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舌戰(3)
星術士們都很忙碌,會議結束,很快就走的乾乾淨淨,特別是安風一側的先生們,看著程晉州渾身都不得勁,更是沒有半分逗留的意思。
最後。留在場中看程晉州擺pose的,就只有鄧著星術士與項欣星術士兩個人,徐谷亦被裹挾著跑去了下方。
空曠的房間中,鄧著「啪啪」的拍著手掌,連聲道:「精彩,精彩之至。」
這廝穿著一身漿洗妥貼的青色長袍,油光閃亮的頭髮緊緊的貼著兩鬢,然後順著腦門直梳下去。露在外面的兩隻手修長白淨,指甲僅只長出一兩厘米。略顯瘦削的臉龐撲了粉底,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自戀情節一般。
整個大夏朝的貴族子弟,只要長的還算人模狗樣,大抵是要將自己看成是濁世佳公子的。就如同每隻野狗都覺得自己能戰勝藏獒,因為它們覺得自己擁有媲美藏獒的食量——只是狗糧不夠罷了。
對於這位最後發言的鄧著星術士,程晉州也算是記了起來,前日在弘文館中囂張的所謂王子呂安平,就是他的徒弟。如果考慮到其師父為姜璜星術士。他給程晉州的感覺,就如同壞麵包夾著的熱狗一樣,嘗都不用嘗了。
看在對方二級星術士的徽章份上,程晉州放低些姿態道:「鄧卓星術士謬讚……」
「你今年才13歲吧,眼看著就要奔著二級星術士走了,大家以後都是平起平坐。」鄧著身上看不出絲毫的跋扈之色,他最多也就是30歲的年紀,正是出成績的時候,說起別人也絲毫沒有嫉妒的神色。要不是化妝出來的白臉太過於顯眼,還算是個正常人。
程晉州當然不會以為自己就真能人家平起平坐了,處級幹部也是官,縣長也是處級幹部,區別卻是大了。於是又要謙虛,積攢下來的一些客氣話,瞬間就被掏了個一乾二淨。
總算鄧著不準備將客氣進行到底,自己打破循環道:「不知程先生是否有時間,前往宮城一敘?」
皇家御用星術士,自然是有受封的官邸在宮城,姜璜不便直接相邀,便稍稍拐了個彎。他的身份不同,關注的人也就多,稍微有些什麼動靜,即容易被生發開來,哪怕蓋一層透明的皮,在旁人看來也是不同的。
程晉州都不用思考,偽作認真的道:「不敢。不過,今天雖然有會議記錄做保證,在下還是想盡快完成論文,免得中間又有什麼變故,時間有限,原諒則個。」
他表現的功利性十足,反而讓鄧著不知再說什麼,面對一個13歲的少年,許多手段都拿不出來,令其頗為憋屈的道:「宮城中各種實驗設備齊全,程先生儘管用就好了。」
「習慣自己做東西了。」
「那我找人搬來好了。」
「有些設備不適合移動。」
程晉州推托之意明顯,鄧著只得道:「除了幾何光學,程先生還有想要研究的內容嗎?」
「您指的是?」
鄧著不再迴避,只看了項欣一眼道:「微積分。」
程晉州幾乎是倒吸一口涼氣,面色微變道:「只是有個構想而已,僅僅是極限方面的衍生,恐怕沒有多少價值。」
確定了傳言之後,鄧著卻馬上興奮起來,再次拍手道:「即使是構想也很了不起了,程先生是否有興趣,與鄧某等人一起研究此問題?」
此時此刻,他灼灼目光卻顯的至為真誠。
每個人,都是有所追求的。
程晉州閃爍著目光,違心的道:「我覺得幾何光學,恐怕更為重要,而且已經投注了許多精力。」
只有用純粹的星術方面的考量,才能盡量避免政治上的站隊,一時之間,程晉州也就能想到這裡而已。至於貶低微積分這種事情,反正牛頓和萊布尼茨都沒什麼機會穿越時空,就只好對不住了。
連番回答,讓鄧著再清楚不過程晉州的拒絕,他在心裡也暗做著判斷。只是程晉州適才既反駁安風星術士,此刻又不願意靠近姜璜星術士,讓他有些弄不明白。儘管有些星術士是不願意參與在爭權奪利中的,但在牽扯到資源分配的問題時,誰也難得置身事外。除非純粹依靠自己,那可實在是太過艱難了。
趁著雙方均不說話的當口,項欣總算找到機會插話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們就先離開了。」
「程先生,如果您以後有興趣繼續研究的話,請再找我。」鄧著不理項欣,認認真真的道。
