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晚的光輝灑在沙場上,正在營帳中和煙棋議論戰況的雲離落,被慌忙跑進來的蓮兒給驚嚇到了。
「少主人,不好了,公主昏倒了。」
「什麼?」
雲離落慌忙的奪門而出,帶著眾人,他幾步跑進水辰舞的營帳外,看著行榻上昏迷的人兒,他坐在一側。
此時營帳內到處是一片狼藉,他心疼的看著她額前綁住的厚厚棉布,厲聲問道:「怎麼會這樣?」
蓮兒驚慌失措的跪在地上,道:「公主說想吃東西,小的就去給她取,沒想到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她額頭上腫了好大一塊,鮮血直流的昏倒了。」
沾了點棉布周圍的殘血,雲離落放在鼻尖出嗅了嗅,瞬然間,鮮血的腥味充斥住了他的鼻腔。
「果然是血。」
煙棋看了看,一步走上前將手指搭在水辰舞的手腕處靜靜聽著。
「果然,幸好蓮兒給她及時處理。」
「那沒事嗎,姑姑?」
煙棋點點頭,道:「還好,沒太大的事,可能撞到頭才暈倒的,吃點藥就沒事了。」
「那就好。」雲離落稍稍放下心,他站起身,正欲往外走。
他的手被行榻上的人兒一把抓住了,「母后——」
雲離落蹙起眉,滿是疑惑的看著煙棋。
煙棋迅速將水辰舞的手腕拿了出來,又仔細的號了號脈,疑惑的呢喃道:「這脈象有時候平穩,有時候變化,這到底怎麼回事?」
昏迷中的人兒緩緩睜開雙眸,她坐起身,一雙清澈的眸子滿是疑惑的看著營帳中的每一個人。
「你們是誰,為什麼在我這?」
她看了眼煙棋,一把撲在她懷裡,道:「母后」
煙棋滿是不解的看著雲離落,她不明白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扶起水辰舞,緊緊盯著她的雙眸,問道:「小舞,我是你師傅,你難道不記得了嗎?」
「師傅?」小人兒歪著頭思索片刻,搖搖頭道:「我只記得母后,她和你穿的衣服一樣,可是你不是她。」
她怯怯的縮在角落裡,一雙眸子驚恐的看著周圍的每一個人。
雲離落蹙起眉角,不解的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仔細看了看她的傷,煙棋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估計小舞撞到頭,引起了顱內腫起血塊,造成短時間失憶。」
「那有事嗎?」
煙棋搖搖頭,道:「我開些散血化腫的藥給她就好,幸好傷口不大。」
他坐在行榻旁,一雙犀利的眸子直直看著水辰舞的眼睛,她天真一笑,那般平靜清澈的眸子沒有激起一絲波瀾,「難道小舞真的短時間失憶了?」
「嘿嘿,你長得真好看。」她纖柔的手掌撫摸著雲離落的臉頰,臉上勾勒起的是一絲天真純潔的笑。
雲離落淺淺一笑,快步從營帳中走了出去,煙棋給水辰舞開了幾貼藥後,也走出了營帳。
瞬然間安靜的營帳讓行榻上的人兒,露出一絲深意的笑。
隨後的半個月裡,煙棋找了各色各樣的草藥給水辰舞吃,只是吃下去似乎都見不到一點起色,
「師傅,苦。」喝了一口藥汁,水辰舞痛苦的皺著眉頭道。
「小舞乖,喝完藥師傅給你看看脈象。」
「啊,又號脈啊。」
水辰舞不情不願的接過藥汁,煙棋溫柔的看著她。
「師傅,你能給我拿點梅子嗎,真的好苦。」
實在拿這個丫頭沒法子,煙棋笑道:「好,師傅給你去拿,你先喝。」
她站起身,快步走出了營帳,行榻上的人兒順著門縫望了眼,確定煙棋走遠後,才站起身,從行榻下取出一個小小的罐子,將藥汁倒在裡面後蓋上了蓋。
正巧進來的蓮兒見狀後,不解的問道:「郡主,您都裝病半個月了,還要裝多久啊?」
她狡黠一笑,道:「裝到爹爹帶兵和雲離落上沙場。」
