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大人請上座()
「大人請!」
「諸位將軍請!」
曾志國與張威、楊英明等人把臂而行,相談甚歡,一起向著西城某處行去。
六百多官兵,就剩下十來個把總兩個千戶,再加上曾志國這個游擊,一共前去把酒言歡。其餘的官兵早就四散而去,因為城牆附近沒有軍營,也不能教士兵們住在野地裡,所以曾游擊所部統轄官兵,都是在西城附近的百姓人家裡居住,取城頭一有情況方便快速集合之意。
當然,這樣也方便官兵們化裝成百姓潛伏,或是逃跑……事實上,揚州城被輕巧攻破後,這些官兵們也正是這樣幹的。
不過是否從後來的十天屠城內逃脫出性命來,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天色向晚,兩個把總乖巧的從懷裡掏出了火石等物,啪嗒啪嗒打了一陣火,點燃了兩盞燈籠,飄飄蕩蕩的在前頭引路。其餘諸把總與兩個千總一起,一邊奉承著曾志國,一邊高一腳低一腳的趕路。
這年頭軍隊裡的官職也不值錢了,大明開國之初,總兵官並不常設,數量極少,而且非公侯伯不能當之,後來多設九邊與各省總兵坐鎮,也並不氾濫。到了現在,總兵官滿地走,副將多如狗,到了參將游擊守備這個檔次,已經算不得什麼高級軍官了。
至於千總把總之流,原本就不算品級,只有加上世襲千戶或是百戶,才算是有了軍銜待遇。而現今大明天下土崩瓦解分崩離析,世襲的軍銜已經吸引不了人了。
比如江北四鎮連軍餉也無法正常發放,令四鎮自籌。於是軍紀蕩然無存,四鎮官兵比盜賊更加令百姓痛恨,軍隊軍閥化並且沒有了任何大明官兵的榮譽感和自覺,戰鬥力低下還是小問題,對明朝缺乏認同感,使得四鎮軍隊大量降敵,這才是最為致命的原因。
比如現在的這一票軍官,在幾年前可能是軍戶,也可能是城鎮無賴,更加可能的是犯罪充軍的亡命徒。
在這個年頭,老實人是做不到大明軍官的位置上的……
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這年頭也沒有什麼市政工程,街道自然是高低不平,天色全黑了下來更是難走,再加上前頭的兩盞燈籠飄忽不定鬼火也似,就這麼涼風徐徐襲來的初夏之夜裡,剛剛擁有了大票屬下的大明游擊曾志國將軍,額頭的汗珠就這麼一滴又一滴的滴落了下來……
「大人,到了。」
走的昏頭暈腦的曾志國精神一振,急忙定神一看,原來前方十來步遠就有一處宅院,青磚石砌的院牆平整高大,一溜三開門的青磚飛簷,門口還有幾個人影提著燈籠等待,再看四周,也是大致相同的青磚小院,一家挨著一家,每家門口,都有燈籠照明。
比起剛剛行走時的黑暗小巷,這裡大概就算是揚州西城附近的富人和下層官員的居所了。
站在院門外等候的正是這小院的家主和下人,遠遠的看見大票的軍官過來的,那頭戴方巾的中年主人皺一皺眉,轉瞬之間,又在臉上堆滿了笑容,遠遠的就向著軍官們作揖行禮,大聲笑道:「張將軍楊將軍今兒貴腳踏賤地,光臨寒舍,王某幸何如之啊,快請,快請!」
主人如此好客,一夥丘八爺們卻是渾然不放在心上,打著燈籠帶路的兩個把總讓開到一邊,張威與楊英明兩個千總仍然夾在曾志國左右,一邊說笑話湊趣逗樂兒,一邊漫不經心的慢悠悠的向前而行,並不把一揖到地的主人放在眼裡。
到是曾志國頗有些不好意思……這也忒不把人當人了吧?
況且說,曾志國眼也不瞎,這主人帶的方巾是四方平定巾,少說也有一個秀才的功名或者就是官紳,若是在二十年前,這幾個丘八想和人說話,人還不理呢!
他既然過意不去,當即就擺脫了兩個千總的糾纏,大步向前,到了那主人面前,伸手輕輕一搭,便把那還在彎著腰的瘦弱中年書生給攙扶了起來。
「是咱們叨擾了,先生也太過客氣了。」
那中年人被曾志國一把扶起,自己倒是吃了一驚,再看看曾志國的兇惡長相,更又是大吃一驚。
倒也難怪,兩人之間的個頭也相差太大了一些。
看到曾志國如此做法,兩個千總相視一笑,眼光裡卻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出來。
「這位將軍如此虎威……這個,真是我揚州城之福啊。敢問將軍尊姓台甫,也好稱呼?」
被曾志國攙小雞一樣拎起來的中年主人倒也見機的快,一小會兒功夫,就已經鎮定下來,一邊慇勤的引領著眾人進院子,一邊打聽著曾志國底細。
「呵呵,本將姓曾。」
楊英明上前接話道:「王先生,這位是我們的游擊大人,今天算你好綵頭,說是請我喝酒,卻請到了咱們的游擊大人。」
一語既出,那正做好客狀的主人卻是一呆。
曾志國呵呵一樂,一邊和大驚失色的主人有一句沒一句的對答著話兒,一邊叉著腰看著這典型的明朝南方建築風格的小院。
一水的青磚鋪地,院子四周都種得有海棠與石榴,一個大瓷缸子擺在院落正中,幾個穿著青衣的僕人有的正在幫著進來的軍官們撣著身上的浮土,其餘幾個捧著毛巾和黃銅盆,幫著軍官們淨臉擦乾。
至於堂房正中黃楊木門雕花,暗處看不清楚,不過也算是看的過眼,現下正四門大開,連窗戶也全部打了開來,兩張席面上擺放著滿滿當當一桌的菜餚,幾個青衣小廝正捧著酒壺,站在席面之後,等著伺候。
房門的石階上,七八個身著綢緞,戴著四方平定巾和東坡巾的士紳們,正都彎腰躬身,老老實實的給這一群兵大爺們行著禮作著揖。
一看如此情形,曾志國再魯鈍也看出情形不對來:「看這模樣兒,這家人算是殷實之家,交往的也都是些有身份的人,不過我現在過來,他們應該沒有事先接到消息,鬧騰這麼一出,卻又是為什麼?」
思量著的功夫,一群軍官已經一起說笑著過來,看到眼前的場景,連同兩個千戶在內,各人都是一楞。
「來來,諸位將軍請,都請上座。」主人顛前跑後,卻不知道是忙的,還是嚇的,現下已經是滿頭大汗,彎腰延請著客人們進入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