙在自己面前的看似一座大山,其實當真是虛弱之極,有心人輕輕一推,便會崩塌!

    人一旦有了自信,處理事情的氣度與方法就絕然不同了。從南京回到鎮江之後,曾志國對史可法還是那般尊敬,不過軍中事物已經樣樣自專,從南京運來的鎧甲武器餉銀全歸了他自己,任是那些文官吵鬧,武將不服,他卻是雲淡風輕一般,渾不在意。

    老子有兵有錢,你們能咬了老子的鳥?

    不過鎮江局面混亂,他自覺也到了要收官的地步兒了,如果再這麼著亂下去,幾個有實力的大軍頭不聽使喚,清兵一旦犯境,不能把所有的力量整合下來,怕是憑著自己這四營兵是斷然頂不住的。

    呂承志在曾志國面前倒不拘束,張威與楊英明那幾個老兵痞子在曾志國面前越發老實了,一副謹言慎行的樣子,多吃多佔貪污軍餉是不敢了,交待事下去,各人都是挺直了胸口答應著,現在沒事伺候在曾志國左右,個個把自己胸前的護心鏡擦的雪亮,頭盔都能照出人影來……呂承志雖然是世家子弟,倒是不似這些軍戶出身的將軍那麼小心,聽得曾志國吩咐,他便笑道:「大帥,現在又不是盛夏那時候兒……雖然太陽底下,其實倒是正舒服的時候。所以末將打算再把操練的時間給延長些,這些兔崽子,不狠狠操練怎麼行?末將還想著,練好了就拉過江去,和建奴好好幹上幾場呢!」

    他說的嘴響,其實任是誰都聽得出來呂承志心裡高興。幾個月下來,其餘的三個營頭已經差不離跟上了當初天雄營老兵的進度,按著操典要求,弓箭刀槍要熟,這是首要,然後是陣法,隊列,體能,戰意士氣,現在的四營兵在持續不斷的幾個月的訓練之下,又淘汰了大批的體質弱的,心志不堅的,還有不能守軍紀的老兵油子,再加上餉銀足夠,伙食也是頭一份的好,現下人人身上披著雙甲,就是弓箭手也是套著皮甲和鎖子甲兩重甲冑訓練,四個營八千人整整齊齊的二十個步兵隊,分成刀牌、長槍、短兵、弓箭數種,旗幟一招,鼓聲一響,便有一股子勇往直前的味道出來,以呂承志將門世家的經驗來評價的話,現在的四營兵已經是夠格是上等的精兵了,天下雄兵,不過是遼西的關寧兵,然後便是秦兵、東江兵、原本的天雄營、洪兵等等。就拿東江兵來說,雖然它在遼南等地不敢與後金大規模的交戰,不過三順王在登萊叛亂,內地的明軍在這些原本的東江兵面前簡直是不堪一擊,調來幾萬兵來也耐何不得。後來還是調來了關寧鐵騎,終於一戰把叛兵蕩兵,三順王丟盔棄甲,投降了建奴。

    現在的鎮江四營兵,以呂承志的判斷,遇到當年的所謂天雄營與洪兵、東林兵,都有一戰之力,遇到關寧軍也能打一打,只是這鐵血彪悍敢死的勁頭,與秦兵還差點味道。雖然鎮江兵中也有不少上過戰場,不過論說起來還是沒見過血沒殺過人的居多,這樣的兵,在戰場上能保持隊列,還能看到旗幟聽得鼓號響動依命行動,就算是一等一的精銳了。

    如果再能勇往直前不顧死傷奮勇做戰……就算是天下無敵的百戰雄師了。

    鎮江四營兵,差的就是這麼點味道了。

    呂承志的話,不外乎就是想藉著長江被明軍水師控制的當口,過江去主動邀擊,與清軍打上幾場。

    鎮江這裡,對於清軍的情報工作也很重視,每天都有大量的細作來往於兩岸,長江現在在明軍手中,過江極為方便,比清軍打探明軍的軍情要方便許多。在鎮江對面只有不到兩萬人的八旗,其中滿兵建奴的戰兵數字只有幾千人,在呂承志心中,鎮江兵的真正對手只是這些滿兵,未必就不能與敵人在野外堂堂正正的打上幾場!

    多打幾仗,不是強兵也是強兵,不是精銳,也是精銳,只要眼前這幾千兵盡成死士,沒準大帥就能用自己的力量,拿下揚州!

    呂承志的熱切心思,曾志國如何不懂?只是在這等事上,他自己自有主張,由不得屬下多說。當下向著呂承志微一搖頭,笑道:「過江怕是還早,建奴那裡雖然滿兵不多,不過還有李成棟的徐州兵,還有劉澤清的淮安兵,這些兵建奴已經收編完了,他們想立功想打仗,想搶銀子女人,正是心氣高的時候兒……這時候去碰他們,咱們還不是時候。」

    「是,末將明白!」

    儘管有些不情不願,呂承志還是退到了一邊,拿著親兵送上來的大碗茶一飲而盡,然後便又吩咐人去倒,自己抹了一下下巴上的茶水,坐定下來,觀察著正與曾志國對答的外地客商。

    這個客商的來處倒是真遠,聽他自己個說,還是打廣州過來的行商,在海上繳給鄭家海稅規列之後便是暢行無阻,然後一路把來自海外的珍希物品送到南京,城中自有達官貴人去買,一來一回,只要不遇到風浪,就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一翻手間,就是一倍的暴利。

    曾志國倒是不知如何搭上了這人,巴巴從南京把人請了來,然後便是自己親自接見,呂承志進來的當口,倒是剛與這商人寒暄完,要說到正事。

    曾志國略一沉吟,拾起了剛剛被呂承志打斷的話頭,向著那商人問道:「這麼說來,葡萄牙人其實不多,兵船也少?」

    「是的,大帥明鑒!」那商人滿臉是笑,在曾志國面前,他這樣的商人縱是豪富也全無地位,答話自然是小心翼翼,不敢亂說亂動。

    葡萄牙人在中國已經有了一百多年經商貿易的歷史,明朝在接納他們與之貿易的同時,也在葡萄牙人身上學習到了不少東西,著名的佛郎機便是仿造葡萄牙人的火炮,明軍在與葡萄牙殖民者的多次交戰中並不吃虧,除了佛郎機炮外,前些年又開始仿造紅夷大炮,而在朝野民間,稱其為葡萄牙這個正確音譯的人極少,倒是以佛郎機人相稱為多。

    曾志國既然發音正確,這商人更是知道他內行,絕不敢有絲毫欺騙之處。

    先捧了曾志國一句後,商人又笑道:「這些夷人在南面沿海已經一百餘年,初來時極兇惡,船堅炮利,不過吃了咱們大明水師幾次虧後,這幾十年來一直老實,而且有不少人為咱們大明效力,所以朝廷對他們也很優容。這樣,他們就很少留兵船兵士,多半都是商船,以小人幾次到澳門街和港口所見,兵船也就三五艘,將士最多一二百人,大帥想用他們,怕是濟不得什麼用。」

    「哦,原來如此,本帥明白了!」

    曾志國甚覺遺憾,他記得在某處論壇裡看到,明末清初時清軍打到南方時,曾經有明朝的某個地方政府啟用了不少葡萄牙人做僱傭兵,這些夷人做戰技巧很高妙,武器也很先進,就是人數不多,好像只有幾百之數。

    看來,記錄與事實相差不多,現在就算是把葡萄牙人在澳門的兵船和士兵全部雇來,怕也頂不得什麼大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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