這些日子,她零零碎碎從雲離落還有煙棋那裡聽說,美人爹爹帶兵勇猛,將邊城守得嚴嚴實實的,雲離落一面打不下李家軍坐鎮的城市,一面又攻克不下近在咫尺的邊城,士兵們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水辰舞知道,兩兵交戰士氣最重要,現如今棲鳳的叛軍有了動搖那就是傲龍那邊得到勝算大,可是照雲離落的脾氣,肯定又要耍陰謀詭計了。
「郡主,郡主,我聽染霜姑娘和少主人報告,說是明日,少主人和煙棋姑娘會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對王爺不利,怎麼辦?」
「師傅也會去?」
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水辰舞咬緊唇,道:「只要我想法子讓他們允許我上戰場,我就能告訴爹爹他們的陰謀。」
「可是你怎麼上?」
由於他們都以為水辰舞失憶了,平時對她的警惕也就少了許多,她思索了片刻,一個大膽的想法升上了心頭。
午後時光裡,正在和染霜談話的雲離落,因為蓮兒的出現停下了手頭上的事。
「少主人。」
雲離落看了眼蓮兒,問道:「煙棋姑姑不是在公主那嗎,又怎麼了?」
蓮兒努力平靜心緒,道:「煙棋姑娘看著公主吃好藥睡下後就出去了,只是現在公主說想出去轉轉,想讓您陪著一起,可以嗎?」
「我?」
雲離落滿是疑惑,他不明白,這個小人兒到底想做什麼,奈何自從她失憶後,自己也懷疑過,只是每次為她號脈也查不出真假,自己對她的話也就屬於將信將疑的。
「是的,公主說,周圍都是打仗的,她怕走丟了,想您陪著會安全些。」
放下手中的書信,雲離落站起身,饒有興趣的說道:「行,那我就去看看她。」
他看著恭敬站在一側的染霜,下令道:「還有什麼別的事,你等姑姑回來聽她部署就好。」
「是,屬下遵命。」
跟著蓮兒身後,雲離落帶著滿腔的疑惑緩步走出了營帳大門,
走過點將場,看著身邊士兵忙碌身影,他淺淺一笑,繼續走著,沒走一會,馬廄裡一抹淡粉色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雲離落。」
看見他,水辰舞開心的拽過他的手,站在一匹白色馬匹前,滿是欣喜的說道:「你看這匹馬好看嗎?」
雲離落上下打量了一會眼前的馬,點頭道:「不錯,你要馬做什麼?」
「哈哈,我要和你們一起打仗去。」
「什麼?」雲離落一步站在她面前,搖頭,道:「不行,你還沒恢復了,怎麼可以亂跑。」
叉著腰,水辰舞滿是不悅道:「那他們還說我是什麼公主,哼,看來都是騙人的。」
看著水辰舞嘟著嘴,一臉不開心的樣子,雲離落試探性的問道:「你當真想要做棲鳳國的公主?不後悔了?」
「後悔?」撐著頭,水辰舞一臉不解道:「我為什麼要後悔啊。」
「沒什麼。」
不管怎麼樣,她都是答應做棲鳳國公主,那意思就是她也同意和他們一起起兵,雲離落邪魅一笑,這一次不管她真失憶還是假的,他要做的就是昭告天下,棲鳳國起兵理由是多麼充分。
雲離落看了眼一側的馬伕,道:「你把這個白色的馬牽出來,給公主明日上沙場用。」
「是。」馬伕牽出來馬,馬匹走過水辰舞身側,她溫柔的撫摸著馬匹身側的鬃毛,眼眸中一汪喜悅再也難以壓抑了。
當夜靜靜用它光輝包裹住這個充滿殺戮的地方,營帳內一個嬌柔的人兒聽著營帳外士兵操練聲,心滿意足的躺在行榻上睡著了。
當第二日的朝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水辰舞一身銀色鎧甲,身披紅色大氅,在一眾注視的人群下,英姿颯爽的走進了主營。
「她是誰?」
