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侯文吾來訪(1)
大夏的戶部倉庫,可謂是一團亂麻。
程晉州不是第一個挪用戶部倉儲的人,勢必不會是最後一個。甚至於,人們會說挪用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
大夏算不得是個富庶的國家,其政府卻著實積攢了大量的資源。一方面是繁重的稅收,另一方面封建社會的政府,卻沒有什麼好的手段,將他們倉庫中的錢和物資用掉。故而在文景之治的時候,大臣們會得意洋洋的說:倉庫裡的錢多的,穿錢的串子都腐爛掉了。
那不是榮耀,是恥辱!
政府找不到有效的再生產途徑,卻如守財奴一般將錢收攏在自己手上,此等政府,只是比連錢都守不住的政府好一些罷了。
如果全國人民每人給我一分錢,我就是千萬富翁——用這個故事做開頭的,副標題可以寫上「稅收」兩個字。
互聯網的盈利模式絕對不是美國人的首創。應該說,當世界其他國家,尚未意識到人民群眾聚沙成塔的威力之前,中國式的政府就已經在靠人頭稅過活了。
聚來的錢用不出去怎麼辦?積極的官員們便紛紛為國家排憂解難,打上白條,將之借出來花銷。、
在大夏潛規則中,官員在卸任之前,只要將倉庫中的白條還掉,便不會被追究責任。
於是,有權勢的先生們,一年年的將國家倉庫搬到自家的倉庫中,從解放生產力的角度而言,他們的工作是有利於發展經濟的。
程晉州會引起重視的原因,主要是他的速度太快,太不善於遮掩。另一方面,也是他不擅於此。文官們都是從小到大,從小偷小摸開始訓練,四五十歲的時候,方才有機會整倉庫的搬遷,其訓練方式和訓練程度,都是年輕人不能比的。
有借有還,留家過年;從借到還,二十年再說。
在中國歷史上,曾經有人為官員們的挪用行為,起了個專有名詞,謂之「虧空」。
死在雍正皇帝手下的官員,頭上頂著最多的,便是虧空的帽子。
而程父接到的聖旨,無論辭藻有多華麗,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去清理虧空。
程晉州看到這份聖旨的第一反應,竟是「送死的位置」。
想到雍正的殘酷,再想想理宗皇帝的年紀,程晉州不由搖頭道:「老爹,您怎麼就把聖旨給接了呢?」
「政事堂用印,門下省通過,皇帝御批的聖旨,難道我可以封駁回去不成?」程允安氣的坐在椅子上,片刻問道:「你從倉庫中挪了多少東西出去?」
他是從來沒有認真問過。
「值好幾百萬兩。」程晉州咳了一聲,故意粗魯些道:「借錢的是大爺,他們要我還錢,不能靠個聖旨就把我打發了。」
「你不是本來就準備還嗎?」程允安問了一句,罷了也發現是自己太傻。
做官,實在不是酸文人擅長的事情。
程晉州哼哼了兩聲,也怪不得和意大公能輕易遊說吏部,弄到南陵知州的位置,連升兩級果然不易。
父子兩個人在房間裡商議著,程允祥也顛顛的跑了過來。
進門後,他也不說恭喜,拱拱手便道:「你們可有何章程?」
看來遇到的問題,他都能猜到一二。
程允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我已接旨,自然是要盡力去做。」
幾百萬兩銀子,不食煙火的神仙也會考慮一二。更何況,程父要考慮到程晉州的償還能力,戶部的倉庫,若是原模原樣的歸還物資,那又哪裡是幾十天能完成的事情。
程允祥看他的樣子,微微一笑道:「為今之計,是要先去掉侯文吾,沒有了他,再怎麼做就容易多了。」
「暴力手段?」程晉州問了一句。
程父馬上瞪起眼睛道:「諸子所言……」
「那您說怎麼辦……」程晉州現在也明白了,不能讓老爹務虛,來實際的還行。
程父果然連廢話都不說了,哼了兩聲道:「至不濟倉庫審查後,被去了烏紗而已,算不得什麼事情。」
一旦到了麻煩的時候,程允安就會想到後退。也就是他這樣的貴族,其他文官想要後退,都沒有那麼容易。
程晉州問道:「或者我們想辦法掌握住查庫的主要人手,搞點事情也容易。」
程允祥慢慢點頭道:「事情總要下面的人來辦,但真的查起來,終究是躲不過的。侯文吾是做過御史的。」
他明白程晉州的意思,無非是憑著小吏們走貓膩路線,騙過侯文吾。可御史就是用來查案的官,哪裡又是那般容易騙過的。
三個人又說了一會,也沒什麼建設性的意見。
