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中的嬰兒吃得飽飽的,口中還叼著楊巧蓮的胸脯便睡熟了。
這次是真的熟睡。
小小的她窩在楊巧蓮的懷抱裡,皺巴巴的小臉上一片安寧……
楊巧蓮抬眼望向婆婆,蘇嬸子馬上變會意的走了過來,抻開自己的被子鋪在炕上,又捲了一件小襖扁扁的做了枕頭。
楊巧蓮一挪屁股在炕上調了身,把懷裡的孩子輕輕地放在了做了枕頭的小襖上,蘇嬸子一彎腰,把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抻展,隨後把被子給孩子蓋在了身上。
一床被子半鋪半蓋,楊巧蓮和蘇嬸子配合默契,一看就是這段日子婆媳倆處的挺好,帶孩子一個眼神就夠了,都不用多說。
「娘,我那屋有富餘的被子,我去給你您抱去。」楊巧蓮一邊繫著衣襟上的帶子一邊伸腳在地上劃拉著鞋,蘇夏至看見忙彎腰把她的兩隻鞋子湊在了一塊兒。
「呦!妹妹,我可不敢要你伺候!」楊巧蓮對於小姑子的舉動簡直是有點受寵若驚了,她忙躬身從蘇夏至的手裡把鞋子接了過來,忙不迭地套在了腳上。
「我好好拍拍你的馬屁,讓這小丫頭也有口奶吃!」蘇夏至笑呵呵地瞅著她:「買帶羔的奶羊得去找找,一時半會兒的也未必就找的到,這一兩天就請嫂子給她當當娘唄?」
「成。」楊巧蓮想都沒想就應了:「反正我的奶多小愣子也吃不完,不差小丫頭一口兒。」
她邊說便往外走,到門口一看閔嵐笙和蘇春來還在外面站著,便對秀才說道:「妹夫裡面坐吧,孩子睡下了。」
閔嵐笙一揖到地,感激道:「有勞嫂子了!」
「一家人,別說那外道話。」楊巧蓮忙還了禮,隨即說道:「你是不知道,若不是因為妹妹……」
話說了一半,楊巧蓮住了嘴,歎了口氣,拉著蘇春來回了屋子:「幫我抱被子去。」
不大會兒功夫,蘇春來夫婦一人抱著一床被子又回了東屋,往炕上一放就是滿滿騰騰的一堆,蘇夏至一看便起了身:「娘,我和秀才先回去了。」
蘇家就三間屋子,能睡人的只有正屋和東屋,西屋現在都堆了雞蛋和雜物,已經沒有落腳的地方。
蘇嬸子這邊炕上正好還能睡下楊巧蓮和孩子,家裡沒了秀才和蘇夏至睡得地方。
「這麼晚了,咱們一塊擠擠得了。」楊巧蓮攔住了就要出門的小姑子。
「這邊就讓嫂子多費心了,我和秀才還是先回去,明兒我再來,要不累了一天誰也不得歇。」蘇夏至解釋道。
「姐姐,你和孩子先在我娘這裡住下,你什麼也別想,外面的事有秀才呢。」她又對著神態有些糾結的閔青蘭囑咐道。
「……」閔青蘭聽到了她叫了自己姐姐……張了張嘴,終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的秀才姐姐點了頭,心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才能體會。
「那你們就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楊巧蓮一琢磨也是這麼個理兒,便跟著他們兩口子身後一起出了門:「我再給孩子拿幾塊尿戒子去,剛才就摸著她屁股熱乎乎的,一準是拉了尿了……」
……
與娘家人道了別,蘇夏至和閔嵐笙又走到回家的路上。
一去一回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小兩口都走的默不作聲。
「娘子,你站好。」閔嵐笙的一句話在四野安靜的夜晚裡顯得分外突兀。
「幹什麼?」腦子裡正在琢磨事的蘇夏至嚇了一跳,拍著小胸脯停下了腳步。
「為夫要謝謝你!」閔嵐笙走到她的對面,鄭重其事的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袍。
「拉倒吧!」好端端的見秀才又犯了酸,蘇夏至牽起他的手拉著就走:「回家去,用身子謝……」
一晚上都黑著臉的秀才被娘子調笑的霎時紅了臉,他別過臉去望著路邊輕聲說道:「那個,隨時都可以的……」
蘇夏至順著他的眼神往旁邊一瞅,馬上大搖其頭:「不去不去,我可不去樹林子了。」
「呵呵!」閔嵐笙抿嘴一笑,也知道娘子是在調笑他上次在林子的動作過大,臉上的紅潮未退便又染上了一層,他只覺得自己的臉頰熱的燙手。
一句玩笑話讓原本沉重的心情輕鬆了很多。
蘇夏至和秀才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同時歎了一口氣:「唉!」
不管怎麼樣,日子都得過下去啊。
「明兒一早我就去鎮子上請大夫僱車,你姐姐不能總是在我娘家住著,杏花村怎麼說也是周裡正的天下。」放慢了腳步,蘇夏至和秀才商量著明天的安排。
「馬上就不是了。」秀才冷哼一聲:「我給過周家機會,只要他們對我姐姐好上一點,我也不會……」
「嗯?」蘇夏至側頭看著眼睛寒光直閃的他,等著他把話說完。
閔嵐笙住了口,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前方若有所思。
……
回到杏花村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意外的,他們的院子裡也亮著燈。
「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一進屋就看見妖孽四平八穩地坐在桌子前在吃東西,動作優雅斯文極了!
