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終此一生
「這裡又沒有其餘的人,徐太醫有話不妨直說。」聽他這般說著,楊太醫不禁雙眼一亮,難道他有什麼可以救治王爺的法子?
見桑千雪也不反對,徐太醫隨即放低的聲音緩緩道,「莫說我年老糊塗,也莫說我是個迷信的人,自從姚貴妃詭異自殘而亡後,我總覺得宮中有不乾淨的東西。你們都知曉四王爺死在天牢的事情吧,可我卻聽說那屍體根本就不是四王爺,而今三王爺卻又得了那麼個奇怪的病,我就琢磨著是不是什麼妖物在作祟,迫使三王爺要受這樣的苦難!」
一口氣將心中所想全部道出,在場的幾人均是有些異訝,唯有背對著他們的桑千雪卻是目露凌厲之色,雙瞳也瞬間睜大,眼底的精光令人捉摸不透。
妖物!
敢問這世間妖物,還有誰能比得上泫淵,有幾人能與她這個泫淵少主相提並論。
確實是有妖物,她,就是最大的妖物!
夜色漸濃,王府內各個院子都掌起了燈,偌大的廚房中更是燈火通明,可那些廚子廚娘和燒火的丫頭們卻都愣愣的站在一旁,看著灶台旁邊的女子一個人忙碌。
原本,她們說什麼也不敢讓桑千雪上灶台,這等粗活她們怎麼敢叫王爺最在意的女子做,別說是桑千雪,就是以前那些鶯鶯燕燕們,也沒一個來過廚房做這樣的雜活。可今天卻沒有一人敢站出來阻止或是勸說她離開,他們心中最多的卻是期待。
桑千雪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獨自在灶台前忙碌著,那張精緻的臉頰沒有半點異樣,好似剛才在偏廳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他們臨走前,全都搖頭歎氣,清楚的告訴她,往後的日子他們恐怕也無法隨傳隨到,宮中還有皇上等著醫治,而這裡有她就夠了。
確實,有她就夠了,這些不相干的人留下來也只能礙眼而已。
這或許就是……人還未走,茶已漸涼。
想必,他們已經打算將蕭景月拋棄,去照顧攀附那些還能活上一段日子的主子們。
人心果然跟那個男人所說的一樣可怕,一樣令她唾棄。
暗暗冷笑著,她自顧自的切著菜,視線卻沒有絲毫落在刀上,可那刀法卻叫旁邊的一眾人驚訝不已。光是那刀法恐怕就連宮裡的御廚都比不上,想必她的廚藝也一定非同一般。
片刻後,幾個精緻清淡的小菜已經做好,她將食盒裝好後才轉身看著眾人,輕笑道,「好了,打擾你們了,這些東西你們幫我收拾一下吧。」
慌忙擺手,為首的兩個廚子趕緊道,「姑娘儘管去忙,這裡有我們就好。」說罷,眾人主動為她讓出一條路,目送著她出了這院門,這才稍稍放鬆了一點。
從院中走出來,桑千雪單手提著食盒右轉直接去了蕭景月的寢房,步子卻漸漸放慢。直到那輕微的呼吸再次靠近時,她才停下了腳步,冷聲道,「屋頂很好玩嗎?還是堂堂江南少城主也喜歡做樑上君子!」
「呵!」停下了跟著她的腳步,葉璟極不自在的笑了笑,看著院中根本沒有抬頭的桑千雪輕聲道,「看來你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光是聽我的氣息就能判斷是誰!」
「我只是內息受傷,又不是成了一無是處的傻子,更何況你根本沒有打算藏起來不被我發現,我又怎麼會不知道!」緊了緊手中的食盒,桑千雪抬頭看著屋頂上那一身玄青色衣衫的男子,想要牽動嘴角笑一笑,卻發現整張臉都好像僵硬了一般,怎麼也無法展露笑顏。
一對巡邏的守衛從長廊的另一頭朝著南院而去,葉璟隨即蹲在屋簷上以免被他們發現,待那些人走後,他才輕輕一躍從屋頂上下來,穩穩的站在了桑千雪身旁。
隨著他的移動,一陣風從兩人身前吹過,將桑千雪原本就未挽髻的長髮吹起,落在了葉璟的肩頭。一時間,兩人都楞在當場,桑千雪慌忙伸手想要將自己的頭髮拿開,卻與葉璟同時伸來的手碰到了一起。
感覺到從她手指傳來的冰涼,葉璟不禁心中一緊,手腕不自覺的轉動想要將那只冰涼的手握在自己溫柔的掌心中,未等他伸手,桑千雪卻慌忙的將手收了回去,隨即後退半步,將兩人的頭髮分開。
