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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南方 第十五章 向前(3) 文 / 淡墨青衫

    第十五章向前(3)

    曾志國在正陽門前痛打復社諸生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大江南北,有人驚詫,有人憤怒,也有人暗中竊喜。

    然而在有心人的眼裡,這件事可以忽略不計,曾志國回到鎮江後的下一步動作,才是更值得關注的。

    平南大將軍多羅貝勒勒克德渾是奴爾哈赤的重孫,老奴長子代善之孫,他這一脈屬兩紅旗,在八旗內爭中向屬中立,代善諸孫在入關前後佼佼出眾者很多,在八旗中勢力也很龐大。勒克德渾能代替多鐸繼續掌握南征大局,也充分說明了多爾袞對他的信任與倚重。

    他的父親薩哈廉是八旗王公中難得的人才,智慧才幹都是人中翹楚,除了政務軍事外,還精通滿蒙漢三種語言,能書會寫,這在幾乎全部是文盲的八旗王公中簡直就是異類。勒克德軍自幼受父親影響,雖然在文才上略有不如,比之普通的王公仍然強過許多,這也是他被任命為平南大將軍的重要原因之一。

    現在已經交了九月,涼風送爽,天氣不似夏天那般炎熱,不過對於來自白山黑水的女真人來說,長江邊上的揚州仍然不是什麼好所在。

    勒克德渾滿頭大汗,就盤腿坐在原本的淮揚總督府邸的大堂上,手裡執著小刀,割著一塊烤的焦嫩的牛肉,正放口大啖。

    一個投降漢官穿著綠袍紗帽,不涼不熱的天氣,卻架不住堂上的火烤,再加上心情緊張,一邊給這些八旗親貴們讀著來自江南的塘報,一邊讀,滿頭的汗珠也是滾滾而落。

    「好了,你去吧。」

    那漢官剛一念完,在勒克德渾身邊的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將猛一揮手,趕蚊子一般的把那個漢人文官趕跑了。

    看著對方那種狼狽而走的窘迫模樣,滿屋子的滿蒙親貴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南狗。」

    「不中用的漢蠻子。」

    勒克德渾與眾人一起笑了一會,卻又是面露沉思之色。曾志國兩月前回到了鎮江之後,嚴密江防,操練各部兵馬,把人事權與財政權都抓在了手中,兩月下來,鎮江那裡已經有不少勢力小的明軍被他抓在了手中。到了現在,鎮江除了鄭氏之外,只有京營的方國安叔侄,還有從浙東趕過來的王之仁部,再有黃斌卿部這幾部明軍勢力強大,儘管要從曾志國那裡領餉,表面上也受曾志國的節制,不過仍然算是游離在曾志國的指揮系統之外。

    最近幾天,曾志國連續下令,讓鄭氏叔侄到鎮江駐防,就近領餉,接受管轄,勒克德渾知道自曾志國從南京回到鎮江後,鄭氏水師就已經離開了鎮江,到了丹陽駐紮,對曾志國只是遙尊承認而已,現在鎮江對丹陽連續下滾單,塘報上也有此消息,這就說明,曾志國這兩個月的時間對鎮江的軍隊控制有所加強,實力也漸漸強大起來,開始要對這些有實力的大軍閥動手了。

    蘇松那裡也有幾鎮明軍,不過是地方二級守備部隊,幾乎沒有任何的戰鬥能力,並不在勒克德渾關注的範圍之內,想來曾志國暫且也不會吃相太難看。

    這幾個月來,勒克德渾對曾志國極為關注,他注意到,自從曾志國從南京回來後,做事的手法強硬了許多,整合起明軍各部勢力的速度也慢慢加快起來。

    這對清軍來說明顯不是好消息。

    他所密切注意的當然就是曾志國與其所部精銳的動向,這種消息往往要冒著極大的危險與付出人命的代價,才能在潛過長江之後拚命獲得,從這些隻字片紙中,勒克德渾要分析出曾志國有沒有渡江做戰的打算……雖然他不認為在多鐸撤走主力後,明軍就能立刻擁有反擊的能力。

    「老總兵。」在短暫的思忖了片刻後,勒克德渾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向著剛剛趕走漢官的那個年過花甲的滿洲老將軍笑道:「對岸那邊,練兵越來越凶。聽說那曾某人雄心勃勃,現在手中的嫡系已經有六千人之數,名義上直接歸他統管的也有三萬人的鎮兵,其餘的各部明軍加起來,總也有了三萬之數,這樣,我們對面可就有六萬人了。」

    「老總兵」自然是一種極為尊重對方的叫法。奴爾哈赤起兵之初,除了各旗的旗主貝勒外,封到總兵這一級就是最高的官職了,眼前坐在勒克德渾左手邊的老將就是鑲紅旗的固山額真三等子老將葉臣。

    還是在奴爾哈赤的時代,葉臣就已經跟隨在天命汗的身邊,討鐵嶺,打蒙古,天命汗死後,他成為**臣之一,輔助天聰汗,然後天聰汗死,這個老將已經是八大臣之一,一旗的都統,論起資歷來說,在當時滿族人平均壽命不到四十的時代,這個老將已經是清太祖時代諸將軍中碩果僅存的一位了。