「要不要坐下一起用膳?」彷彿早就知道他們出去了一般,姜溫頭都不抬的問道。
「你是黃鼠狼嗎!」走過去看見桌子上擺的那些飯菜,蘇夏至氣得想把妖孽的嘴縫起來:「這熏雞是我才試著做了的,掛的那麼高你也看得見?」
「非也。」妖孽抬手一撫額前的一縷秀髮,輕飄飄的說道:「本座不是看到的,是聞到的。」
「嗯?」瞅著他的動作姿態蘇夏至覺得眼熟:「我怎麼總覺得你和我家秀才很像?」
「哧!」妖孽不愛聽了,不以為然地抬眼看了看閔嵐笙,隨即放下筷子說道:「他老了,我正年輕。」
差了兩歲,才到及冠之年的閔嵐笙一再的被國舅爺嫌棄老邁,依舊是保持著面癱的姿態,他施施然地走到桌邊坐下,伸手一摸擺在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蘇夏至:「娘子喝茶。」
姜溫瞇了眼皮笑肉不笑的瞅著秀才:「這是拿本座當了下人了?」
他會輕功,從杏花村到山下村,幾個起落間已經把人家小兩口甩下了老遠老遠。
回來以後又是燒火又是沏茶的,沒想到倒讓這個不要臉的閔嵐笙買了好!
蘇夏至見兩個老大不小的男人湊在一起又要鬥嘴,忙喝了相公遞給自己的茶,隨後就回了屋子去睡覺。
明天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她沒時間也沒心情看兩個男人扯淡!
聽著娘子回了屋又關了門,閔嵐笙望著姜溫沉聲說道:「今日之事多些國舅大人援手!」
「吃飯,別那麼多話。」姜溫一手攬繡一手執箸,夾起了盤子中的雞屁股放到了閔嵐笙的面前:「本座就是覺得好玩而已。」
閔嵐笙一瞅眼前的那只又肥又大的雞屁股,伸手抓了丟到姜溫的碗中:「不用客氣,都是國舅大人的。」
「粗鄙!」姜溫嫌棄的叫了起來:「方纔那個女人還說你像我,我們哪裡像了!」
「內子方才是說國舅大人像我,只是像而已……」閔嵐笙有事求他,因此說話也是慢慢悠悠不溫不火,而心裡早就將這個比自己年輕又漂亮的東西罵了幾遍。
「你總是在心裡罵我可不成。」姜溫丟下筷子,也伸手抓起了那個雞屁股再次送到秀才面前。
閔嵐笙拿起被雙方送來送去的雞屁股放進口中,眼都沒眨的吃了!
「說吧,什麼事?」姜溫靠著椅背端坐好,從袖中抽出一條絲帕細細地擦著手上的油脂,口中說話的口氣還是輕飄飄的……
……
睡得晚,起的早,蘇夏至的臉色有些難看。
一大早做了早飯,又去高嬸子家看了看嬌嬌,她又把昨天周家發生的事簡要的與高仲武夫婦說了幾句,並把家裡的事情都交代給了他們便直接奔了鎮子。
秀才則跟著妖孽又不知去了何處。
心裡有事,再加上走得急,平時覺得挺遠的一段路,今天竟沒覺得多一會兒就到了。
在鎮子口踅摸了一下,見平時總在這裡攬生意的把式叔的騾車並未停在這裡,她決定先去藥鋪子請大夫。
藥鋪就在鎮子邊上,蘇夏至走過來的時候發現有人比她來的還早,那個消瘦的立在藥鋪門口的身影竟看著有些熟悉。
在蘇夏至打量小廝的時候,小廝正在踮著腳往藥鋪裡張望,他手裡拿著一根枯草,正在對著裡面的人哀求著:「大夫,您就再去看看吧……我以後天天給你幹活,幹什麼都成!只要您再去看看我家主人……」
只是任他說什麼藥鋪子裡的大夫都是一言不發,生生死死他見了很多,慈悲心什麼的老大夫也有,可是救人救不了命啊,外面那個後生要救治的人,那是要用銀子才能養過來的呢,老大夫救不起!
蘇夏至在進藥鋪子的時候看了小廝一眼,發現他好像又受了很多。依舊穿著安府下人的衣服,原來合體的青衣如今已經被他穿出了瘦骨伶仃的味道。
小廝也看見了她,隨即楞到了那裡,手足無措地把手裡的枯草舉到了蘇夏至的面前:「閔夫人,你買了我吧,我家公子病重,我實在拿不出銀子給他看病了……」
蘇夏至心裡一緊,盯著他拿著枯草的手問道:「為了給安逸看病你要賣了自己?」
「嗯!」見她肯和自己說話,小廝居然紅了眼眶,他伸手入懷,從裡面掏出一隻信封捧給她:「您看看這是我的賣身契,是公子給我的,求您買了我吧!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對於小廝來說那是天大的數目,而以他這樣的人,是根本不值十兩銀子的……
所以他說話的時候根本不敢看蘇夏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