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鬼窟(下)
熊貓兒大笑著往後拋了一錠銀子,道:「我熊貓兒什麼都見過,就是沒見過鬼,說什麼也得會會去,掌櫃的,你不用擔心,只管把我們的馬匹照料好就是。」說話間,人已在幾丈開外。
「貓大哥,他們幾個也要一塊跟去嗎?人多未免就是好,是不是還是讓他們留守算了?」我輕飄飄地跟在他身邊,回頭看了一眼熊貓兒的幾個手下,建議道。
前世看書時,我只注重看古墓之中的那連串驚險的情節,關注著朱七七和沈浪的遭遇,以及沈浪與那金無望和金不換兄弟倆先後的鬥智鬥勇,卻忘了這些欲來鬼窟尋寶的江湖眾人的具體命運。
只依稀記得那胖和尚一笑佛和鐵化鶴,也就是那小女孩的父親,一概人等,都被雲夢仙子手下擒得,被迷失了心智後,送往洛陽一家妓院的密實裡,而那家妓院就是雲夢仙子的暗地裡的據點,至於還有哪些人也失蹤了,或是在此次事件中慘死了,則一概想不起來了。
雖然我已根據這些依稀的記憶,通知上官修遠在沁陽至洛陽的幾條通道旁,提早安排好得力的人手,隨時注意有無異常的車馬經過。但現在的情況自然已不會和原著裡的一樣,一旦原來的軌跡發生變化,以後的路就誰都無法預測了,我雖佔有一定的預知優勢,但也許這些優勢其實早已不是優勢了,因此也只能做一些不知道有用沒用的防範工作。
有分堂的高手們在,縱使無法阻擋雲夢仙子的陰謀,但多少也可以在暗中注意,是否會有一些牧羊女,像牧羊一樣地把心智被迷的人趕上馬車,雖然這樣一來,難免就要和雲夢仙子起正面衝突,或許,還會有第三方的勢力隱藏在其中,七世堂可能就要從暗處轉向明處了。
但我成立七世堂這麼多年,為的無非就是將來對付快樂王和雲夢仙子、以及白飛飛等人,總也要有正面相逢的一天,而今看來,已經是時候了。
貓兒這次帶來的幾名弟兄,雖然放在平時,身手自然不錯。不過一入古墓,我明敵暗,加之墓內機關重重,凶險更多,就怕我們兩人無法時刻顧及到他們。花蕊仙雖已告訴我一些情況,但因她本身也不懂奇門機關之理,因此深入古墓後,還是要我們自己隨機應變,他們留下也許會安全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仁義山莊的人也將會風聞趕來,到時候人一多,氣勢就會強盛些,留在客棧裡自然也就安全多了。
熊貓兒略微沉吟了一下,頓住身影道:「你們幾個,先留在客棧之中注意周圍和客棧之中的情況,如果我們過了兩個時辰還未回來,你們再多會合些弟兄前來接應。」
幾個大漢互望了一眼,大聲道:「聽憑大哥安排!」
他們語聲洪亮,聲音中毫無怯意,似乎絲毫不擔心熊貓兒會有所不測,想來熊貓兒在他們的心中,早已是個佩服之極的無敵大哥了。
我微微一笑,補充道:「這個沁陽城充滿了詭異,幾位最好都呆在一起,彼此也好有個照應,可別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分崩離析之計。」
熊貓兒喝道:「都聽見朱姑娘的話沒有?」
大漢們齊聲道:「聽見了,大哥和朱姑娘放心。」
我點了下頭,道:「小刀,你也留下。」
誰知小刀斬釘截鐵地道:「不,小姐去哪裡,小刀就去哪裡!」
我把小刀叫到一旁,單獨私語道:「你還是留在客棧之中,我看這客棧之中也不會很太平,你個性沉穩,你和他們一起留意客棧中的變故!」我見他張口欲辯,面容一肅,道,「我這樣做自有安排,你別說了,服從就是。」
小刀垂下頭,悶悶地應了聲是。
我微笑道:「你放心,我保證自己會安全回來。」我們家裡這些護衛都是死腦筋,非要我們下死命令不可。熊貓兒也不多說,招呼了一聲,繼續向前。才奔出兩三里路,忽見前面地上伏著幾處暗影,狀似幾個人。
一聲輕「噗」,熊貓兒手中已亮起一個火摺子,飄搖的火光之中,只見地上赫然躺著多具屍體,俱是身行扭曲,面色驚駭,且浮腫若黑饅頭,雙睛更是凸如魚眼,胸口傷口處流的竟都是黑水。
我只瞧了一眼,就忍不住別過頭去,抵住喉部差點乾嘔起來。
我這一生都是坦途,雖有一身武藝在身,但在家人和堂幫的保護之下,竟從未見過一個真正的死人,今日卻是一下子見到了七八具死相恐怖的屍體,心中頓時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理智告訴我,在這個弱肉強食、刀劍無眼的江湖,死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在我前世遺留的情感觀念裡,我還是有些無法接受人的生命可以如同草芥一樣,舉手透足之間便可以輕易抹去,而且死相還是這般殘酷!