程晉州逐漸不耐煩了,想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是逼急了自己,再動手不遲。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還不上幾百萬兩銀子。就是侍硯那裡,正常的貿易,每個月都有小十萬兩銀子的收入,現在的自主交易平台更加先進,弄些錢財算不得太難。
然而,如今的問題在於,聖旨是滿朝文武大臣都能看到的東西。若是規規矩矩的還回去了,朝廷也許會表揚他,官員們卻會看不起他,等於是威望大跌。
程晉州斷然是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
他一時想不明白,程父則用起了最擅長的「拖」字訣,抱病在家。
大夏的文官們,從出身開始,學習的第一件事就是拖。從根本上來說,通過科舉,經過中央任命的官員,是標準的政務官,他們的職責就是理解上峰的政策,守土安民罷了。具體的工作都有小吏們在做,把一件事拖成兩件事,從元年拖到二十年,方能證明政策的正確性,才能讓其通過時間的考驗。
稱病這種事情,的確是好用不貴,能進能退。別看多聰明的人物,都能用它,都不一定能看穿它。
生病是自己的事情,什麼時候好也是自己的事情,尤其是內科病,真是無影無形,說痛就痛,方便快捷。
理宗皇帝對程允安同樣是沒什麼辦法,吏部催了兩次之後,便收到了程允安的告罪折子,戶部的李尚書也被派來探病一次,簡直算得上是恩寵,可惜的是,程大人仍舊抱恙。
大部分的大臣都不願在此事上出頭,眼看著時間真被拖了下來,侯文吾終於忍不住了。
皇帝陛下原本是不願意招惹程晉州的,再怎麼說聖堂也是朝廷的天然盟友,雖然在禮教和聖教的問題上永談不攏,但在星術士協會大盛的背景下,雙方也是有很多共同點的。
然而,一方面是皇帝陛下捨不得幾百萬兩銀子被隨便掏走,另一方面是侯文吾的堅持,才使得理宗陛下終於同意在聖旨上用印。如今清查工作尚未開始,就陷入了僵局,自然是侯文吾不能承受的政治責任。
這廝也算是膽大之極,眼看著李尚書出面都沒用,一不做二不休,就帶著兩個心腹下人,坐著小轎,就向程家探病而來。
他是要親自看看程父的病情如何。
在其他朝中大臣紛傳,程晉州有心狠手辣的傾向時,侯文吾此行可謂是大膽之極。
程晉州正在房間裡聽前客服講課,侍墨就急匆匆的前來報告:「侯文吾到了十字長街,向咱家轉過來了。」
「以後不許用咱家。」程晉州先說了一句,想想才道:「你去門房吩咐,把最噁心的手段都給我用出來,咱們不怕丟人,他要是弄不出點新鮮玩意,我就用門包砸死他。」
侍墨愣了一下,然後大聲應了,迅速向外跑去。
貴族大家的門政,向來是個很技術性的位置。
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人要機靈,腿腳靈活再加頭腦清楚。只有這樣的門政,才能要到更多的門包,還不得罪人。
程家的門政也許達不到他的職業人生的最高階段,但也達到了用白眼收紅包的時期,聽了侍墨的命令,立刻擺出了姿態。
不多時,侯文吾就到了程宅門口。
卻是足足砸了兩分鐘的門,門政方才不情不願的自小門探出頭來,吼道:「送屍啊?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侯文吾是標準的兩榜進士,一轉眼就猜到程晉州的想法,臉色平和的道:「告訴你家主子,這種……」
「錢帶了沒?」
「什麼錢?」
「你不是讓我告訴我家主子話嗎?一個字是一兩銀子,要講價的話請閒時候再來。」門政說著說著,自己快樂了起來,這可是他夢想中的生活,如今有機會光明正大的用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啊。
收門包也不是見人就能收的。哪怕是宰相家奴,你也得注意著一些,別想著去收其他宰相的門包。除此以外,門政收錢大抵是會提供一定的不對稱的服務的,純粹的收錢,卻也不多見。
侯文吾是標準的皇帝近臣,加上年紀又小,反而很少來往於官員私宅,何曾見過如此大膽的家奴。可他又是個文官,不願與小鬼慪氣,微抬下巴,示意僕從去給錢。
那僕從掏著兜,將一錠10兩銀子放在門政手上,同時附在耳邊小聲道:「這位是戶部巡官侯文吾大人,不要自找沒趣,小心我單獨對付你。」
門政是侍墨新近提拔上來的親信,嘿嘿笑著,將錢收了起來,卻是一點都不害怕的道:「大人,您想傳什麼消息?」
「就請報告貴主人,說是侯文吾來訪。」
「哦,報告主人的話,要再收十兩,您還有錢嗎?」門政貪婪的搓著黃色的指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