每個星術士都會有自己的研究方向,哪怕他是喜好周遊冒險,喜歡戰場爭雄,又或追求聲色犬馬,其終究是要研究些什麼東西的,甚至於呂續那樣的星術士,亦會鑽研應用方面的內容。以相當於17或18世紀的水平,這種研究進度實際上是非常緩慢,並且變化很快。就像是近代歐洲一樣,因為起點很低,研究的深度又受到限制,許多人可以不斷的改變研究方向,從而創造多棲成功的反例,費馬、牛頓、伽利略等皆是如此。更有諸如法拉第這種從未接受過正規教育的物理學家稱雄科學界,向後推移300年,此種事情就再也沒有機會發生了。
空口承諾自無不可,鄧著怏怏的離開。項欣眉開眼笑的道:「姜璜星術士總是喜歡研究代數,已經幾年沒有過新的成果了,跟著他更是沒有什麼前途,幾何在星術士中應用最多,你的選擇沒錯。」
程晉州苦笑連連,他早就猜到會有人研究微積分相關的問題,已經是在小心翼翼。哪裡知道不但被人揪了出來,幾何與代數之間的爭論還會如此激烈,幾如朝堂政敵一般,想想當年那些學術界的著名討論,幸虧某些先生們並無星術士的強力——但在這個世界上,幸虧的事情就不存在了。
「先去找沈聰吧。」程晉州不願再討論相關的問題,心裡卻惦記著怎樣面見大理寺卿的事情。儘管程家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表現並不友善,但實質上細細思量,搗亂的幾家人都是與三房有競爭關係,或者利益糾纏的,其他人不過保持沉默罷了。當然,不管程家的態度如何,程父是一定要保住的。
大夏朝中央政府對於地方事務向來干涉不多,反應往往趨於遲緩,在紹南雪災之後,慰問斥責和救災的信息很早就發出了,所謂的調查人員卻並未出現。程晉州又是坐著飛空艇趕來,所以從時間上來說仍有富餘,但現在已是將近二月的時間,想必不會拖的再久了。
沈聰本就不肯貿然回答,得知程晉州手上的貢獻點還能增加,就更不想信口開河,只將他勸慰回家,自己找老爹詢問。
這一問,就是兩天時間。
大理寺相當於現代社會的最高法庭和最高檢察院,在大夏朝的體制中,其並無單獨的司法權,理論上還需要刑部共同審理。正因為如此,大理寺斷案是出了名的效率低下,往往只有涉及中級以上官員的案件,才會交給大理寺來負責。
年節期間,大理寺的先生們自然是閉門謝戶,休息的不亦樂乎,待到新年開始,又是一堆事物砸在手上,沈聰藉著老爹的牌子,自己去尋了兩趟,竟然找不到管理紹南城案子的官員。
到了這時候,沈聰才去找父親幫忙。
沈父沈哲淙是趙氏皇朝的標準內閣成員,2級文官的職銜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對於兒子能交上一個星術士朋友,他倒是抱著歡迎的態度,畢竟沈聰只是個庶子,要想在未來繼任他的政治資源,可能性很低,自己有些朋友反而更有用的。
不過,他的職權範圍以工部和戶部為主,對於刑部、大理寺等等,說不上鞭長莫及,但也無法直接幫忙。沈聰雖然早知如此,仍然很是失望。
如此一來,又要耗費數天時間。
對於大夏朝廷,程晉州根本就不得其門,又不想去找二伯,唯有安心等待。如此數日之後,卻是侍硯侍墨,一併蒙大蒙二等人總算到了京城,隨行的還有十幾輛大車,滿滿的裝著各種衣物和日用品。
上千里的路,風塵僕僕之餘,竟讓侍硯侍墨都學會了騎術,連日兼程更讓兩人臉龐曬的黝黑,看見程晉州,都是一臉如釋重負的笑容。
「先去洗澡更衣,累不累。」多日未見,程晉州心情也有些激動,不僅親暱的拍打兩人的肩膀,口中用詞也隨意起來。
蒙大蒙二照舊站立在門口的位置,原就粗糙的皮膚卻是看不出長途跋涉的辛苦。
程晉州照舊上前拍打問好,又讓別院的下人們燒水伺候。同為下人,後者自然有些不太情願,動作不免緩慢。侍硯出門前就得了吩咐,立刻阻止道:「不忙事,三奶奶讓我們帶了些人,說是讓少爺撿著用的,現在都等在外面,就讓他們自己燒水做飯吧。」
「有多少人?」程晉州出門的時候,家裡還湊不齊人手。
「30個下人和10個丫鬟。另外還有20個下人在船上,越影和逐風也都一併用船帶過來,北段有些積冰,估計要再過些天。」侍硯看看幾名站在旁邊的別宅下人,扭過頭道:「少奶奶讓我轉告您,一切安好,勿念。另有一封書信。」
程晉州輕輕點頭,一口氣送過來60個人,免不了要從下面的莊戶中選人,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家裡指不定還會典當些什麼,對於貴族世家來說,這種捉襟見肘的感覺肯定是不好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