兩側的將士低聲議論著,水辰舞握著佩劍幾步走到雲離落身側,他看著她淺淺一笑道:「她就是棲鳳國公主。」
「公主?」
「皇族上下唯一沒有死的女孩?」
起義的將士裡大多都是棲鳳的皇族與舊臣,他們打量著水辰舞,只看了她的一雙眼眸,就深深確信了她的身份,那雙眼睛和雲皇后太像了。
「見過公主。」
「見過公主。」
「見過公主。」
營帳內外的將士全都跪在地上,他們眼眸中蕩漾著難以平靜的激動之情,真切的望著她。
瞬間激昂的士氣讓雲離落滿是歡喜,他拔出佩劍,雙手捧著,跪在水辰舞面前,道:「從今日起,有公主在,我們定會所向披靡,光復社稷。」
水辰舞含笑接過他手中的佩劍。
將士見狀紛紛跪在地上,抽出佩劍,符合道:「所向披靡,光復社稷。」
「所向披靡,光復社稷。」
「所向披靡,光復社稷。」
震耳欲聾的聲音震徹了整個大地,水辰舞俯視著面前一群鬥志激昂的士兵,高舉起手中的劍,劍穗在風中飛舞,她的望著劍刃上自己的臉頰,一絲愁容升上心頭。
冷風掠過沙場上的每一粒沙塵,一早就在城門外等候的水穆容,一身銀色鎧甲,銀色的面具遮住半面容顏,他握著手中的寒劍,直直的注視著前方。
「王爺,前面有動靜。」先鋒官指著遠處漸漸走近的軍隊道。
水穆容瞇著雙眸,一雙清冷的眸子不住的在人群中搜索著。
「吁——」站穩腳步,雲離落勒緊韁繩,他看著水穆容的神情,半俯在馬背上,笑道:「王爺似乎在找人啊,不知道找到了沒?」
水穆容收回視線,冷冷的瞥了眼雲離落,道:「平南王世子真是好手段,偽裝的那麼好,竟然還騙過本王。」
「王爺謬讚了,要想學會暗度陳倉,就要先學會釜底抽薪。」雲離落輕拍兩下手掌,身後士兵散做兩側,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出了人群。
看著來人那熟悉的雙眸,水穆容雙手攥的緊緊的,驚呼一聲道:「小舞。」
努力壓抑住心中波瀾,水辰舞平靜的掃了眼水穆容的眼睛,看著雲離落佯裝疑惑的問道:「這個人是誰,他怎麼知道我叫小舞?」
「哈哈」雲離落看著水穆容此時神情,大笑著,轉過身看著水辰舞,道:「他啊,是殺了姑姑,也就是你母后的兇手,所以公主要喝令你身後的將士們,今日一定要取下他的首級,血祭姑姑知道嗎?」
「原來這樣。」水辰舞佯裝領會的點點頭,她抽出佩劍,指著水穆容的臉,道:「你竟然是殺了我母后的兇手,今天我肯定不會放過你,殺!」
話音一落,兩軍的號角聲吹響了,水穆容呆愣的看著對面的水辰舞,他捂著胸口,心中那份酸楚一次性將他整顆心覆蓋住了。
「嗖——」
「王爺小心。」
一個侍衛將直直射向他這裡的箭一劍劈落,「王爺,隨屬下走。」
昏亂的拚殺聲,混合這血的味道充斥著水穆容的口鼻,他眼睛癡癡看著水辰舞的方向,半天說不出話來。
雲離落護著水辰舞,不斷進攻。
一個士兵撲了上來,雲離落一猛的一打水辰舞馬匹,道:「你去後方。」
說完他快速轉過身,一劍刺殺了那個士兵。
「衝啊。」
他的一聲喝令,身後千萬士兵廝殺的更加賣力了,水辰舞拉著韁繩不住的在人群中找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環顧四周,豁然間不遠處小徑內,那個熟悉的背影讓她蹙起了眉角,呢喃道:「爹爹,那裡不能去啊。」
她記得那裡是煙棋埋伏的地方,她調轉馬頭快速衝出人群跟著他的背影跑了過去。
看著水辰舞跑去一側的背影,雲離落瞬然間明白一切,他咬著唇,惡狠狠的說道:「糟糕,上當了。」
他拚力想跑出人群,卻被更多的人團團圍住,無奈的他只能看著水辰舞越來越遠的背影,滿是憤恨。
「爹爹,爹爹」