    攝政王調回了多鐸這個弟弟,同時也把兩白旗的兵馬主力調回了北京,接替多鐸和繼續攻打江南的任務,就落在了兩紅旗的身上。

    對這個任務,兩紅旗上下並沒有什麼牴觸的心理,相反,因為知道江南地廣人多,極為富庶,接到這樣的軍命後,兩紅旗上下都是歡欣鼓舞,高興的很。

    只是在揚州兩三個月後,這種高興的心情漸漸起了變化。

    揚州經歷過十天的屠城,雖然後來封刀並且努力恢復城市的面貌,被大火燒掉的地方也並不多,不過除了逃走的部份百姓外,其餘的揚州人多半在十天的屠城裡被殺害了,剩下的百姓不足三萬人,剃了頭髮,終日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沒有半點活氣,極大的城池內除了駐軍外就很少有人的蹤影,原本熱鬧繁華的揚州城如同一座死城一般,到處都是吃死人吃的兩眼通紅的野狗……這樣的情形,就算是女真人這樣的未開化的野蠻人,也覺得滿不是味道。

    而南征大局就不必提了,由於大局的演變,清軍沒有能夠徵調起足夠渡江的船隻,如果僅靠臨時打造的小船和木筏渡江,在對方還有抵抗意志和能力的時候無疑就是送死。

    所以在接替多鐸之後,勒克德渾並沒有什麼辦法打破眼前的僵局———他手中只有一萬多人的旗兵,三千人的披甲,雖然有十幾萬投降的明軍可用,不過這種軍隊只能打順風仗,如果讓他們與八旗兵一起去拚力苦戰,很有可能就引發軍心崩潰,到時連隔江相峙的本錢都沒有了。

    不過勒克德渾麾下的將領們對他的這種苦心卻並不能全然理解……也難怪這些八旗將校們不滿,自從幾十年前天命汗的時代起,八旗軍就所向披靡戰無不勝,除了寧遠一戰在大炮底下吃過虧外,旗兵野戰攻城哪裡還敗過一次?,清軍這幾個月來一直縮在揚州,除了把揚州附近的州縣掃除乾淨外,根本沒有進一步軍事行動的打算,這不免讓驕傲的八旗將士們有些難堪,不過勒克德渾堅持要等英親王在江西和皖南等地展開行動之後再動手,也未嘗沒有一些道理……在明軍嚴陣以待的前提下仍然正面進攻,這在軍事上明顯是不理智的。

    軍心不穩,將校心裡不服,勒克德渾心裡清楚的很。今天的這場宴會全部是按滿洲的老規矩來進行,大家盤膝而坐,用小刀吃白肉,沒有明顯的上下尊卑之別,這也是這位多羅貝勒寧願放棄自己愛新覺羅家族子弟的尊貴與架子,紆尊降貴與眾人如此這般,就是想要解決掉爭執與不和,把軍心重新穩定下來。

    不過貝勒爺的苦心很明顯沒有得到完全的理解,葉臣做為勒克德渾的副將原本就並不如何服氣,這個老將做一旗都統的時候,勒克德渾還是個半大孩子,就算是勒克德渾的阿瑪,在葉臣隨著天命汗東征西殺的時候,也只是個半大孩子罷了。做為一個老八旗將領,葉臣完全不能理解勒克德渾的顧慮之處,在他看來,八旗自興起那到起就沒有害怕過敵人,勒克德渾對大局的謹慎和對曾志國的重視讓這個老將極為不滿,如果不是顧及到將帥失合會影響大局,這個老將早就會有所表示了。

    現在主帥又提到那個曾某人,葉臣很不耐煩的說道:「六萬人又怎麼樣……松山時,明軍還有十三萬人咧!」

    松山與大凌河之戰葉臣都是前鋒營的將領,衝殺在前,立下赫赫戰功,那個時候勒克德渾還只是毛頭小子……聽到老爺子又在擺戰功說資歷,勒克德渾苦笑一聲,攤手道:「南朝唯一能打一打的將領,就是這曾某人了,別的明軍六十萬也是沒什麼。」

    他所說的倒也是事實,現在放眼看去,明軍多兵而少將,其實很多明軍戰兵都能打一打,在清朝早年的征服江南的戰役中無往而不勝,往往是將領無能,經常以絕對的優勢兵力卻被劣勢的清兵所擊敗,這也是南明不能立足的原因之一。

    一直到李定國的出現,才改變了這種窘迫的情況……不過這是後話了。

    對於勒克德渾這次的評價,在場的八旗將領都沒有什麼反駁的意見,就是葉臣也歎一口氣,搖頭道:「和蠻子打了幾十年,能帶著千把精兵擋住咱們追擊,還救了這麼多人過江,這個曾志國是個勇士。」

    勒克德渾眼中殺氣一顯,沉聲道:「此人不除,我大清想混元一宇統一天下,難!圖賴帶著一隊白甲,居然讓這人一個人殺了,此人誠有萬夫不擋之勇。」

    在場諸人都是心有慼慼,自從圖賴死後,清軍每個高級將領的護衛都被增強了,而曾志國勇冠三軍的神話也在大江南北流傳,南明小朝廷能重用曾志國,也是要借助他獨力殺圖賴的勇名。

    「總之……」葉臣殺氣騰騰的說道:「咱們現在等英親王的消息,這倒不妨,不過睿王的剃髮令,我看要強力推行,貝勒爺坐鎮揚州以來,雖然下令剃髮,卻很少殺人,這樣下去,還有誰把咱們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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