金無望啊金無望,你下起手來手段如此殘絕,心腸還真是狠啊!
這樣的你,今生還可能會與我們化敵為友、肝膽相照嗎?我們又會如何見面呢?閉了閉眼,我只覺得心中一片茫然。
想起了金無望,我又憶起了造成他悲慘人生的義弟——金不換,這個陰險的小人,不知是否也已到了古墓之中?
「好厲害的毒藥,好厲害的暗器,這些人居然都只見傷口不見暗器,七七,你可認得這是什麼暗器造成的?」
熊貓兒舉起火摺子,四下查看了一下眾屍體,抬頭看我,卻見我竟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到一邊去了,而且似乎身體不適,不由地呆了一下,恍然道:「原來你從未見過死人——」
「誰說我沒見過死人?」我強忍住心頭的不適,轉過頭來,嘴硬道,但目光卻仍不敢往地上的屍首面容上瞧,只落在他們的身上。
熊貓兒笑道:「原來你是見過死人的。」
「——」我語塞一下,嘴硬道:「自然是見過的,而且見的多了。」
熊貓兒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閃爍中滿是捉弄,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你過來看看,這傷口是何暗器造成的?」
「看就看!」
我抬了抬下巴,艱難地挪動著腳步,移向熊貓兒所在,心中不斷地念叨:「沒什麼可怕的,不過就是一個死人嗎,你就假裝是在看電影好了,就當這個人是假死的,不是真死的,他只是在演戲而已,那臉上身上都是經過刻意化裝的——而且電視上的宋慈和包拯不是都說了,死人才是最值得尊重的嗎——」
我一秒也不停地做著自我的心理建設,盡量地不讓自己的目光接觸到死者的面容,強迫自己凝神專注地看著已被熊貓兒扯開衣襟的胸口,只見那人胸膛上的皮膚已然一片漆黑,而左胸心臟處,有一制錢般大小的傷口,那黑色的血跡正是從那裡流出。
回想書中情節,我立時便明白他們都是中了金無望的淬了毒的冷箭了。
說起這暗地裡的冷箭,還真的是明副其實的冷箭。
原本以如今的季節,不應當還有冰凍,但偏生前些日子竟突然下了場大雪,過了這幾日,地面的積雪雖已化盡,但山中背陰之處,總還有些殘留。再則雪後才一天多,冷流就又回轉延續至今,因此氣溫仍是極低,如果再運以內力和其他藥物,要做成冰箭自然不是難事。
製成的冰箭在疾射過來時,與空氣磨擦生高熱,又乍入人體溫暖肌膚,因此才會在瞬間融化散入體中,在致人於死地的同時,毒液也隨著最後一刻血液的流動走至死者全身,因此他們身上的肌膚才會有如此的顏色。
「是箭傷。」我肯定地道。
「既是箭傷,為何不見箭羽?」熊貓兒濃眉一蹙,似是問我,又似是自言自語。
「貓大哥你看他們的屍首是否已全部冰涼?」
熊貓兒小心地碰觸了一下,驚呼道:「果然冰涼,難道他們幾個不是剛剛才死的,而是已死了許久了麼?」
「我們進那客棧時,那掌櫃曾道眾人是在盞茶時分前離開的,那麼按常理推斷,如果這幾個人是從客棧裡出來的,那他們的死因就只有一個解釋了。」
「什麼解釋?」
「如果對方將毒附在冰凍之物上,又冷不防地射入被害者的體內就有這種可能,我曾聽一位師父說,」我又開始將師父抬出來做先知的擋箭牌,「如果功力深厚,就能將雪水凝結成冰。」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將水或者山上殘留的積雪做成了冰箭?」
熊貓兒看了一眼遠處的群山,立時想到了這一點,聰明地出人意料,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場合下,我必然要鼓掌稱讚他一番。
熊貓兒面色肅然地將死者的衣襟一一掩好,起身立直熊軀,揉搓了一下雙拳,沉聲道:「此刻天氣寒冷,要做成冰箭卻也不是什麼難事,你這麼一說,倒是解釋的通,只是不知此人是誰,竟有如此心智!而且居然能在瞬間同時射中這許多人,武功端的是駭人之極。他費了那麼多的心機,無非就是想阻止別人去古墓,我熊貓兒對珠寶不感興趣,但這樣的高手,卻是非要去會上一會不可!」
我自然毫無異議,他最後一個字還未吐出,我已躍出兩丈之外,這幾具屍體實在是太過恐怖,我實在無法再看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