一邊跑,她一邊呼喊著水穆容,見他越來越接近那個埋伏圈,水辰舞加快速度,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爹爹,別去啊,那裡有陷阱。」
勒緊韁繩,水穆容轉過頭,他看著身後不斷朝著自己奔跑而來的人兒溫柔一笑。
「爹爹,小心有陷阱。」
一側的侍衛瞬然間抽出佩劍朝著水穆容大力刺傷,他劍眉一橫,輕鬆躲過後,從侍衛身後狠狠刺了一劍。
「啊」侍衛慘叫了一聲,跌倒在了地上。
「嗖,嗖,嗖」
越來越多的暗箭從小徑處的樹叢裡飛射了出來,水穆容翻身下馬,在馬匹的遮擋下輕鬆躲過,而馬匹慘叫一聲,轟然倒地了。
「爹爹好樣的。」
聽見身後的讚揚聲,水穆容心中好似有千萬番力量一般,他一面留心前面,一面警惕的退到水辰舞身側。
她騎馬走到他身邊,指著樹叢道:「我師傅帶了很多在這裡埋伏,你要小心啊。」
對上她那雙滿是關切的眸子,水穆容點點頭,他知道恐怕樹叢裡那群人現在是忌憚小舞在自己身旁才停止射箭,他伸看著,滿是欣喜,道:「我這次來這裡唯一目的,是帶你回府。」
「爹爹?」
「走。」
他一把拽過馬匹韁繩,翻身坐在她的身後,調轉馬頭。
「不能讓他帶公主走。」
樹叢中的煙棋大喊一聲,她取出弩,瞄準馬腿,「嗖!」
「爹爹小心。」
馬匹吃疼跌倒在了地上,水穆容抱著她翻滾著從馬側滾落了下來。
看著滾落下馬的人,煙棋一招手,身後十幾個弓弩手跳出了樹叢舉著弩殺氣騰騰的將他們二人團團圍住。
「水穆容,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允許你把小舞帶走。」
「那你試試看。」
水穆容緊緊站在水辰舞身側,警覺的看著漸漸走近的人,他們走一步,他們退一步;他們走一步,他們退一步。
被逼無處可走的他們退到了一側懸崖邊,看著高峨的懸崖,水穆容握緊水辰舞的手滿是寒意的看著面前的眾人。
「只要你放開小舞,我可以保證,你還能留個全屍。」煙棋拿起弩瞄準著水穆容的頭冷笑道。
將握著水辰舞的手示意給煙棋看,水穆容滿是灑脫的道:「本王這一次絕不可能再放手了。」
他取下半面面具,轉過身,一雙細長的眸子滿是溫柔的看著身側的人兒,莞爾一笑。
「不自量力。」
煙棋撥動弩,瞬然間那支箭飛速朝著二人射來,水穆容絕然一笑,一步擋在水辰舞面前,將他緊緊抱在懷裡。
此時空氣似乎也靜止了,水辰舞抬起頭,看著面前臉色越來越蒼白的男子。
他微微一笑,左手依舊緊緊的握著她的手,道:「我說過,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豆大的汗珠浸濕了他額前的髮絲,他無力的跪在原地,閉上了雙眸。
「爹爹,爹爹你怎麼了?」
她跪在地上,緊緊抱著他身體,不住的呼喊道。
他臉上越加蒼白,水辰舞撫著他的後背,一大片黑色的血跡浸染了她的手掌,坐在懸崖上,她猖狂大笑,道:「師傅,這就是你要的嗎?」
煙棋放下強弩,緩緩開口道:「他已經毒入骨髓,不一會就會死的,你還是跟我回去吧。」
「回去?」她蒼白一笑,將他越來越冷的身子抱在懷裡,道:「幾年我就說過,我是郡主,不是公主,一切都是你們逼我這麼做的。」
「可是小舞,你必須明白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你是棲鳳國的遺孤,你就必須替你父皇,母后匡扶棲鳳。」
「匡扶棲鳳?」她無力一笑,緊緊抱著懷裡的水穆容一步一步退後,道:「我只是穆王爺的郡主,所以我就算死,也不會做對不起傲龍的事。」
她憤然一躍,抱著水穆容跳下了懸崖。
突然的變故讓煙棋驚詫不已,她趴在懸崖邊,看著那對漸漸離開自己實現的人兒,摀住的呼喊道:「小舞——」
她的聲音迴盪在山林裡,就很快被那陣淒冷的風帶走了。