頓覺有些尷尬,葉璟隨即掩飾的笑了笑,低聲道,「不好意思。」
「沒什麼,我不是扭捏的小女人,你不必為了那麼點小事道歉。」將雙手附在食盒上,桑千雪一邊暖著手,卻在擔心盒裡的菜快要涼了,隨即看向他輕聲問道,「你怎麼來這裡了?不會是特意來看我有沒有死在半路回不了家吧?」
她本是說笑,卻在下一瞬看到葉璟眼中一閃即過的失落,話,靜靜的看著他。殊不知,她那句回不了家,卻讓他胸口一陣抽疼,好似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般。
她把這裡早就看做是她的家,那自己半夜跑來王府,豈不是很好笑。
扯唇一笑,他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看著她手中的食盒道,「沒想到堂堂烈焰還有一手好廚藝。」打趣著桑千雪,他卻早已伸手打開食盒,極為自在的從盒子中拿出一塊糕點放進嘴裡,一邊嚼著糕點一邊點頭稱讚,「確實不錯,比起我家的廚子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你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說這個,那我就不奉陪了。」蕭景月還等著她過去一起用晚膳,聽房中的丫頭說他幾乎兩日都未進顆粒,想是該餓了!
「我當然沒那麼無聊。」嚥下嘴裡的糕點,葉璟也掩去剛才的笑容,終是緩緩道,「我才知道,他得了如此奇怪的病,不知道他好些了沒?」
「多謝關心,他應該……快好了吧!」有些哽咽,面對眼前的男子,她心中沒有半點防備,嘴裡雖然是這樣說,可那雙暗淡無光的眼睛卻將她的想法全都暴露。
那是一種怎樣的無奈與心疼,才會讓一向堅毅的她露出那樣的神色。
在他的記憶中,哪怕是桑千雪傷重得快要死掉,他也從來沒見過她皺眉。如今,傷痛並不在她身上,可她卻比自己重病不治還要痛苦,單是看她如此的神情,他便已經知曉她所有的心思。
一如,看到她受傷時的自己一般。
稍楞過後,他直直的看著眼前的桑千雪,終是緩緩開口沉聲道,「如若,他真的不治,你……會怎樣?」
會不會,還給活著的人一點機會!
哪怕是只有一點也好。
略有遲疑,桑千雪緩緩垂下眼瞼,片刻後才輕聲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一天何時到來,不過我已經做好準備,生不離死亦不棄。」
這是她當時的承諾,她又怎會違背。
「呵!」倏地笑出了聲,葉璟隨即輕笑著低下頭去,「嗯,這才像是堂堂烈焰該說的話,看來我這兩次也沒白救你,算我沒看走眼,沒有失去你這個朋友。」
他們,或許也只能做個朋友,哪怕是她心中那個人會永遠離開,他恐怕也走不進。
「飯菜都要涼了,我們改日再聚一聚吧!」轉身,桑千雪不再去看他,只說了一句告辭就慌忙的離開。走到轉角處確定葉璟看不見她時,她才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擦掉已經滑落至腮邊的眼淚,大步朝著寢房而去。
偌大的寢房內十分安靜,因為蕭景月身體抱恙需要多休息,原本桌上琉璃盞中明亮的夜明珠也被換成了燈盞。暖黃色的光暈將整個屋子籠罩著,屋角的香爐中一直燃著寧神檀香,桑千雪提著食盒走進屋中,感覺到蕭景月沉穩平靜的呼吸,終是稍稍鬆了一口氣。
故意放輕腳步,她剛剛走進裡屋,繞過屏風將食盒放在檀木矮几上,卻聽見一聲低沉的呼喚。
本以為是蕭景月醒了,可她轉過身去,看到的卻是那張比紙還要白的臉頰。也不知是做夢,還是身體的痛楚又加重,此刻他皺著眉頭,有些蒼白的薄唇一張一合,聲音卻極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